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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节

 

似乎在刘世中、蔡元攸这些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祸害。

他们阻止王禀、王番摆脱他,为了就是有朝一日他犯下什么事,能将王禀、王番都拖进杀身大祸的火坑之中。

这一切明明都是刘世中这些人居心叵测的安排,徐怀他自己心里还不爽呢,这时候见刘世中之子刘衍一副对他看不上眼的冷淡神色,心里也只是冷冷一笑。

他才不信身为其父刘世中执掌兵权第一助力的刘衍,会不清楚这里面的蹊跷。

刘衍一副拒人以千里的冷漠样子,徐怀便无意再强凑上去,走回到随行的扈随之间,坐到马鞍上平静的眺望北岸聚集不去的契丹骑兵。

他虽然想找朱芝进一步询问他们在大同城下遭遇的详情,但朱芝作为兵部司吏,这时候显然不能将身受重创、命不久矣的上司丢下不顾。

“大同反应异乎寻常,要不要我或者周景潜往大同走一遭?”见徐怀蹙紧眉头,眺望大同方向,徐武碛沉声问道。

徐怀摇摇头,说道:“没这个必要了,我们静观其变吧!”

曹师雄在管涔山里捐资修缮马营海寺,并招揽蕃僧驻锡,他这大半年来也是隔三岔五往管涔山里走。

在外人眼里,曹师雄这是崇扬佛法,但一开始就认定曹师雄居心不善的桐柏山众人,怎么可能看不透这里面的把戏?

说到底曹师雄在天雄军溃灭于大同城后,心底就对大越彻底失望了,有心想附新主,但他搞不清楚赤扈人有无南侵的决心,同时又不想主动去投轻贱了自己,才玩这种愿者上钩的把戏?

越雨楼甚至还往马营海寺安排了一名眼线,盯着管涔山里的一举一动,确知消失数月的岳海楼于数日前曾在马营海寺与曹师雄秘密见面。

越雨楼安插进去的眼线,在马营海寺仅仅是一个厨头,虽说没有机会接近曹师雄,也不可能探知曹师雄与岳海楼秘密见面时交谈了什么,但岳海楼从岚州消失数月后重新出现,并不难想象他已经投靠赤扈人,此时再回岚州,实则是为赤扈人办事。

“岳海楼与曹师雄秘密见面后,此时有可能就在大同城里吧?”

虽然徐怀说没有派人潜入大同城以窥究竟的必要,但周景犹忍不住想揣测大同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辛瀚、萧干、李处林等人有意率领契丹在大同的残军投附赤扈人,这并不是多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在正常情况下,大越与赤扈还没有撕破脸,双方还是盟国,萧辛瀚等人想去投赤扈人,有必要杀害大越派去劝降的使者?

退一万步想,倘若赤扈人已经接受大同守军的归附,并有意撕破与大越的密约,他们大可以使萧辛瀚等人假意向刘世中、蔡元攸投降,以此将骁胜军、宣武军主力引诱到恢河北岸的包围圈里进行歼灭,哪里需要此时就打草惊蛇?

周景与徐武碛的想法是一样的,就是觉得大同城有一些事情在酝酿着,他们需要潜入大同里才能窥得端倪。

“真想要搞清楚萧辛瀚他们为何选择这时杀害大越使臣,我宁可派人去找萧林石打听,欠他们一个人情,也不希望五叔你们去冒这个险,”徐怀说道,“萧林石在大同,在萧辛瀚等人身边应该有安排眼线;萧辛瀚等人身边必然有人不甘心投降赤扈,能为萧林石所用……我们不用去管岳海楼这时候到底在不在大同,还是先看看刘世中、蔡元攸等人得知刘俊被杀害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吧!”

“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但凡正常一点的,就应举兵渡过恢河准备强攻大同!”唐盘拽住缰绳,在一旁恨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是大越将臣为契丹残族如此蛮横残暴的杀害在大同城下,唐盘他们心头也是窝着一团怒火。

要不是对岸敌骑人多势众,他们此行主要任务是护送徐怀到应州参加军议,他都想找机会率部渡河到北岸厮杀一番以泄心头怒恨。

徐武碛蹙着眉头,跟徐怀说道:“倘若这一切是激将计,或许针对刘衍这些将领更为有效,你看刘衍这些人多少还有些血性,但对付刘世中、蔡元攸这些谨慎过头的人物,未必没有可能弄巧成拙,吓得刘世中、蔡元攸不敢率部渡河也说不定。倘若岳海楼此时确实在大同,我怀疑这可能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你们的推测应该都是对的。”

徐怀说道,

“无论是刘世中、蔡元攸胆怯不敢渡河,还是刘世中、蔡元攸勃然大怒率部渡河准备强攻大同城,其实指向的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大越兵马没有办法凭借自身的实力攻下大同城,大同守军也自行断绝掉向大越投降的可能。这与我们这段时间的侦察并不矛盾——赤扈王帐此时应该还没有做出南侵的最终决定,其王帐内部存在分歧,这使得其集结于阴山东麓的兵马,以劫掠附近的契丹残部人口及畜产为主,兵马并没有往大同、朔州展开的迹象。不过,很显然赤扈内部必然有相当多的王公大臣有着强烈举兵南下的意图。所以,大越兵马无论是胆怯,还是其他原因,只要没有办法凭借自身实力攻下大同城,萧辛瀚等人又先行断绝了向大越投降的可能,这不仅将进一步暴露大越兵马的孱弱,也必然使得集结于阴山东麓的兵马最终有借口南下进攻大同城……”

换作以往,徐怀窥破赤扈人内部对举兵南下有分歧的玄机,或许还会努力挣扎一下,但他此时已然明白,大越乃是羔羊,赤扈则为虎狼,这一本质状况得不到改变,任何阻止赤扈人南下的试图与努力都将是徒劳无功的。

而接下来每一步都将步步惊心,徐怀会尝试着率领桐柏山卒与赤扈骑兵接触作战,但他的主要目的也仅仅是带领桐柏山众人熟悉赤扈人的作战模式,而非妄想在恢河两岸就彻底逆转历史的走向。

倘若骁胜军、宣武军注定在恢河河谷将遭遇到灭顶之灾,但只要不是像天雄军那般轻易被围困在大同城里,溃逃入四周山野里的将卒必然不会是少数。

而在赤扈人的主力继续南下之后,这些溃逃将卒也会有重新聚集起来的可能。

骁胜军、宣武军乃是家小都是麟延泾凤等地的西军,他们只要不是在战场上被俘虏,只要还有机会重新聚集,直接投降赤扈人的可能性很低。

徐怀没有想过有收编西军残卒为己用的可能,但是帮助他们经西山逃往麟延等地,后续的勤王战场无疑能加强这边的抵抗力量,也未尝没有再次相遇的机会。

这也是徐怀明知道西军诸将看他不起,彼此尿不到一块去,刘世中、蔡元攸这些人更是对他不怀好意,这次也决定亲自到应州参加军议的原因。

即便是波澜诡谲的险局、恶局,他不入局,就永远在局外。

徐怀、刘衍等人没有在饮鹤滩南岸等上多久,却不是刘世中、蔡元攸等人很快就从应州得信赶来,而是刘俊在饮鹤滩南岸没能撑过半个时辰就咽气了。

这时候北岸聚集的敌骑越来越多,徐怀与刘衍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饮鹤滩南岸停留,各自率部携带兵部郎中刘俊的尸体往应州赶去……

旧卒

应州城外有大量的流民滞留。

新的战火,并没有弥漫恢河全境,流民并非从其他地区躲避战乱而来。

也并非为大越兵马占领的应州城更给人安全感,吸引普通州县的民众前来投靠。

这些流民都是从应州城里驱赶出来的汉民,深秋时节寒意日渐凛冽,无法从雁门关南下逃难,又别无他处可去,只能淹留在应州城嗷嗷待哺。

萧林石举族从应州撤出,经金城、朔州北部的榆树冲往西山转徙,但恢河南岸及应州城中逾十万汉民,其中包括最后驻守应州城的万余汉民,在大越兵马抵达之后都选择投附。

不过,有天雄军的前车之鉴,应州城的汉军、汉民都不再受到信任,刘世中、蔡元攸率中军大部进驻应州城后,第一件所做之事,就是将城中三万多汉民统统驱赶出去。除开有一部分人去投靠城外的村寨外,还有小两万人无处可去,只能滞留在城外。

虽说徐怀暗中派人引导这些汉民经西山往府州、麟州等地逃荒,但奈何与直接经雁门或阳口砦进入代忻及岚州相比,这是一条相当漫长而曲折、看上去甚至有点自讨苦吃的逃荒之路。

更多的流民宁可滞留在恢河两岸等候局势最终稳定下来,也不愿转辗数百里到比云朔要荒凉、贫瘠得多的关中北部荒原讨活。

相比较而言,当初被抛弃在朔州城的胡族妇孺以及一部分乌敕部族人,除了依附于桐柏山卒,却没有其他选择。

徐怀策马停在城门前,看着这些流离失所、饥困交加又将面临严寒威胁的汉民,知道随着战事的蔓延,他们中大多数都会沦为赤扈人的附庸,甚至还有可能被驱使着南下攻城夺寨。

刘俊前往大同劝降遭受杀害,渡过饮鹤滩时,刘衍派人赶回应州禀报消息。

刘俊在饮鹤滩南岸咽下最后一口气,刘衍再与徐怀护送刘俊尸骸返回应州时,又派人快马加鞭通禀消息。

但徐怀与刘衍及朱芝护送刘俊尸骸抵达应州城下,却未见刘世中、蔡元攸二人的身影,仅有郭仲熊带着十数军士,牵着一辆马车运了一具棺木在城门前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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