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失眠往往会让人?心浮气躁。好在思袅在生气前反应过来,及时控制住即将倾泄而出的怒意,又瞥见窗外?月光皎洁美丽,恍如白昼,忽而心念一动,顿感自己不能辜负这如斯美景,也?不强迫自己睡觉了?,利落坐起身,将门外?守夜的小荷唤进来,准备收拾收拾,去外?面逛逛。
孙太监从神思馆出来后,走?了?一段距离,不巧遇见刚给宇文砚送完银耳莲子羹的秦筠姌,孙太监于是恭恭敬敬给秦筠姌请安。
这条路是必经神思馆的。秦筠姌见他出现在这个双眼眯了?眯,眼中闪过几?许冷意,但转瞬即逝,面上仍旧客客气气笑问道:“公公免礼。公公从何?处来?大晚上的,怎不在殿下处服侍?因何?跑来这?”
孙太监不敢耽误,作了?个揖,忙回答道:“回娘娘,殿下方才让奴婢去神思馆给侧妃娘娘传话,说今晚并不宿在神思馆,让她早些安歇,不必等他。”
秦筠姌冷冷一笑,道:“看来殿下果真考虑周到,这也?值得亲自去通知。”
孙太监不敢应。噤了?声,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立在那。秦筠姌胸膛起伏几?下,最终还是缓了?过来,对?他笑了?笑,柔声嘱咐:“本宫瞧着殿下桌上的公文都快堆成小山一样高?,他又是出了?名的勤勉性子,现如今夜半三更仍在处理政务,本宫怕他身体?实在吃不消,孙公公可?要?时常谏言,让他保重圣体?才是。”
孙太监忙颔首,回道:“这是自然。这都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
秦筠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与孙太监擦身而过,就?此回了?自己的瑞祥阁。
在秦筠姌面前,孙太监一直躬着身子,等到她走?后,孙太监才如释重负放松下来,看着秦筠姌离开的方向,孙太监长长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又摇着头叹了?叹。
一直跟在他身边随行的小太监见他反应如此夸张,与以往淡定如初的模样大相径庭,有些疑惑,不由得问道:“公公,太子妃神仙般的人?物,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您至于这么?怕她么??方才见你与侧妃娘娘说话,可?没这样紧张。”
孙太监闻言,眼神向后睨了?那个小太监,淡淡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她可?不是什么?仙女,是太子妃,是这太子府的女主人?,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在这府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定咱们?的生死。侧妃娘娘……固然也?受宠,却到底不是太子妃。”
他算是看明白了?。
原先这两姐妹没嫁进来前,他还感慨镇国公好手段,秦家好手段,两个女儿纷纷嫁进东宫,姐姐还是太子妃的位置,作为太子殿下正经迎娶进门的第一批妻妾,这两姐妹是占了?多大的先机呀,短时间内殿下都不可?能会再娶第二位侧妃,这就?有足够的时间让皇家长孙诞生在这两位的肚子里。
不管是长子还是嫡长子,都是他们?秦家受益,即便日后太子殿下登基,涌进来许多更年轻貌美的妃嫔主子,这两位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有足够多的情分,遑论还有子嗣傍身。
可?以说,只要?这姐妹俩齐心,以后后宫就?是她们?说了?算,就?是她们?秦家的天下,可?现如今看来……
想到方才秦筠姌嘴角的那抹冷笑和不屑至极的语气,孙太监盯着秦筠姌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好像并非外?界传闻那般,犹如“娥皇女英”般的千古佳话呀。
被提点的小太监皱了?皱眉,尚且年轻的他忍不住回嘴:“可?依小的观察,殿下对?侧妃娘娘的宠爱,比之太子妃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不能强压太子妃娘娘一头,可?若说旗鼓相当,也?是勉强可?以。”
孙太监叹了?叹,拍着那小太监的肩说道:“瞧你也?是个机灵的,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侧妃娘娘忽然受殿下宠爱,可?她却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子,太子妃娘娘再怎么?说也?占据了?正室之位,长幼有序这个道理明白么??”
他本来还想说“尊卑有别”,可?一看到另外?几?个小太监眼巴巴望着自己,顿觉人?多嘴杂,没有给别人?留话柄的机会。
再者说了?,有些事,自个儿心里明白就?行,这两位主子,他哪个也?不想得罪,所以即使他觉得秦筠姌的势力更大,更有胜算,他也?不会明面上战队。
这几?个小崽子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做徒子徒孙培养,能提点一些就?提点一些,至于能不能听明白,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
不过显然这几?个小太监都没有悟性,一个个都似懂非懂地望着孙太监。
孙太监心中暗暗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但同时却也?不自觉有些许自得,看来目前不用担心被后来者居上取代的危机了?。
孙太监会这么?对?秦筠姌有信心也?不是没有原因。
按照寻常理解,虽然这两姐妹嫁出去了?,但却是嫁的太子,是未来的君主,本质就?不算一般的婚姻,政治属性高?于其它的一切。
这两姐妹又出身不俗,像这种大家族教出来的女儿,必然是以家族利益为先的,这也?就?说明这两姐妹也?许不会有多和睦,却也?不会自相残杀。
至少?孙太监在宫里做事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反攻养育自己家族的不肖子孙,顶多是因为一些矛盾互相老死不相往来的姐妹。
因而孙太监先入为主的以为,秦筠姌与思袅就?算再不和,也?不会互相害对?方。
而秦筠姌因为是正室,在这种后宅只有她们?姐妹俩的绝佳时刻,但凡秦筠姌生下一个儿子,只要?他能活着,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嫡长子继承制可?谓是王朝安定的一大基础,本朝建立后,就?一直坚定不移的贯彻这一原则,包括前面几?个寿命稍微长些的王朝,无一不是尊崇嫡长子继承制。那些寿命短的王朝,尤其是二世、三世而亡的王朝,则几?乎都没有遵守嫡长子继承制的准则。
本朝吸取前面的教训,对?嫡长子继承制重视尤甚以往千百倍。所以啊,以嫡长子身份坐上太子之位的皇子,除非他谋反,否则绝不可?能从储君位置上下来。
至于太子殿下更宠爱侧妃一事……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后是皇帝的真爱呢?能相敬如宾就?值得史?书大书特书,何?况皇后有了?嫡长子,还怕位置不稳么??
像恭惠帝对?杭皇后那样的情深义重才是帝王家的异类,就?算是高?祖皇帝对?高?祖皇后,也?是敬重居多。
所以秦筠姌这样的身份地位和家世,只要?一生下儿子,那她就?是铁定的赢家,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有自己寿命够不够长,能不能等到以后安享荣华的那一天。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着实复杂,前面的那些提点这几?个徒子徒孙一点没听明白,自然不要?不要?指望孙太监会白费口?舌解释清楚这些,随便搪塞他们?几?下,便领着他们?回了?宇文砚处。
待修…
书房内, 灯光明亮,恍如白昼。
宇文砚伏在书案后批改奏折,旁边一个小太监平稳而又快速的研磨, 裴凌则坐在下首的另一张书桌后,为宇文砚将奏折分明别类出来,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细微的霹雳响声, 还有时?不时响起的翻阅奏折时纸张的摩擦声。
孙太监走到书房,正好迎面撞见一个端着空碗出来的侍女?, 孙太监赶紧给她让路, 另外让几个小太监留在门外,自己进去禀告。
孙太监进到屋子里,踮着脚走到宇文砚身边,躬下身子, 在耳边轻声道:“殿下, 奴才?方才?去到神思馆, 与娘娘说?您今晚宿在书房,娘娘劝你保重圣体。”
宇文砚皱着眉, 眼睛依旧一瞬不瞬盯着奏折上的文字, 并未因孙太监的话分心, 手里朱红色的毛笔在奏折空着位置上写着,闻言,只敷衍地“嗯”了一下。
反应略显冷淡,稍微懂点?眼色的就该退下去,不要再打扰。
然而孙太监不是一般人。只见他敛了敛眉, 犹豫几下,终究还是下定决心, 再次俯身对宇文砚说?道:“殿下,奴才?方才?瞧着,娘娘很关心你。听说?你不来,便问奴才?,殿下您可是去了太子妃的住处,听到奴才?说?不是,方才?嘱咐奴才?要多劝殿下您注意身体。”
宇文砚蓦地停下手里的笔,偏过头诧异地瞥向身侧的孙太监,高?高?扬起眉毛,嘴角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眼神略带戏谑地看?着孙太监,淡声道:“她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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