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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节

 

桐柏山除了需要提前储备一批粮食,但更重要的还是进一步提高自身粮食总产量。

楚山大营满编五千士卒,工造诸事直辖役工也超过五千人了,再加上六千余匹战马需要补充一定的精料,仅这几项,每年就需要消耗二十万石粮食。

而倘若他们什么都不做,从民间所能征买到的粮食大概仅有六七万石,缺口非常的大。

这还是桐柏山宗族势力屡屡被打压翻不了身,没有谁有能力或者有胆量囤粮,要不然,能从缺地少田的桐柏山额外挤出两万石粮食就谢天谢地了。

“考虑到秋后,难民潮才会真正涌及楚山,我们对粮食缺口的预估,要放到更大,仅靠现有的储备及增产,是根本不够的,”徐怀了解到当前山里的屯垦情况,蹙着眉头说道,“而赤扈人的兵锋一旦波及淮河北岸,并不需要多少兵马,就能限制光州、唐州往山里输运粮食,我们现在需要在从歇山马往南开辟山道,接入随州!”

桐柏山谈不上天险,山岭谷壑之间还是分布无数险僻野径。

从鹿台大寨往南,经歇马山往随州境内,其实也是有通道的。

这些通道平时只有猎户药农走,或山盗强贼藏匿流窜,潘成虎当年就从歇马山逃到随州藏匿,但这些通道真正能供百人军卒或每天能保证上千石粮秣等物资通过,就还得投入大量的钱粮、人力,将窄径拓宽、在裂谷上架桥,在悬崖凿洞架设栈板……

“这恐怕等不到入秋,我们手里的钱粮都要耗尽啊!”苏老常苦笑道。

“都用掉,一个铜子都不要留!”徐怀说道,“赤扈人再次南下,朝廷不改募兵制,我们自己直接带人马去襄阳府讨钱粮!”

现在朝廷对楚山大营只认两千五百名步甲正卒,以此数拨付粮草钱饷,两千五百乡兵的耗用,由楚山县自筹,可免除楚山县的赋税上缴——靠桐柏山内部的产出以及凭朝廷令旨从唐州、邓州所拨来的粮饷,远远不足五千士卒、五千役工的消耗,更不要说近乎疯狂的工造诸事。

徐怀他们之前是拿在朔州所得的大量节余补充不足。

这点节余快速消耗光之后,就算诸多工造停下来,仅供养人马的缺口也还是极大,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不了,当然就要逼着京西南路乃至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分摊相应的钱粮。

徐怀对形势变化有清醒的预测,要苏老常他们不用担心之后的事情。

他们现在要优先保证通道畅通。

要不然的话,京西南路到时候答应供给这部分钱粮,却没有办法运进来,才叫傻眼……

宗族

从巩县南撤先去许州见胡楷,虽说诸将吏怠战畏战,徐怀心里不爽到极点,却是难得的歇息了数日,不用为战事劳神。他们昨日在青衣岭又歇了一宿,今日翻山越岭回到淮源,心里放松,人也无半点疲惫。

接风洗尘宴后,徐怀又与柳琼儿、王举、范雍等人赶往王氏族人所居的如意坊。

大越立朝便鼓励货殖,城池格局逐渐以街巷取代传统的里坊。

然而战事降临,考虑到防御及城内控制的需要,新置楚山县,淮源作为县治所在,徐怀在城中直接恢复里坊制。

徐怀使程益、苏老常他们有步骤的在淮源城内,建造坊墙,将原先依照街巷分布、半开放式的屋舍院宅都囊括到一座座相对独立的坊院之中,以坊院为单位,对城内的建筑进行新的划分。

除此之外,徐怀还将城中民户重新编排,增设坊正等司吏,在城内推行乡兵操训——楚山置县极为仓促,甚至到这时都还没有县衙大印,可能朝中手忙脚乱之余已经忘了这茬事,这种混乱却在淮源也给徐怀极大的便利,可以最大限度的挖掘桐柏山里的军事潜力。

除了徐怀所住的县衙后宅之外,楚山大营核心将吏的家小,基本都集中到县衙西侧的如意坊、淮扬坊中居住,而如意坊、淮扬坊南侧,乃是城中守军驻扎的兵营宣毅坊。

王华、王章、史琥、周永等人作为侍卫亲兵,之前徐怀赶往许州,他们要贴身跟随,但徐怀特地使范宗奇带人赶往华阴,将仍然隐姓埋名定居在华阴县的王氏及家将子弟接来淮源——其实也就比他们早一天抵达淮源。

加上王举、范雍早就将在太原的家人迁来桐柏山,此时如意坊里居住的王氏及家将族人,虽说以老弱妇孺为主,但也有四十多人。

王宪、王峻兄弟二人,也特意赶回来与族人相认、相聚。

这边也准备了夜宴,徐怀与柳琼儿、王举、范雍过来,也重新入席坐下。

在外面,徐怀为主,王举为辅,但回到王氏族人新居的庭院,徐怀则坚持请七叔王举居中而坐。

徐怀内心深处是抵触宗族制,但他也不可能脱离于时代太多,更何况当世绝大多数普通人,受种种局限性,对宗族的依赖性、认同感都还极强。

而徐怀心里也清楚,不仅此时,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徐氏及王氏子弟都将是支持他的核心力量——对于宗族,徐怀当下也只能尽量扬长避短。

徐怀坚持要七叔王举居中坐首,乃是遵循宗族的传统,但坐下来后,也是特别强调,他会从自己的薪俸之中定期拿出钱粮,接济族中孤儿寡母的食宿,供养子弟包括女孩子入学识字习武,但除此之外别无特权。

徐怀也希望尚有余力的王氏族人及家将遗孀,都力所能及的从事劳作;而子弟无论是从军还是想入乡司县衙任事,都需要通过考录,升擢也要全凭功绩勋劳。

王氏乃是他的亲族,而徐氏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也都是一视同仁。

当然了,徐氏核心人物基本都出身下房徐,徐忻也是历经艰辛才得众人认可,而王氏族人这些年所经历的磨难更是常人所难想象,早前家训也极严,还没有谁滋长骄横之气,对徐怀的安排都甚是满意,此时更多是沉溺于族人相聚的欣喜若狂之中。

相聚子时才散,徐怀与柳琼儿并肩往县衙后宅走去,月如弦,万里无色,铅蓝色的苍穹一片澄澈。

“你回淮源,都没有问一声王萱的行踪啊……”柳琼儿将手缩于袖中,身后还有侍卫跟随,不叫徐怀抓住。

“啊,王萱在哪里?我现在问也不迟啊!”戎马倥偬,难得有如此闲适的时光,徐怀负手身后,在如意坊与县衙之间的夹巷中缓步而行。

回到淮源后,忙于应乎各种人与事,还真没有注意到王萱并没有出现。

“你让人将朱府家小都安排在大寨,王萱再不亲近朱老夫人,但也是她的外祖母,得在跟前伺候着——王萱今儿一早得到信便从鹿台赶来淮源了,也不知道谁多嘴多舌,叫朱老夫人知道这次是你回来,着人过来将王萱捉了回去,训斥她说哪有大姑娘急吼吼去见外宅男子的道理,气得王萱直要骂街!”柳琼儿笑着提及王萱今晚未能出现的缘故。

徐怀也只能摊手苦笑,表示对这事无计可施。

朱老夫人不仅是王番的岳母,王萱的外祖母,还是朱沆的母亲,朱芝、朱桐二人的祖母,在内宅斗不过荣乐县主,但也是养优处尊、颐指气使的主。徐怀当初将朱家人接到桐柏山来,就是担心朱老夫人难搞,索性将朱家人都送到鹿台大寨供养起来,没想到老太太在山里太无聊,管束王萱却是严厉。

“王禀相公会否听进你的劝说,暂作隐忍,不跟一意求和的官家及诸臣争闹?”柳琼儿问道,“我听说王禀相公身体不是很好,倘若再被贬出京,身子骨未必能承受得住啊……”

徐怀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弦月,说道:“这点真难说,有时候未必我与朱沆会不会相劝,也未必王禀相公不知道暂作隐忍以图后计的道理,更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天宣帝与王戚庸、汪伯潜等近臣都力主求和,怯敌畏战者自然是极力附从,但汴梁城中的主战派将吏,又怎么平静的接受这事?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气愤、愤概?

王禀作为主战派大旗独树的领袖,他要是对朝中迫切屈膝求和的现状,对求和将埋下的巨大隐患,都隐忍不作声,那其他主动战将吏会如何看他?会不会这是王禀对他们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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