第16节
家里吃饭的桌子和凳子不够,湘榆家就在对面,春红和卢大姐去她家搬桌子和凳子。
几人是一同出门的,春红还问湘榆:“你爹来吃不?”她带一篓子不值钱的蝲蛄虾都能在馥娘家蹭上一顿饭,没道理湘榆爹不来吃,湘榆爹说起来和馥娘她爹还有远方表兄弟的关系呢!
“我爹出去给人办白事了,这几天都不在家。”湘榆很习惯这种事了,爹不在家,说起来也没有一脸想念的意思,她有馥娘姐姐就可以了。
湘榆爹在馥娘家的豆腐铺对面开了一家灯笼店,红白灯笼都卖,不过这铺子总是开半个月,关半个月,生意也不怎么好,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给人超度念经的丧事道士。
所以湘榆才会说,她爹出去给人办白事了。
刚跨出豆腐坊后院的小门,就瞧见本应该在隔壁院里忙活的三个伯伯都站在外面,他们面前是两个眼生的大叔……哦,仔细一瞧,其中一个好像年轻些。
比她两个人叠起来还高的大黑马,豆腐铺子到牌楼的大路上挤挤挨挨停了六辆在湘榆看来巨大无比的马车。
小湘榆原本还想和王大叔、罗二叔,还有不太熟,但是给馥娘姐姐干活的木匠伯伯说话,但一瞅到对面两个陌生人,还有压迫力十足的大黑马以及后头停着的一溜马车,她这腿就迈不开了。
湘榆是个怕生的小姑娘。
心里想着馥娘姐姐给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她把几个伯伯叫回家吃饭,就可以远离这两个陌生人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湘榆迈动了自己的腿,拉了拉和自己最熟的罗伯伯的袖子,细声细语:“罗伯伯,姐姐叫我出来喊你们进去吃饭。”
小姑娘也是懂事的,知道馥娘姐姐的闺名不能在外男面前叫,就把名字隐去了,只称姐姐。
话一说出口,湘榆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说完了,说完了!
这下几个伯伯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这样就不用面对两个陌生人了!
哪成想,罗老二手一拱,做了个请的姿势,竟是要带这陌生的两人男人进她馥娘姐姐的小院!
湘榆腼腆,刚才细声细语说的那句话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勇气,这会儿她说不出阻拦的话,人小力弱也没法拦在两个陌生男人跟前,只好用求救的眼神去看在场她第二熟悉的大人王大叔。
王大叔手里捏着那五两银子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心里为难该怎么和馥娘说,可罗老二和木匠,两个主要被请的客人都同意了,这钱也到他手里了,他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拒绝霍捕头和柳三郎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两位不仅是牙行的客户,以后还是馥娘的租户,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出尔反尔得罪了人家。
他正纠结着呢,眼神和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上的银子、荷包还有霍捕头柳三郎两人身上,哪有空去注意湘榆那无声无息的求救眼神?
罗老二把人引进馥娘的院子,见湘榆一只小手还拽着他的衣角,他也不客气,拍了一下小孩的手,还支使上湘榆跑腿了:“去,去前街金兰家,把你大妞姐喊过来吃饭!”
罗老二三个小孩,大儿子小儿子,中间还有个闺女,两个儿子都去隔壁上林县做工当学徒了,都不在家里,只有这个闺女今年十六岁,还留在身边。
他是入赘进卢大姐家的,所以三个孩子的姓也理所当然随了卢大姐的,卢大姐虽然是招赘上门,可自己性格是称得上软和的,要不家里大事小事也不会轮到罗老二这个招赘女婿的娘做主。
家里大小事都由罗老太做主,所以三岁上头还没有名字的卢大妞,这个“大妞”的名字就是识不得几个字的罗老太起的。
也不是罗老太不喜欢儿子这唯一一个闺女,只不过他们乡下地头,小丫头片子的名字不都这样吗?
只不过卢大妞本人,非常不喜欢这名字,因为她的朋友们,不是叫什么金兰,就是叫什么桂香,就连她最讨厌的豆腐宋家小娘子,也有个叫“馥娘”的名字。
没错,把馥娘视为亲生闺女的罗老太,她的孙女,她儿子生的闺女,竟然讨厌馥娘。
所以今天明明馥娘是邀请罗老太一家人都来她家吃饭,还在平安坊的卢大妞却没有在做饭前就过来帮忙,今天下午去卖蒸饼的时候,她也没有跟来。
虽然她本来就是怠惰的性子,馥娘没跟着一起的时候,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罗老太不叫她,她就绝对不会主动跟去。
今天馥娘要搭他们家的顺风车去卖绿豆汤,卢大妞就借口发作了,这银子他们自己家赚不行吗?非得让给豆腐宋!
罗老二这个当爹的是不会理会家里这种小事的,卢大妞平时也不敢和他闹,也只会在她娘面前闹,连她奶跟前都不敢吵,只会在背地里嘀咕她爹是入赘他们卢家的,还带她奶过来住卢家,赶紧让她奶回罗家沟去吧,诸如此类的话。
卢大妞和她娘闹完,背地里又骂了一通她奶老不死的,就跑出门去了,可她又能去哪儿呢!罗老二给捏的死死的,不用打听,就知道他这没用的闺女一定是在前街金兰家。
湘榆临吃饭了,又接了这么个跑腿的任务,可惜她是个小孩,罗老二又是她馥娘姐姐的客人,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差使,瞧着大人们都默认了两个陌生男人进了豆腐坊的小院,她只能苦着脸去前街金兰家找卢大妞了。
罗老二把自己当主人一般领着霍捕头和柳三郎进馥娘的院子,而王大叔和木匠则是一脸恍惚得跟在最后面。
隔壁院子,虽然看着在做活,但是余光一直偷偷打量着外面的木匠两个徒弟,见到师父去了隔壁吃饭的院子,立即放下手下的活计,溜溜达达过去,问他俩师父:“菜烧好了?喊吃饭了?”
木匠落在最后面,也回味过来,自己是被罗老二这小子套进去了,他是笃定自己会被贵人吓到不敢拒绝,这个时候又看到两个徒弟傻憨憨的脸,怨上心头,没好气瞪了这两小子一眼,压低了声音骂道:“吃吃吃!这一天一天活干的不怎么漂亮,就知道吃吃吃吃!”人家都请了贵人进去,还不知道有没有你们俩憨货吃的份呢!
其实他这话也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但两个不明身份的贵人就在前面,他又怂,不敢放大了声音讲,只敢骂自己两个徒弟。
而两个徒弟,兴高采烈过来想跟着蹭饭吃,却被师父骂的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怎么了嘛?
且说前头罗老二领着霍捕头和柳三郎两人进入馥娘家的豆腐坊后院,彼时馥娘正在院子里摆的大圆桌上摆碗筷,看到罗老二领着上午才见过面的两个租客进来,还愣了一下。
这两人怎么过来了?客栈不住,今天晚上就准备住房门、屋瓦一个都没修好的破院子了?
馥娘从王大叔那边听说过,这两位住在平安坊前头的一家客栈里。
再说柳三郎和霍捕头这边,踏进院子,除了闻到满屋的饭菜香味,就是上午见过的小房东,才一日不到的功夫未见,她好像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藏青色的围裙系在腰上,给她收出一把不足一握的腰身,长发挽起,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
柳三郎等人进来时,她正侧对着院门,可以看到她耳后一缕青丝不甚乖巧地在她颈侧蜿蜒,墨黑的发与白皙的皮肉交映生辉。
柳三郎似是感觉有些不舒服,皱眉紧闭双眼。
霍捕头整个人心神都扑到桌上的菜去了——看起来好好吃,闻起来好香啊!
知道馥娘声音传来,“都来了吗?先吃着,锅里还有个菜——咦?”她这是回身看到了霍捕头和柳三郎两人发出的疑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