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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青云学府

 

“先德云:一念妄心仅动,即具世间诸苦。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则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

师授台上德高望重的夫子银须飘逸,声音洪亮,底下学子俱是认真倾听,无人敢插科打诨。

青云学府为当今中洲最大学府,所有的夫子皆为一方大能,学生们挤破头才能进来,自然不敢开罪老师,万一给家中长辈打小报告,被骂事小,被开除可几百年都抬不起头。

宋槐玉亦是如此,他虽位于倒数第二排,却脊背挺得笔直,与倒数几排仗着夫子顾及不到便神游天外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他从来到青云学府,不,打算进青云学府之前便用尽了手段修习,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更没理由不努力,恨不能将老师脑海中所有知识倾倒而出,他好快快结丹。

青云学府学制一共三年,在这三年里老师们倾囊相授,三年后学府会举行大比,届时只有优秀者方可进入大宗门,而想要进入中洲第一门派——太虚宗,更需优中之优,金丹期的弟子,太虚宗没理由不要。

“本堂课就讲到这里,下学作业就写我今日所讲‘妄心’的理解吧。”

夫子说完便收起了书卷,一院学子轻身起立,端身正意,整理衣冠,齐声道:

“恭送夫子——”

话音稍落,齐齐鞠躬行礼,直到夫子离开学宫内。

宋槐玉没有急着走,而是在思索夫子留下的作业,“妄心……”

何以譬解妄心二字,难道有所渴求就是妄吗?

“你们说的大美人就是他?我看也一般啊。”

“一般?你眼睛都看直了还一般?擦擦口水吧,李兄。”

“再美又如何,出身太差了,母亲是清姬这一点就永远上不了台面。”

“张兄此言差矣,当个陪床还是绰绰有余的。”此话一出,几人瞬间哄堂大笑起来,“刘兄还是你不拘小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坐在一团的人边笑边殷殷切切地盯着宋槐玉,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宋槐玉笔下不停,好像没听到般,自顾自地将课上所学内容和自身感悟结合,完成夫子留下的课业。这些话自三天前他入学府便层出不穷,刚听到心中还尚起波澜,如今便只当耳旁风,有与这些人争执的时间,还不如用来修行。

不过没想到,这次的几人不满于独角戏,宋槐玉越不搭理他们,他们越是起劲,你推我搡间来到了宋槐玉的面前。

其中一个竟伸手摸上了宋槐玉的脸颊,“你的脸看起来好滑……”

“你做什么!”

宋槐玉厉声喝止,表情变得很难看,迅速往后退开拍掉了那名叫李延的同窗贼手,虽然免于被轻薄,但他退的太过急促,撞翻了桌椅连带墨水也打翻了,方才写至一半的课业全都是墨迹,已混成一片不能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从来到学府,他便不停告诫自己,千方百计才进得青云,万事都要谨慎小心。他不比别的同窗,家中无长辈依仗,宋家的名头都是骗不入流之辈,但凡知晓他身世的世家子弟,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来到青云便不绝于耳的非议也证明了这一点,他能忍则忍,但这样的事发生多了,他如何能安心修行?

宋槐玉大脑不停运转,眼前这三位李延、张珩、刘潜问的家族势力都不低,其中李延家世与宋家旗鼓相当,他根本得罪不起,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今日若退让,之后只能一退再退,最后任人拿捏,从小到大在怜月楼吃的苦头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对面的人却开始发难了,“你敢打李兄?瞧!都把李兄手背打红了,我定要将此事上报夫子,待夫子决断!不过……”他话音一转,“你若愿意给我三人道歉,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把脸主动伸给李兄摸摸?他若原谅你,我二人倒也好说。”说完又是一阵嬉笑。

出头的是刘潜问,他头戴金冠,腰系玉佩,手拿折扇,平日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最为油滑。

宋槐玉捏紧了拳头,被欺辱者给欺辱者道歉,这是什么道理!他看也不看刘潜问,直直盯着李延,“我把脸给你摸,你就原谅我?”

他的声音十分动听,若珠玉落地,又似清泉石流,加上那么一张脸凑到面前冲击力实在太大,李延当即脸色爆红,脑袋一片空白,说话都结结巴巴:“原…原谅……”

不远处,一直打量这出戏码的薛宴对身旁人戏谑道:“玄安,你说他真会给那厮摸脸吗?”

他身侧的男人穿着月白长袍,长身玉立,朗朗如日月入怀,丰神隽上,眉目冷冽,样貌极为出众。

“不会。”

谢玄安冷淡道。

“为何不会?他可得罪不起李延,不就摸个脸,又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关系?”还没等谢玄安回答,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别的男子确实无所谓,宋槐玉被摸嘛,是挺吃亏的。”

他盯着宋槐玉的脸,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同样是附庸风雅的做派,却跟刘潜问截然不同,显现出跌宕风流的卓然姿态。

“跟上。”

谢玄安丢下一句便抬脚往热闹中心走去,薛宴虽摸不着头脑却下意识地跟在了对方身侧。

周围的变化宋槐玉全然不知,他望着李延通红的脸色愈发作呕,眼神之中的厌恶显露无疑,“呸!”他将口水吐到了李延脸上,指着对方的鼻子道:“你、还有你,和你,今天的事我不和你们计较,但从此刻起,你们三个杂碎都离我远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李延神色一变抹了把脸,他刚打算发怒却被刘潜问和张珩抢占了先机,“小婊子,给你脸了是吧?”“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这歉不道也得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推搡起宋槐玉,“刘兄,咱俩一起给他点颜色瞧瞧!”

幽兰色的光华顿生,二人竟是要在学宫内动用灵力对宋槐玉动手!

“宋槐玉,夫子找你。”

冷冷淡淡话音响起,宋槐玉甚至没瞧见对方如何出手,便化解了两个杂碎的出招,将人击退至数米外。

学院内拜高踩低的事情不少,只见在他面前盛气凌人的李延顿时抱拳弯腰道:“谢同学,请问有何指教?”

宋槐玉移过目光,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谢玄安。

他还未进青云学府之前便已经听说这人,太虚宗谢家唯一嫡子,年轻一辈最出众的天才,金玉法宝里长大的天之骄子。盛传此人容貌出众,引得无数女修倾倒,但为人冷漠,身边亲近之人唯有东华宗宗主之子薛宴,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常年孟不离焦。

而自他入学起,虽与这二人在一个班里却毫无交集,甚至连只言片语的交谈都无,他想要亲近却苦于没有机会。

不论此时谢玄安出于何种目的出手相助,他都要牢牢抓住此次良机!

他一时情绪有些激动,眼神带上热切,被三步之外的薛宴捕捉到,唇畔的笑意越发扩大,桃花眼上扬,折扇摆动间,难掩风流。

“玄安,我看这位宋同学盯着你的眼神,可像是要将你吃了,怎的还恩将仇报呢?”

薛宴摇着扇子打趣道。

谢玄安置若罔闻,只是对不远处再不敢近身的两位同窗说道:“方才之事我只当没有见到,但若有下次,你二人便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他说完后,又对李延说道:“你亦是如此,若再让我发现欺辱同窗,你父亲会亲自来领你回家。”

他的声音不大,但无人敢忽视,三人连声称是,忙不迭地走了。

偌大的学宫内只剩宋、谢、薛三人,宋槐玉被薛宴臊了面皮不太想跟这人接触,这会儿只当做没有看见薛宴,低声跟谢玄安道谢:“谢同学,多谢你出手相助。如若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骗人的,如果没有谢玄安,他打算晚上去找宋凛,宋家嫡长子还是好用的。

不过谢玄安帮他了,倒是免了他低三下四地求人,要不是为了进青云学府,他是半分都不想跟宋凛扯上关系的。

谢玄安看着宋槐玉真诚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回你院内吧。”

他衣袖轻抬,学宫内乱倒四散的桌椅摆设眨眼间恢复原状,只是宋槐玉被墨汁污损的课业没法复原了。

宋槐玉不想放过与之结识的机会,闻言便道:“今日你帮了我大忙,我断不能毫无表示,玄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后日休沐,我请你在千味楼喝酒如何?”

不待谢玄安拒绝,他扬起灿烂的笑,“就这么说定啦,后日酉时我在千味楼等你!”

谢玄安一句不必哽在喉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花儿似的飘走了,他清了清嗓子,对一脸促狭的薛宴说道:“走吧。”

薛宴才没这么容易放过他,“玄安?可以这样叫你吗?喝酒?你几时与人这么亲近了?”他哼笑着,懒洋洋地迈步道:“春日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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