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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悦红楼最里侧的那一进院子,是头牌红倌人柳琼儿姑娘宴客之地,午后有一个姓郑的外地豪客带着好几个随扈住进来,见面就扔了一锭金子过来。

郑姓豪客长得白净清雅,像是个读书人,姐儿们看了心里都会喜欢。

身边那几个随扈相貌看着普通,眼睛里不意间透漏的犀利神色,却像是会吃人似的叫人心悸。

只是这个郑姓豪客,在柳琼儿姑娘眼里有些怪。

虽说她这几年都卖艺不卖身,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悦红楼立牌子、吸引多金豪客光顾的法子。

真要有人进了悦红楼,见着她却没有饿虎似一般想吃下她的眼神,她都要担忧二十二岁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立牌子的价值了。

今日这个郑姓恩客住进来,就没有怎么正眼瞧她,午后都跟随扈躲房里说话。

“现在差不多能肯定徐武富与徐武江确是面和心不和,问题就出在徐武江两年前续娶的这个叫苏荻的女子身上;郑先生您过来之前,我们也还去泌阳找由头跟徐武富接触了一下,可以判断徐武富浑然不知淮源镇正在发生着什么……”

黄昏时,柳琼儿亲手沏了一壶香茗,带着一些好奇跟不甘,习惯性的蹑手蹑脚走进院子,刚到廊前便听到这个郑姓恩客,正跟手下人商议事情,还提及当地的豪族徐氏。

她心里奇怪,这些人想要干什么,莫非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郑先生,其实是踩盘子的马贼?

“你们小心行事是对的——现在即使能断定徐武富并没有牵涉进来,但仅仅是那些靖胜军的旧人跟卢雄勾结到一起,就绝不容小窥。说到底,我们还是不清楚官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他性子软弱吧,却也不是事事从善如流,都能听从枢相、王相他们的。王禀被贬唐州,不代表他就不会东山再起啊。”

官家?是指当今皇帝?

柳琼儿姑娘杏眸瞪得溜圆,一时猜不透这些人在商议什么事情,都有些被吓住了。

“陈实已经正式命令邓珪保护王禀,他们要是一直龟缩在军寨里不出来,这事动静小了怎么解决?照我说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多召些人手过来,趁其不备,直接杀入军寨,我就不信百余土兵真能有多强的实力……”

“动静大了是能解决问题,但王禀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们以为现在朝中就没有人盯着相爷了?你们打算要糊多少屎在屁股上,让相爷帮你们来擦?”

“那这事要怎么处置?”

“以往,王禀或许不是多么重要,人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也不会立成大患,但卢雄既然都大肆纠集靖胜军余孽了,这事就绝对不简单——这也是相爷为何让我过来的原因。我们要先剪其羽翼;也许这次是铲除靖胜军余孽的一次良机!”

“动静小了不能解决问题,动静却又不能大,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这便是我要来的缘故,还能事事都指望你们?董其锋,我听你说过跟桐柏山虎头寨的二当家是旧识,他有没有可能引荐我们加入虎头寨!”

“他引荐我们加入虎头寨又能干什么?这些山寨头领一个个可精着呢,不会听从我们驱使!”

“你说那么多废话做甚,怎么做,我自有定计,你只管说行不行。”

王禀被贬唐州,这几天淮源镇已人人皆知,柳琼儿姑娘虽说也觉得这些话不要听进耳朵里为好,却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在廊下偷听了好久才悄然退下去。

……

……

从桐柏山南岭主脉深处,距离淮源镇约四十里,有一道山岭峙立在一条名为跑虎溪的溪河东岸。

这道山岭濒临溪河的高崖尤为高峻,形如恶虎扑出,遂名虎头岭。

虎头岭夹于桐柏山的群岭之间,道路险阻,唯有一条土路从跑虎溪的西岸蜿蜒而来,但到对岸的野渡口则止。

但凡有人想进虎头岭,到野渡口乘船渡过流急水深的跑虎溪,从东岸莽林间找到一条小径,便可盘旋登山。

虎头岭的半山腰早年就有一座村寨,十数户山民猎户聚族而居,十数年前才被一伙大头目叫破风刀唐彪的匪首聚众霸占。

之后,除了犯奸作科的凶徒、走投无路的破产乡民赶来投奔外,破风刀唐彪还掳掠、强迫附近的强健山民猎户入伙,此时已聚拢了小两百青壮盗匪日夜操练,此时在淮源山里算得上一支颇为强横的山寨势力。

贼兵势众,据寨又险,州县及淮源巡检司都无力进剿。

这日,十骑快马沿着跑虎溪西岸的土路逶迤而来,在渡口前勒马停住。

一个身穿土布长衫、商人打扮的汉子跳下马来,走到渡口前,朝对岸系于柳林下的渡船喊道:“邬老七,你这鸟人是否睡过去了?!”

“二当家这么早就回寨子啦,这次怎么不留在淮源镇,找个娘们多弄几天再回来,是心里想着前些天掳来那个小娘子了?我说二当家啊,那个小娘子都叫你弄那么多回了,摸到淮源镇还不想换个新鲜的?”

一个精瘦的汉子听着声音,从渡舟乌篷下钻出来,看到二当家陈子箫已经站在对岸的野渡上,嘴里招呼着,手里去解缆绳的动作也是麻利。

他将竹篙子撑到河床上,渡舟便似离弦箭一般,往西岸这边靠过来。

除了二当家陈子箫,以及一同潜入淮源镇打听消息的两名跟班外,其他八人都是生面孔,艄夫打量了他们两眼。

其中有七人皆是筋强骨壮的健汉,所牵的马背上都绑有刀弓。

这些人虽说都是粗布短衫的随从打扮,却颇有顾盼自雄的气度,显然个个都是刀弓娴熟的好手。

为首的那人三十岁出头,一袭青黑色长袍,长相儒雅,却像是个读书的士人——邬七能一人守在这渡口,眼睛当然是够毒的。

艄夫邬七看这些人不凡,忍不住好奇的问二当家陈子箫,

“这几位爷就是二当家您这次亲自赶去淮源见的客人,怎么都带到寨子里来了?”

“你多嘴乱问什么?不该你知道的事,撑你的船便是。”陈子箫低声训骂道。

渡过跑虎溪,众人牵马钻入茂密的莽林,爬山道而上。

片晌之后,众人停在半山腰的一座天然石台上歇脚,却发现已经距离溪面已经有二十多丈高。

跑虎溪对岸的野渡就像无人荒滩,渡船藏在柳树林下,看不到踪影。

陈子箫遣亲信柳石泉先赶去寨子报信,让大当家唐彪知道他直接带人回来了。

青年文士在一株山槐下站定,盯住进山后便蹙着眉头少言寡语的虎头寨二当家陈子箫,沉吟说道:

“陈头领你心里也很清楚,以你这一身好武艺,留在这穷山恶水的寨子里,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但你只要替我们做成此事,相公那边一纸招安状,不要说淮源军寨巡检使了,像县兵马都监、军州都巡检使这样的高官厚爵,也都是手到擒来的事!而你当年在济州所犯的事,也根本就不叫事。”

“郑先生,我这边你放心,但大当家以往吃过朝廷的亏,疑心很重,我担心说服他会有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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