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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节

 

除了“秦岭”以北的潞州境内,还有少量负责殿后的降附军骑兵部队出没外,南面的泽州境内悉无敌踪,这也验证了邓珪在汾水河畔的判断:降附军因为无法再在泽州迅速攻城拔寨获得补给而撤出了。

守陵军主力随后渡过沁水,收复阳城、润城等沁水中游河谷的城寨。

两天后徐怀与徐武碛、钱尚端、乔继恩、钟应秋等人率领翼骑营簇拥景王赵湍进入被围长达半年的泽州州治晋城。

率部分西军前锋兵马,自怀州经太行陉北上进入泽州的郑怀忠以及朱沆等人,也于同一天抵达晋城。

不要说夹道相迎的人群了,知州刘致远等出城相迎的泽州(晋城县)官员也都一个个面黄肌瘦。

在守城期间,刘致远等官员也都站上城墙勉励将卒作战,身上所穿的官袍没有替换,这时候也都是打满补丁,甚至不少人官袍上还沾染血迹,表明攻防战事激烈时,他们并没有都从城墙撤下去。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虽然河北、河东以及河淮陷落的城池坞寨不少,但除开所谓的“气节”,主要还由于朝野绝大部分人都相信赤扈人的这次南侵,意在劫掠,并无侵占中原的蓬勃野心,因此主动献城投降的官员仅有极个别人。

绝大部分城池的守将以及主政官员,在始自去年冬季到今初夏结束的战事里,还能保证应有的“气节”;像钟应秋、刘致远等官员,他们所守的城池受虏兵长期围困、攻势还相当凶猛,表现就更为杰出。

不过,徐怀不知道在赤扈人二次南侵并攻陷汴梁之后,黄河以北还能坚守“气节”的官员,还能剩多少了。

刘致远等泽州官员出城迎接两路将帅进城,态度也是迥然不同。

刘致远等官员对郑怀忠等西军将帅冷淡、敷衍,对景王赵湍的到来却是出自内心的热忱、真切。

刘致远在城下走到近前,搀扶景王赵湍下马,拽住景王赵湍的袍袖热泪盈眶,通判马思静等官员,也是毫不避讳的带着诸将吏行跪拜礼,高呼“千岁”。

这一切绝非景王赵湍乃是皇子。

事实上,大越除了在皇位未定时,限制皇子结交朝臣、干涉朝政,在皇位已定之后,亲王级的宗室子弟对朝政的影响力也微乎其微,士臣也基本上会避免结交宗室。

大家心里真正清楚的是,没有景王赵湍守陵军驰援沁水,在关键时刻牵制降附军的侧翼,晋城很难说再多坚守一个月。

而在赤扈东路军主力北撤之后,朝廷在京畿、郑州集结的兵马都超过二十万,西军援师主力却足足拖延一个月才渡河;经太行陉北上泽州,更是在降附军主动放弃太行陉北端的关隘之后。

黄河以南的朝野官员或许会觉得这是行事持重,但对深陷敌围、朝夕不保的将卒官吏,则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朝中对景王赵湍率守陵军渡河北上的态度,还是处于模棱两可的态度。

一方面是议和派也无人敢站出来指责守陵军在如此特殊时期渡河北上是破坏“和议”、有违规制之举。

朝中最终决定从东南、西南另选禁卒调往巩县,由陈由贵新组护陵军;宣武军基本上已经全军覆灭,原守陵军接替宣武军的旗号,张辛、邓珪二人受景王赵湍举荐作为统兵官皆授都指挥使衔;钱尚端加授枢密院都承旨,战时兼领宣武军统制,行使对宣武军的指挥权;乔继恩任监军。

同时钱尚端作为河东制置副使,接受新任河东制置使郑怀忠的节制,参与后续河东境内的战事。

这是对守陵军渡河北上并获沁水大捷的认可,但同时没有对景王赵湍授以实质性的差遣之任。

当然了,朝中也没有勒令景王赵湍立刻返回汴梁的意思,许留军中“咨议军事”。

郑怀忠、朱沆此行,带着很多赏赐的御酒,夜里州衙设宴,刘致忠等将吏情绪激昂,纵情喝了很多。

徐怀借口统兵翼骑营军务在身,不敢忪懈,早早出了州衙,与徐武碛、徐心庵、牛二等人在城中巡视。

城中还在执行宵禁,但所设的粥场都还挤满衣衫褴褛的饥民。

晋城断粮多日,之前史琥、王章、乌敕海等人率部斥候敌情,经过晋城时看城中军民都瘦得不成形,守军将卒基本上都是抱住枪矛或扶靠墙壁才能勉强站住。

史琥、王章、乌敕海他们将所携带的干粮都留下也没有多少,还是紧急从沁水紧运了一批军粮过来,先保证城中十数万军民每人每天都喝了一碗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徐怀却是远远避开粥场,在夜色下策马而行,挨到夜深人静,心想州衙宴席应该结束了,才返回驿馆。

在驿馆大门前,却见朱沆在吕文虎、朱桐等人的陪同下,不知道从哪里返回来。

“一直想脱开身找你说事,你怎么早早离开宴席?”朱沆抓住徐怀问道,“刚听人说你们去了北城门,我还特意赶过去找你呢。”

“劝殿下率守陵军渡河北上,这一刻我都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徐怀苦笑道。

“怎么可能会错?”朱桐对徐怀此时的动摇、自我怀疑感到非常惊讶,说道,“王戚庸那些人作梗,官家对很多事情也肯定有疑虑,因此没有正式授殿下统兵实权,但朝中毕竟没有将殿下召回汴梁,宣武军新授将吏又都是殿下的嫡系亲信,其实就是默认殿下对宣武军的统领——你再看看刘致远、马思静以及钟应秋等地方官员对殿下的拥戴,要不是太过张扬,我看他们都要高呼‘万岁’了……”

朱桐被迫塞到景王赵湍身边任事,短短半年时间也成长很多,但他毕竟还看不了太深。

朱沆却是明白徐怀的心情,轻叹道:“所遇越是赤诚,就越难辜负。”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歇息,我们进去再细说!”徐怀拽着朱沆的胳膊,与他一并往驿馆里走去……

敌去思功

晋城乃是州治所在,驿馆占地也大,但驿馆之内很多建筑都已经扒倒,砖石房梁都扒下来运上城墙用于守城,此时院中留下来一堵堵土墙,就剩唯数不多的几栋院子还保留着。

景王赵湍回到驿馆也没有睡下,此时正与钱尚端、乔继恩、张辛、邓珪坐在小花园的一座凉亭下,喝着从沁水河畔采摘的野茶。

缨云郡主坐在景王身边,替众人沏茶,远远看到徐怀与朱沆他们在驿馆门口相遇走进来,扬手招呼,却是不好意思发出声音相唤。

“你们跑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景王赵湍朗声招呼徐怀他们一并坐到凉亭下饮茶。

此时天气已然炎热起来,入夜后却还凉风习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小火炉,没有木炭,也没有干燥的柴草,新伐了一些树桠截断烧水,烟气熏人。

景王赵湍、钱尚端、乔继恩这段时间都能做到与将卒共甘苦,坐在凉亭下顶着熏眼的烟气、喝着涩口的野茶,却也是相当的怡然自乐。

凉亭狭小,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在景王身边坐下喝茶,徐武碛、徐心庵、吕文虎等人走到亭下行过礼后,便先行告退。

“徐军侯年纪轻轻,便为国事如此殚精竭虑,我等叹为不如啊!”钱尚端热情的招呼徐怀、朱沆二人进凉亭坐下来。

鄢陵相遇之时,钱尚端受种种传闻的影响,对徐怀意见甚大,防范也深,最初他是坚决反对驰援巩县的,奈何景王赵湍坚持,他不得已才与卢雄赶往蔡州找胡楷搬救兵。

不过,钱尚端是亲眼看到守御巩县得成,守陵军在嵩山北坡袭扰敌军作战成长起来,等到这次徐怀力谏景王赵湍渡河北上成为主战派的旗帜,率翼骑营斩获大功,却尽可能避免与地方官员、士绅接触,使渡河北上之声望咸集于殿下一身,守陵军前营军、中营军、后营军招募义军健勇皆扩编三千余众,翼骑营仅在绛县、沁水等地招揽二三百人补充战时损耗。

且不管徐怀内心到底是如此想法,但他能如此谨守分寸,钱尚端便认可此时的他对景王忠心可鉴。

“徐怀略知行军作战之事,也痴心于此,不觉为累。”徐怀微微一笑,坐下来谦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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