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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唐青、殷鹏就在牢室外的过道里,叫道:“都饿瘪我们了,郑爷怎么才送吃食过来?”

“徐怀闹这么大脾气,事情差点没法收拾,王相公回去后将我们逮住训了半天,还要给厢军的兄弟伺候吃食,我现在能想着你们,你们就谢天谢地吧!不然饿死你们几个!”郑屠将卷在腋下的竹席铺开在过道里,又让将竹篓子打开,将两大碗烧羊肉,两只拿干荷叶包裹着肥鹅以及烧茄子等菜,满当当的摆上来,又从竹篓子里取出两坛子酒来。

徐怀这间牢房都没有锁上门,徐怀甩掉草鞋,盘膝坐竹席上,指着王孔那边的牢室,跟成延庆说道:“河狸王、燕小哥、沈小哥都是英雄好汉,你将那间牢室打开,让他们也坐过来一起喝酒!”

见徐怀对自己指手划脚的差使,成延庆眉头跳了一跳。

徐怀却丝毫不看成延庆的脸,又转头看向其他的牢室:

“还有哪位兄弟自认为能接我一拳半掌的,要有,也过来一起喝酒;没屁能耐的,就不要出来骗吃骗喝了,明天到石场,我可要拿脚拳找你们验证的啊!”

酒肉贼他娘香。

燕小乙、沈镇恶被徐怀打了一拳也不见有什么事,嘴馋胆大的囚徒便“砰砰砰”敲打牢门喊道:

“我能接徐爷一掌,明天到石场请徐爷查验……”

虽说场面没有上千囚徒哗闹那么恐怖,但成延庆实在不晓得倘若不遂徐怀这莽货的意,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忙示意狱吏将王孔等人从牢室里放出到过道里陪徐怀这莽货吃酒。

还是郑屠怕动静太大,见有十七八人围坐过来便叫止,其他人都继续留在牢室里,他亲手提着一坛酒,隔着栅门将一碗碗酒递进去,请大家大饮一口意思意思。

那些真正穷凶极恶不怕惹事的,都与王孔、燕小乙、沈镇恶围坐到徐怀身边,其他人能有一口酒喝已经感激得很,不敢奢望太多。

郑屠与殷鹏、唐青拉着成延庆坐到牢房一角的桌上吃肉喝酒。

成延庆还是觉得郑屠这人做事宽慰人心、有分寸,再见他跟徐怀说话敢恶声恶气,便想跟他多套近乎,希望他能约束徐怀不乱来。

“……你们说气不气,跳虎滩、黄桥寨等仗,小爷杀得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他们屁滚尿流,我亲手杀死贼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没有赏功,仅仅在董成面前打杀一个不开眼的,他们就要治我的罪,将我从淮源押到黄桥寨审办。还他娘不知道哪个龟孙子走漏消息害我,一群贼人埋伏在猫猫儿岭想要刺杀我,但小爷我是属啥的?我属虎啊,这些孙子想刺杀我,却又被我杀了一干二净。不过啊,到最后我们一个个拼死拼活,连屁都没有捞到,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将生娃没定眼的坏事做绝,接受招安了,顿时人模狗样起来了,巡检使、厢军指挥使——这个才真真叫人心肺都气炸了。你们说我看那几个孙子,心里能舒坦,能给他们好脸色看?早知道这样,小爷还不如落草为寇呢——”

徐怀喝着酒跟王孔等人说起旧事,

“河狸王、小乙哥、镇恶,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但照我看就是太憋屈了。朱孝通那孙子要是再敢拿那猪狗不吃的饭食作贱咱,我说咱们一不作二不休,杀了那几个狗娘养的,将队伍拉起来进管涔山,只要不死,说不定到最后咱们也能混一个巡检使、指挥使干干。咱总不能说落草为寇的本事,不如陈子箫那几个狗娘养的吧?”

“好好,这些狗娘养的再作贱我们,便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侠以武犯禁。

坐在过道里都是杀伤过人命的武夫,徐怀说的憋屈,他们真真能感受到,也早在胸臆间不知道酝酿多久了,这时候酒酣耳热,有徐怀在前面引着勾着,说话自然也不再顾忌。

“成将军,你不要将听那莽货在那里胡说八道,王相公在,他作不了乱——他就是那样的猪狗脾气,加上这事放谁身上都确实会有些气,嘴上把不住门,你就任他胡说八道,权当发泄。”郑屠在一旁安慰成延庆道。

换别人敢在牢房里说这种话妖言惑众,成延安说不定敢下狠手,直接拖出来打死,但这些话从徐怀嘴里说出来,他却只有控制不住的心惊胆颤。

想想今天将晚时草棚前的哗闹,他真怕这莽货带着王孔、燕小乙等人,趁着酒劲将牢门砸烂,然后将十数栋牢房间的囚徒都放出来暴动。

现在将这莽货从牢房驱赶出去?

成延庆感觉这么做没有用,能不能驱赶得了是一回事,而上千囚徒明天还要去采石场劳作,到石场之后,他又不能限制徐怀不跟王孔、燕小乙他们接触,说不定徐怀还专为这事恨上他。

他犯得着去惹这杀星?

他现在就去找朱孝通,说徐怀与王孔、燕小乙等人有煽动囚徒作乱之嫌,请草城寨禁军武卒过来弹压?

问题的关键,不一定能将徐怀这莽货一棍子打死,却一定会跟王禀那边结成死仇,他何苦啊?

成延庆作为牢营厢军都将,知悉的秘辛不多,但也知道王禀身为前御史中丞,贬到岚州做个九品芝麻小官,那也是连知州郭仲熊都轻易不敢惹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厢军都将,何苦去树这门子死敌?

成延庆这一刻就想找两棉团将耳朵塞住。

见成延庆这般模样,那几名狱吏之前还暗中收了郑屠所赠送的银锞子,这会儿当然是更加熟视无睹……

其人之道

“朱孝通再作贱咱,便杀了那狗娘养的!”

牢房土墙木顶覆盖茅草,根本遮掩不住沸反盈天的划拳行令声、喝骂声,连叫着其他几栋牢房里的囚徒也闹腾起来——也是亏得夜里吃到一顿饱食,囚徒只是大声说笑、诅骂,有些肆无忌惮渲泄心里的怨恨,暂时还没有人破门而出。

狱吏、狱卒则是胆颤心惊,就怕闹出暴乱,他们第一个会被这些穷凶极恶的暴徒撕成粉碎。

今夜当值的狱吏、狱卒没办法躲,朱孝通就想着将其他狱吏、狱卒都从营房调出来以防万一。

然而朱孝通才上任几天,大多数狱吏、狱卒都还不清楚他的根脚,这个节骨眼上都怕他文绉绉的书生一个意气用事,便派一人去找成延庆请示,成延庆只说不用,便没有人搭理朱孝通。

朱孝通恨得直跺脚,却不敢走进有莽虎徐怀在的那栋牢房去找成延庆,就怕自己走进去会火上浇油,当场激闹出哗变来,咬牙走向东北角的那栋牢房。

“我不是说过,无事不要过来找我?”幽暗的牢房里,仅有些微月光从对面巴掌大的窗眼照进来,蓬头垢面的岳海楼靠着土墙而坐,不满朱孝通这时候过来找他。

“禁营武卒午后被驱逐出石场,王禀夜里又对牢营下手,虎侯怎么还能沉得住气?”朱孝通气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叫道。

“郑恢、董其锋、郭曹龄他们在桐柏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后相爷硬着头皮求人,将董侍制也派去唐州相助,最后却落得怎样的下场,你不知道?郑恢、董其锋、郭曹龄到死都不能奈何王禀、卢雄这些人,你什么时候觉得你过来执掌牢营,甚至连陈子箫、潘成虎、郭君判这几个人都未必十分配合,十天半个月能将王禀他们吃得死死的?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岳海楼皱着眉头不满的问道。

“不是我急躁,但牢营这状态,随时就会翻天啊!”朱孝通低声为自己辩解说道。

“囚徒暴动,你们是会第一个被撕成碎片,但我要问问你,上千囚徒真暴动了,这对王禀有什么好处了,王禀就真能置身事外了?还是说朱孝通你觉得自己值得王禀同归于尽?”岳海楼皱着眉头说道,“你不单急躁,心里还畏惧了,这便是王禀用计之根本。他们就是用你等心中惊惧,时时处处逼你退步,以达成他们的目的。”

“他们时时处处煽动囚徒,即便我个人不畏惧,成延庆这些人却是胆小如鼠,被他们逼迫得不断退步,他们的目的还是会得逞啊!”朱孝通说道。

“你还是太急躁了,”岳海楼并没有因为朱孝通反复辩解就训斥他,更耐心的解释道,“我就问你,王禀他们得逞了,又能如何?能翻天吗?还是说王禀真想煽动这千余囚徒举旗造反?退一万步说,就算石场内外你与陈子箫他们都站不住脚,都被踢出去,最后都是王禀他一人说得算,在岚州又算多大的事?你不要忘了眼下最紧要的是什么事!你把这些想清楚,就知道什么事情能急得,什么事急了也没有用。”

“卑职明白了。”朱孝通低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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