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应该有挺多人,嘈杂的声音混在杂一起,每句话都听得不真切。
大部分的话都模模糊糊,但可以肯定的是,里面一定是在做些什么人渣的勾当。
他立刻拧了拧门把手,没拧开,操,这群畜生还把门锁了。
许文俞抬脚就踹。
他有每天跑步的习惯,再小点儿的时候还被许峰拉着去报了散打班,年久失修的木质厕所门自然是禁不住他大力的动作,没踹几下就轰然弹开。
七八个少年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对他拳打脚踢,嘴里也在骂骂咧咧说着脏话。他们听见门口的动静,齐刷刷地转过头,就着这个空隙,许文俞看清了地上的那个男生的脸——
是陆兴。
一瞬间许文俞鬼火直冒,他虽然不像杨田阳那样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但他们最起码也是朋友,朋友被揍那自然要帮忙。
这么想着,许文俞一头扎进了人堆,对着领头的脸就是一拳。
“我操!”
“许文俞你他妈有病啊,我他妈弄死你。”
……
嘈杂声更大了,一个个全都冲上来加入了围殴,许文俞在打人的空隙看到了那个领头的脸——刚才气血上头没能仔细看——是2班的陈宇翰,许文俞和他一起打过球。这人此时正顶着被揍出来的猪脸高声狂骂,满脸涨红。
许文俞扫视一圈,这几个人几乎都是和陈宇翰玩的好的,沆瀣一气,看样子是势必要抓住他狠揍一顿。
他揍开周边几个张牙舞抓的人,跑到陆兴身边把他拽了起来,皱着眉问他:“怎么回事?约架吗?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陆兴全身上下都是污水和脚印,低着头不肯说话。
许文俞见状心生疑惑,正想继续追问,就听见陈宇翰那个逼贱兮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操,英雄救美啊!许文俞,该不会你也是吧?难怪长了一张小白脸,原来就是为了这种恶心的勾当!”
“你他妈放什么屁?把话说清楚了,别他妈仗着人多就欺负人。”
许文俞听到他的语气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同时也察觉了不对劲。
陈宇翰说他也是?也是什么?
他望向陆兴,后者还是不说话,死死抓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着陆兴沉默的脸,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装个屁啊装,他是同性恋!同性恋!你他妈天天跟他呆在一块儿你肯定也是!那么袒护他,你不会跟他也有一腿吧?妈的真是晦气,一个就够恶心了,怎么3班尽是一些变态……”
耳边陈宇翰阴阳怪气的叫喊声越来越模糊,许文俞感觉自己的大脑轰然炸开,嗡嗡作响。
许文俞看着陆兴深深低下的头,骤然想起平时他的一些举动,明明都是男生,可陆兴却对于一些肢体接触和敏感话题避如蛇蝎,现在一看,瞬间明了。
陈宇翰和同伙还在骂骂咧咧地叫嚣着要过来揍他,门外这时传来了一声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
是大课间来楼层巡视的教导主任。
他本意就是想抓一些躲在教室或者厕所逃避课间操的学生,没曾想还真给他撞见了一桩大事。
所有人全部被提溜去了了主任办公室。
教导主任怒火中烧,叫来两个班的班主任,挨个给这几个浑小子的家长打电话,让他们立刻赶来学校认领自家孩子。
许文俞身上也挂了彩,鼻青脸肿的和其他人一齐站在办公室,听到班主任的电话里传来许峰模糊不清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
因为自从听到了同性恋这三个字之后,许文俞的脑子里就只剩许峰,隐约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些被刻意隐藏的不愿去面对的东西,也在此刻正式被残忍的剖开伪装,露出真实的内里。
许文俞已经有点不太能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发生的具体,只模糊的记得他们连带着各自的家长被教导主任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然后他跟着许峰回了家。
一路上许峰脸色铁青的开着车,什么也没说。
把他送到家楼下,只说让他在家待着好好反省,说完就驱车前往公司——他是在开会的间隙接到了老师的电话然后赶来的。
只留许文俞带着满脑子的复杂情绪一个人在家深思。
复学后许文俞和陆兴照常上课,他刻意避免和陆兴提起相关话题,陆兴也没有要和他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的意思。但不对劲的是,只要他和陆兴走在一起,就会有人偷偷在背后窃窃私语,用让人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们。
在周围人的传言中,他拼凑齐了这件事的始末。
陆兴是gay,在校外和他男朋友接吻的时候被陈宇翰一行人撞见并拍下照片,以此来威胁和欺辱他。
那天许文俞的偶然撞见和挺身而出彻底惹怒了陈宇翰那群狗逼,被学校处分过后心怀报复的把他们所拍的照片在校友之间肆意传播,许文俞在这件事里的定位就是陆兴的同类——除了这样,有哪个直男会为了同性恋挺身而出呢?
这种谣传就在不小的范围内传播着,也传到了杨田阳和卓越那群人的耳朵里。他们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事,也不会去相信,甚至和许文俞扬言如果他们当时在场绝对要揍的那孙子满地找牙,各自都动用自己的人脉去尽力辟谣。
但辟谣的受益者只是许文俞,因为陆兴的照片已经被公之于众,大家都已经知道他是一个异类,过多地争辩也无济于事。
事件的主角是陆兴,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其实任谁在这种流言蜚语的压力之下都会崩溃坍塌,陆兴也不例外——在期末考之前,他就选择了休学留级。
面对这样的结果,许文俞只觉得心里憋得慌,但又深感无力,以至于期末考试发挥失常,级部排名下跌了不少。。
这些事老师内部也是知道的,打架事件发生的那天陈宇翰就在办公室大声嚷嚷他俩是变态,老师们想不知道都难。
许文俞不知道他爸是不是也听说了,但看在他那天回去路上的脸色……十有八九是知道了。
许峰之后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依旧是忙于工作和偶尔抽空关注一下他的学习,但自那之后,许文俞觉得许峰总是有意无意的关心起他交友的情况,对于性别这一块尤其注意。这种悬而不决的心悸经常弄得许文俞苦不堪言,恨不得直接跳起来跟许峰坦白一切把自己想的都哭喊出来。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度过了几个月,终于还是把这层纸给捅破了。
许文俞依旧是蜷缩在地上,突然神经兮兮的笑了一下,要是许峰知道了自己不仅喜欢男的,喜欢的人还是生养自己的亲生老子——许文俞眼睛里浮跃着奇异的色彩,他舔了舔唇——不知道会被恼羞成怒的许峰揍成什么样子。
他盯着许峰卧室紧闭的房门,眼眶还红肿着,但眼里是一片痴迷和狂热。
爸爸,你不要逼我。
他低哑着嗓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