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空】小圣施威降大圣(419)
猴王被那七圣围在当中苦战,眼见下方本营中群猴惊散奔逃,自觉心慌,一发狠冲破了薄弱处,急纵云逃去。筋斗云迅疾,疏忽不见了踪影,众赶不及,慌张道:“走了那妖猴也!”真君道:“汝等莫赶,且在此处巡逻,我去拿他。”却急纵到半空中,见李天王高擎着照妖镜,便教他寻那妖猴。
天王将镜四方一照,道声“怪哉!”众神问及,天王道:“我照见那猴径往西牛贺洲方向去了,却不知怎的,眼也未眨一眨,那猴却凭空消失了!”真君敛眉沉吟片刻,道:“尔等在此看守,我去寻他。先将其余精怪拿下,紧守了山洞,那猴巢穴在此,无处可去定然回来,待本君将其赶回时,弟兄们一齐将他拿住。”说罢急纵云投西而去。
却说大圣舞着铁棒,一路癫狂乱打,撞破了包围急纵云逃去。他也不问前路,等天朗风清,不见追兵赶来,便缓缓住云,却见下方景色眼熟,定睛一看大惊,他慌不择路,竟不觉投至从前学道的地方来了。
那山光秀丽依旧,林色幽静仍然。大圣按下云头投入林中,沿小路缓步徐行,且行且住,走出树林,径过山坡,终于见一座洞府山门紧闭。他心头翻腾,急回头,果然见崖边立一石碑,上有“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十个大字。大圣不禁堕泪,一去此地,竟已过了百余年,道经年变故难料,却原来物是人非。猴王踌躇不敢上前,忽望见东边天上黄云滚滚压来,想是追兵已至,慌忙将身一隐撞入门中。
入洞天深处,果然见珠宫贝阙依旧。行至瑶台,正见菩提祖师端坐台上,讲经论道。悟空不禁激动,欲现形拜见诉说,却又记起祖师当日逐他下山时曾言:“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剥皮挫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能翻身!”悟空悚然惊醒,胆怯更不敢上前。只好隐在暗处,听祖师讲论大道。
当年他懵懂年幼,无心无性,得那妙音开悟,如今听来,却又是另一种境界。
等祖师散讲,下了瑶台转往后面去了。悟空回过神来,也从后门跟去,摸到祖师寝处,却见那门虚掩着似待人来。悟空惊讶,当下了然,那人有大神通,定是早已发现了他。
悟空侧身而入,却见祖师朝里睡着,他轻轻跪在榻前,寝室内仙雾缭绕,恍惚如光阴逆转,那上天入地称王称圣俱是梦里南柯。
忽然耳边一声喝斥将他惊醒,悟空抬头,见祖师端坐榻上,冷眼觑他,道:“你这猢狲,当日被逐出山门,今又怎敢擅闯?”
悟空急叩头谢罪:“弟子谨遵师命,无事不敢叨扰,只因前番闯下祸来,投奔无门,万望师父搭救!”
祖师道:“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你逞志纵勇撞下天大的祸来,却望我如何搭救!快去!快去!”
悟空默然片刻,颔首道:“当日师父秘传我长生道法,曾言此道夺天地造化,丹成后鬼神难容,必降灾祸。弟子悚然,是师父说,但有天大的灾祸也护我周全。后师父逐我下山,断言我此去定生不良,果然今番大难临头。”
他顿一顿,抬眼望向祖师道:“师父既知我命中该灾,那护我之言,还作数否?”
祖师嗔道:“好个泼猴,这该怨你命不由己么!还是怨我?”
悟空忙道不敢。
祖师究竟怜惜他,叹道:“我欲使个瞒天过海的法子,救你出生天却也不难。只是你肯舍了那荣辱争斗,再不出山门,自此随我潜心修行么?”
悟空沉吟良久,道:“如此依师父说,弟子只消躲过那照妖镜,匿身又有何难。便是放手与他好杀一场,输了死了也不枉为人一遭!只是弟子舍不下故乡亲眷,不忍其无辜获罪,求师父指点出路,免教生灵纳命。”
当初他在三星洞学艺,无牵无挂,不知年月乐享天真,早忘了家乡籍贯。祖师逐他下山时,他竟恍惚不知来路。
可如今他称王称圣,有兄弟亲族,花果山四万余猴子猴孙并着那七十二洞妖属谁不觑他庇护。
便是心气也不同以往,原来骂也不嗔,打也不恼,浑然懵懂。如今心高性傲,疏狂乖戾,尽显锋芒。
他是十洲显赫的豪杰,天下驰名的妖圣,岂会舍了部族逃匿,顶上这没种的孬名。
祖师见他一身反骨难折,全无半点悔意,勃然色变,厉声骂道:“顽痴不化!你要与花果山同荣俱损,撞祸之时可曾想过牵罪无辜?我问你如今来求什么出路!”
悟空不曾见识过师尊这般动怒,吓得呆怔半晌,回过神来闭目哑声道:“如此,弟子不叨扰师父了。”想来追兵已赶至外面,正等着拿他。孙悟空拜了四拜,起身出门。
忽听得身后祖师道:“那二郎小圣是你的劫数,我曾教你避灾的法子,遇着他却不管用了。你在山中,我可护你,你但一去,我师徒再无半点情分,若再来纠缠,决计不饶。”
悟空道:“此一去,死生荣辱皆看我自家造化了,绝不敢牵累恩师。”
说话间听得天上擂鼓隆隆,洞外喊杀声杂乱,似要打将进来。孙悟空急拽步出门,却被什么一绊,跌了个躘踵,猛醒来原是南柯一梦。
那四健将守在周围,忙上前来,见他面有水痕,不知何故,俱道:“大王宽心,毋须忧扰,我等拼死为大王守住家园。”
忽听得小猴奔进洞来叫嚷:“大王,祸事了!天上新来了领头的神仙,正在我门前叫阵哩!”
孙悟空抹一把脸,抖擞精神,问道:“领头的是何人?”
小猴道:“那为首的拿三尖枪,牵犬架鹰,额间开一天眼,形容昳丽,身后还跟着六个凶神恶煞的。”
“是那玩鹰斗犬的三眼竖子,”悟空笑道,“不要慌,取披挂来,我去会会这二郎小圣。”
说来稀奇,孙悟空曾梦中与二郎比斗厮杀,那真君昨夜也发了一梦,梦中他与梅山兄弟出猎,见一灵猴在林间跳跃,他引马去追,忽入一桃林,夭夭灼灼盈目,满是馥郁香甜。
林风吹得落英缤纷迷乱,一时恍惚,同行皆不知去向,真君以为是精怪迷阵,也不惧怕,欲开天眼看个究竟,却忽然有一物当面抛来,真君打落在地,定睛一看,是个鲜红饱满的大桃。
他听得上方有嬉笑声,抬头望去,见一妖猴侧卧在老树粗枝上,一手撑头,一手拿着桃儿在啃。虽是猴型,却七分似人,少年身量。
真君眯眼打量,那猴面容仍看不真切,只见一双琥珀瞳仁熠熠闪光,眼尾殷红妖冶。
真君喝问那妖孽用的什么障眼法,引他至此为何,那猴妖只是嬉笑,用吃完的桃核丢他,真君躲过,恼性起来,取出金弓银弹打他,那猴却疏忽消失,又猛然现在半空朝他扑来。
真君急仰身躲过,只有一条金棕长尾垂下扫在他面上。真君迅疾出手抓住,一把扯下,那猴便被他扯落在怀中。
那尾上绒毛细密软滑,骨节分明,筋腱有力。真君觉的有趣,缠在手上揉捏不停,激得那猴浑身毛发乍起蓬松,却奈何要害被人拿住,无力挣脱,只得吱喳乱叫,似不甘又似讨饶,十分滑稽,逗得真君更是开怀。
那猴勉力回头瞪他,真君正对上他被怒气激得眼圈发红,瞳仁明亮如一双琥珀浸在水里,却好似能迸溅火星儿,真君心神一晃,那长尾灵蛇一般脱出手心,怀中那猴猛然挣脱窜起,一脚爪正蹬在他胯间要命处,踩得他弓身急喘一声,抬头怒望那畜生。
那猴金光一闪消失,又在一丈开外现身立住,已然换了身行头,身着战甲红绫,头戴金冠,脚踏战靴,端的威风凛凛,却仍看不清面容。
妖猴擎一铁棒,怒骂道:“哪里来的三眼怪物,辄敢戏弄你大圣爷爷!看打!”那一棒打来,有排山倒海之势。真君也不惧,反被激起火气,欲从容招架,却忽然像被施了定身咒,分毫不能移动,只见那碗口粗的铁棒兜头打来,真君猛然挣动坐起,却原是发梦。
仙人千年不曾做梦,不知是何征兆,只觉得滑稽,却又说不出怅然若失,正沉思间,忽闻天使下降,传御旨调他去降服叛乱妖猴。
二郎真君赶至花果山,与众神相见毕,问及胜败之事,天王将上项事备陈一遍,真君笑道:“小圣来此,须与他斗个变化,无论输赢,不必列公相助,我自有兄弟动手。只请托塔天王与我使个照妖镜,布下天罗地网,勿走了他。”天王各居四维,众天兵各挨排列阵去讫。
这真君到水帘洞外,见那群猴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笑道:“什么泼妖,辄敢称齐天之职?”
他正观看,见那水帘分开,纵出一团金光来。洞前站定,原来是那猴王手掣铁棒,身着黄金甲,登步云履,戴紫金冠,威风凛凛,朱砂妆得脸上几分妖冶,衬着那金灿灿的毛发华彩照人。
真君看清了,不禁暗叹一声,果真是个灵物,奈何要行那逆天反上之事,可惜了这天地生成的造化。
大圣见来人果是昨夜梦见的三眼神将,祖师说此人是他命中该遭之劫,他偏不信,那七十二变的看家本事还未来及施展哩!
他梦里不曾细观那真君仪容,如今两个对阵军前互相打量,大圣这才见那战将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气。他看这俊俏郎君不同别的鸟神仙,生不起恼,便笑嘻嘻的,将金箍棒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将,辄敢大胆到此挑战?”
真君虽神色俨然,观那猴王也不似平素所见妖魔,心中毫无鄙贱嫌恶,只觉得那妖猴叫嚣模样与梦中相似,不由得微微一笑,扬声喝道:“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到此擒你这造反天宫的弼马温,你还不知死活!”
大圣笑道:“我记得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你爷娘遭害,却为仇家鞍马殷勤,张口敕封,闭口上命,想来也是个贪荣怕死的!”
那梅山老六怒喝道:“那畜生!你懂甚么,辄敢狂言中伤!”
大圣道:“若图功名利禄,我这里却不是好来处了。量你这郎君小辈,禁不住大圣爷爷一棒,可急急回去,唤你四大天王出来。”
真君早已怒火中烧,面上冷笑道:“泼猴!休得无礼!吃吾一刀!”
大圣侧身躲过,疾举金箍棒,劈手相还,一场好杀。两方阵营也各自摇旗擂鼓,梅山兄弟与四健将各领兵相迎,呐喊喧天。
他两个使兵器变化飞腾,迎面碰撞时山摇地动,拆招破阵,比智斗狠,火花迸溅。斗经三百馀合,不知胜负。是棋逢对手,如对局博弈,却又凶险了万倍:若还身慢命该休,但要差池为蹭蹬。
真君想封神时也不曾斗得这般酣快,心头闪过一丝惺然之意,奈何天命难违,可惜了这猴儿性命。
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举着三尖两刃神锋,望大圣着头就砍。岂料这大圣也会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举棒相迎。
大圣悍勇,那满山灵怪却不曾见过这阵势,一时吓破了胆,战战兢兢乱了阵脚。梅山兄弟看准时机,撒放草头神,向他那水帘洞外,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那些猴顿被冲散,撇剑抛枪,惊呼逃窜。
大圣与真君斗法正酣,忽见本营中妖猴惊散,自觉心慌,收了法象,掣棒抽身就走。
真君看一眼下方,也收了神通赶上道:“妖猴哪里走!趁早归降,全你性命!”大圣却猛回身挥棒一扫,真君未料他这一记,堪堪避过,心头恼起,却忽发觉那妖猴面上红妆何时似又添了几笔,艳丽摄人。
妖猴一笑:“杨小圣,你莫诓我,老孙可没有个当玉帝的舅舅。”
真君大怒,举刀便劈。那梅山兄弟也一齐赶上前,将大圣围在中间。
这场景一时和梦中相同。大圣胸中计较片刻,不与他们苦斗,忽然收了金箍棒,摇身一闪消失。
那六兄弟惊慌,前后寻觅不见。真君圆睁凤目观看,见那妖猴变成个麻雀钉在树梢,嗤笑一声,这妖猴竟也通变化。
真君有心与他赌斗,撇了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作个饿鹰儿,抖开翅,飞将去扑打。大圣见了,搜的一翅飞起去,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急抖翎毛,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望。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涧中,变作一个鱼儿,淬入水内。二郎赶至涧边,变作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波面上,见一条鱼打花儿转头,赶上来,刷的啄一嘴,果是那大圣,又撺出水中,变作一条水蛇,游近岸,钻入草中。二郎见一条蛇撺出去,急转身,又变了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尖头长嘴,径来吃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做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
二郎与他比斗正酣,不觉赞叹时,忽见那妖猴变作这般低贱之物,又恼又乐,骂声妖精,也不去拢傍,即现原身,取过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个蝤踵。那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不见了。
真君赶来,只见六个兄弟一齐拥至道:“兄长,拿住猴子了么?”
真君道:“他正与我赌斗变化,被我弹弓打落山崖,便不见了。”
六圣皆惊讶道:“那妖猴果真有本事。”
真君冷笑道:“兄弟们在此看守巡逻,等我上去寻他。”
急纵身驾云起在半空,见李天王高擎着照妖宝镜,便叫他寻那妖猴。
李天王闻言,把照妖镜四方一照,道:“真君,那猴使了个隐身法,往你那灌江口去也。”
二郎听说,即取神锋,回灌江口来赶。
真君赶至灌口,众鬼判见了,无不惊心,叫道:“又一个二郎爷爷来了!”
真君骂道:“蠢货,你家有几个二郎爷爷?”
鬼判道:“里边还坐着一个。”
真君撞进门,见那妖猴变作他的模样,正装模作样点查香火。
大圣见他来了,便现了本相笑道:“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
这泼猴没心,死到临头还顾得上戏耍他!真君举三尖两刃神锋,劈脸就砍。那猴王使个身法,让过神锋,掣出那绣花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赶到前,对面相还。
两个嚷嚷闹闹,打出庙门,半雾半云,且行且战,也不知落在了什么地界。
打着打着,那妖猴一纵又不见了,真君拨开云层四下查看,见山脚下孤零零一座土地庙儿,他赶将下去,欲进庙搜查,却忽然顿住脚,运起天眼,果然不见庙宇,只有一妖猴伏在地上。
真君心里冷笑,绕过门扇往后走,却见有个旗杆竖在庙后。真君更笑道:这蠢猴儿,我也曾见庙宇,更不曾见一个旗竿竖在后面的。
他忽然记起昨夜梦中,那猴儿尾巴是个要命处,暗自一笑,擎住旗杆便往外拔。
大圣正等着真君进门咬他,却见他往庙后走了,半晌不见动静,正欲转身去看,忽然尾巴一紧,便如蛇被抽骨,顿时没了力气,嘭一声现出原型,趴在地上回头怒骂:“三眼怪物!松了爷爷的尾巴!”
真君任他去骂,又一扯手中毛尾,妖猴一声惊喘,咬了舌头,疼得眼泛水光。
真君笑道:“怪你自作聪明,谁家庙宇后面竖旗杆?”
大圣闻言更恼,红着眼喘着气,骂真君阴险狡诈,无耻下流云云。
真君由着他骂,只把尾巴在手上缠几遭,用力一捏,那妖猴惨叫一声,浑身抖如筛糠,口中依旧浑骂不绝。
真君向来没有虐待俘虏的劣性,如今已制服妖猴,却总生出欺负他的心思,他把这归罪于妖猴那张不饶人的嘴太过可恨,定要喂他吃些苦头。
真君身量高大,大圣被他拎着尾巴,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四肢堪堪着地,撅着屁股。
战甲下摆掀在一旁,真君看见他那裤子在尾根处开着个洞,如今尾巴被提起来,便隐约露出下面藏着的秘穴,是艳红色,紧紧缩成一朵小花,随着大圣挣扎,被布料忽遮忽掩。
真君鬼使神差的,便想伸手扯掉那碍眼的布料,忽听见大圣道:“二郎小儿,我与你斗兵器法术,都不见胜负,你若是条好汉,放了老孙,咱们走一路拳脚来!”
真君省过神来,道:“泼猴休耍奸滑!”
大圣骂道“你没种!”
真君吃不得他这一激,张手送开了他。
大圣急忙爬起,顾不得浑身麻软,掣拳打来。真君也不使兵器,提拳相接。
斗了百十回合,天已向晚。
落日余晖中,大圣终于又被那真君膝盖压着后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圣暴怒如雷,双拳锤地,哑着嗓子骂道:“你这泼贼孙!你不好好打!专挑爷爷的尾巴下手!你不要脸!”
真君也喘息微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气息,冷笑道:“是哪个先使阴的?”
他下路被妖猴偷了一记,还隐隐痛着。真君胸腔里闷气郁积,正打算如何惩治这泼猴,大圣却停下挣扎,也住口不骂了。
真君以为他又耍什么招数,就听见那妖猴说:“我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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