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42
骚动像是扑腾的火焰,在内心炸出一圈圈红橙色的火舌。
许澜之的细腿不知何时勾上我的腰身,他挑起眉眼,红艳的唇瓣亲着我的嘴角。
香薰味一波波地钻入鼻尖,我垂下眼看着许澜之,眼尾,鼻翼,唇瓣,双颊均匀着一抹薄红,黑色浓密的波浪卷长发顺着他白皙带粉的两颊披散在胸前,涂着红色的指甲挠着我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是海中蛊惑人心的妖精,利用美艳瑰丽的皮囊和媚欲横生的姿态专门引诱深陷细网中人类。
我一时竟痴迷出神的盯着那张漂亮的脸面,耳边响起了许澜之甜腻勾人的嗓音,“怎么不说话呀。”
刺鼻的香水味源源不断的钻进我的眼睛,鼻子和唇腔,它们挤作一团冲击着我的一寸寸神经。
丢在深处的破碎记忆慢慢地朝四周爬起身子,透明粘稠的胶水艰难地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漂亮又魅惑的女孩。
女孩模糊的脸面映在我的眼前,她穿着黑色抹胸裙,短短的裙身仅能堪堪盖住白皙的大腿,一朵红玫瑰纹身纹在锁骨处,乌黑柔顺的长发懒散地扎成一根马尾,她神情厌厌地吸着夹在指尖的烟。
女孩是我的暗恋对象,她贯穿了我初中三年的全部,我疯了一般的爱上她,却因胆怯而不敢与她讲话。
女孩是我的同桌,她十分喜欢打扮成一副过于早熟的模样,她身上有着许多缺点,比如喜欢抽烟喝酒和打架逃课等。
在老师同学的眼里,她是不招人待见的坏女孩,但在我的眼里,她是一株带刺的玫瑰散发着甜美的芬芳。
我将内心浓浓的爱恋化作一封封信纸,白色的纸面上写满了我对她的迷恋与爱慕。
女孩无聊的时候会找我聊天,她不顾课堂纪律,我行无素的吸着烟,白色的烟雾自涂着红艳口红的唇瓣吐出,皎白的牙齿似一颗颗闪着柔亮光泽的珍珠。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准备下午的行程,她的行程简单且简洁,如跟谁打架,去哪个酒吧喝酒,又或者是去哪个网吧打游戏。
但有时她会伸出手抓住我的衣袖,眯起眼笑着对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怎么一见到我就脸红。”
我会害羞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喊出她的名字,“谢澜”
谢澜扬起笑意的脸顿时阴沉,她生气地掐着我的大腿,力气大到能生生扣出一个血洞。
“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副打扮?是不是喜欢我自甘堕落的样子?是不是!是不是啊!你说话啊!”
她像个患有精神病的疯子将我扑倒在地,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握成一团,不要命地狠狠砸向我的脸颊和鼻骨。
老师讲课的话语戛然而止,周围逐渐聚集了许多人,叽叽喳喳的聒噪声充斥在空气中。
他们拽着谢澜,可谢澜的力气太大了,她凶狠地对我又打又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在漂亮的脸面上滑落。
疼意开始蔓延在我的肉体上,我多想抱住她,帮她擦掉眼边的泪水,亲亲她的眼睛,告诉她不要哭了。
最后发疯的谢兰终于镇定下来了,因为她的天使抱住了她,帮她擦掉了眼边的泪水,软软地喊着:“不要哭了。”
谢澜身后的男孩有着一头柔软黑色头发,天真的如鹿的眼睛泛着涟涟水雾,一派懵懂温顺。
我知道他。
他是谢澜捧在手心的人,也是谢澜肯给出为数不多的温柔的幸运人。
男孩的名字叫沈秋意。
再到后来,谢澜跳楼自杀,轰动了全校。
好巧不巧,我正好经过那栋楼并亲眼目睹了她犹如蝴蝶向下坠落,跌落在地面上时,她的四肢奇怪的扭曲着。
红色的血水流满了一地,零星的血滴迸溅在我的脸面上,我悄悄地舔了一口,是生锈的铁味,很难吃。
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温热的手,赵然岐清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早该死了,不是吗,她就仗着你喜欢她天天对你实施暴力。”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赵然岐的笑容透着满满的恶意和狡猾,像只计划得逞的坏狐狸。
48
唇形姣好,颜色红润,微微张开,露出软红嫩肉。
满腔恶意卷在齿舌间,化作根根锋利的尖刺,用道德正义掩化坚硬的盾牌,肆无忌惮地吐出尖刺武器,将浓稠恶臭的津液流满每一处。
谢澜死后没多久,漫天的流言蜚语就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里。
他们利用漂亮的嘴唇告诉不明所以的众人,谢澜是个万人骑的下贱的婊子,不仅私生活极其混乱,而且还和亲哥哥有着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
至于她为什么选择了跳楼自杀,那自然是被外面的男人搞大了肚子,男人不愿意对谢澜负责,于是极端的谢澜便做出了冲动的举动。
他们头头是道的分析着谢澜的跳楼自杀的原因,可笑的近乎荒诞的理由从透明逐渐化为实体。
越来越多的嘴唇加入这场激烈的讨论中,无数条红色的舌头对着谢澜全身上下指指点点。
一时之间,谢澜的名声臭到了水沟里,她变成了一只老鼠,并且还是一只死在肮脏发臭的下水道里的恶心老鼠。
赵然岐多次安慰我,他说:“这件事也算让你看清谢澜的真面目了,她这么脏,怎么能配得上你。”
薛谦在一旁点头附和道:“然岐说得对,没必要再为她伤心了。”
我摇摇头默不作声,思绪放空,四周的景物渐渐淡去,翠绿的枝条夹着和煦的微风拂过脸颊。
虚幻暗淡的影子慢慢地凝聚,直至成为一个明晃晃的漂亮少女。
她蹲在一个破败的小屋前,手里抚摸着一只白软小猫,谢澜娇媚的脸面尽是无边温柔笑意。
而在谢澜的身侧还蹲着一个男孩,他亦眉开眼笑地摸着小猫软软的耳朵。
一束束金黄色的日光透过碧绿的树叶映射在地面上,形成一滩交错斑驳的黑影。
残余的温煦暖阳拂过他们的眉眼,金色的光辉闪耀,他们像是一团燃不尽的温火互相舔砥照亮彼此。
而我却是长在篝火旁的一株不起眼的杂草,一旦悄悄地探出头渴望火光,灼热的温度就会吞噬我的肉体,随着火舌的蔓延,最终我会化作铺满一地的烟灰。
那天之后,我失魂落魄的往回家走时碰到了赵然岐。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紧紧地盖住了眉眼,只露出一点白皙的鼻翼以及红色的唇瓣和尖尖的下巴。
赵然岐和我并肩走,他状似无意地问我,“你想养只猫吗?”
我大脑发空,呆愣了好几秒,随后漫不经心地说:“一般般。”
其实不是一般般,而是我讨厌猫,很讨厌猫,尤其是白软的猫。
一个星期后,我与往常一样跟踪着谢澜,这次没有来到那处破败的小屋,因为我被谢澜发现了。
她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到一处小巷子里,膝盖顶着我的大腿,漂亮的眼睛直视着我,“为什么一直跟踪我。”
未等我张口回答,谢澜那双眼睛浮现起层层笑意,涂着红色的长指甲抚摸我的喉结,温柔地说:“你喜欢我是吗?”
谢澜的语气好温柔,就像飘在蔚蓝天空中的朵朵绵软白云,令我不禁望着她那张红艳的唇瓣出神。
下一瞬,那双漂亮的眼睛浮现起地笑意被凶狠替代,她拽住我的衣领向前拉,白皙纤细的手指扯住我的头发。
她再次变为一个患有精神病的疯子,歇斯竭力地对我控诉着,“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喜欢那些裙子!是不是喜欢我涂着口红和指甲的样子!变态!变态!你怎么不去死啊!”
数不清的拳头落在我的鼻骨和脸颊,阵阵疼意由皮肉传进内里的骨头,我任由谢澜对我拳打脚踢。
破皮的混着温热的血肉挣扎出,血滴迸溅在她的拳头上,最终再归回我的脸面。
原来谢澜一直知道我在跟踪她,那赵然岐知道我知道他一直在跟踪我吗,是不是也会跟我一样自作聪明的以为对方没有发现呢。
我不禁笑出了声,这声低笑彻底激怒了谢澜,她不要命地捶打我,滚烫的泪水掉落在我的嘴唇上,我悄悄地探出舌尖卷走了覆在唇面上的泪珠。
谢澜的泪水味道是苦涩的。
“你的力气好大呀,女孩子的力气都很大么。”我喘着气,试图俏皮地开个玩笑来平息她的怒火。
她的动作猛地一停,似笑似哭地对我说:“是啊,我是女孩,我是女孩”她痛苦地捂住脸,大量的泪水从指缝流出,“我只能是一个女孩”
最后,谢澜似丢了魂魄般黯然离去,只留下我一人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艰难地站起身,朝着谢澜经常去的那处小屋方向走去。
小木门前蹲着一个男孩,他伤心地抹着眼边的泪水,男孩的上衣摆染着一层可怖的血红色,他的怀里抱着一团形状几乎认不出来的血肉。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慢慢地抬起头,脸面上布满了泪水。
“哥哥,我的猫死了。”
沈秋意哭着对我说。
他将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递到我面前,红色的血水顺着他的手指啪嗒啪嗒下落,浸湿了一地。
后来,我果真成了他的哥哥。
沈秋意踩着母亲未寒的尸骨踏进黎家,成为了黎家高高在上且金贵无比的小少爷。
44
洁白纤细的指尖轻轻地触摸着我的下唇,圆润的指甲轻柔柔地戳着唇肉,像一只调皮的猫咪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如羽毛般飘过,心痒不止。
许澜之将红艳的唇瓣贴上我的面颊,火热的呼吸一波又一波地传递,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含着朦胧雾气,轻轻一吹,水雾凝聚更深,只一眼,便让我再次陷入画地为牢的境地。
“谢澜”
明明没有喝酒,明明没有醉意,可偏偏理智被难以抑制的情感淹没,我情不自禁地唤出了早已被我深藏在心底的名字。
许澜之勾唇笑了笑,“啊呀,你真是好坏,有我在,还敢想其他人。”洁白纤细的指尖抽离,转去在我的胸膛前坏心眼地打圈圈,随即酥麻的痒意接二连三地涌起。
“谢澜,谢澜是谁啊,有我长得漂亮吗。”许澜之媚眼一抛,他好奇地询问着谢澜,但眼神却是满满的不屑与轻视。
“当然没有你漂亮,毕竟一个死人。”我突然感到好笑起来,人都死了,我还伤感什么,当所谓的大情圣吗。
可惜我从来都不会是大情圣,以前年幼无知或许是,但现在我再也不会为情所困,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犹如一只跳梁小丑。
许澜之微微眯起眼睛,面无表情的上下扫视了我的脸面,过了一会,他恢复了原先娇媚的笑容,声音娇柔柔地说:“是吗,我真开心。”
“妈妈开心就好,我也觉得谢澜姐姐没有妈妈好看。”
黎秋意的声音冷不丁的在房内突然响起,紧接着是来自他的脚步声传来,“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还没有睡觉。”
黎秋意走到我的身边,然后挽起我的手臂,那双干净纯真的眼睛看向我,“哥哥在跟妈妈聊什么呀,我也想聊。”
“当然是聊些大人之间的事呀。”许澜之勾起散落在胸前的卷发,慵懒地翘起双腿,“你就是小意吧,到这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黎秋意羞涩一笑,好似真与许澜之有着深厚的母子感情般,他乖巧地坐在许澜之的身边,“妈妈晚上好。”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没能跟妈妈一起吃上晚饭。”黎秋意的语气有些歉意,“对不起,妈妈不要生气。”
许澜之挑起眉大笑,殷红的唇瓣大张,内里的血红舌头和白森齿尖露出,“秋意那么乖,我怎么会生气啊。”
说完,他笑得直喘气,像一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患者搂着黎秋意的肩膀,喃喃自语着:“黎秋意,我的黎秋意还是那么乖。”
怪异感陡然升起,我皱起眉,身体里燃烧着的欲火早在黎秋意的出现时浇灭。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我不想跟黎秋意待在一个房间里,他的存在只会让我犯恶心和想呕吐。
许澜之没有出声,仍抱着黎秋意的腰身,将脸面深深的抵在他的肩膀上,大波浪卷的长发掩盖住了许澜之白皙漂亮的脸颊,令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哥哥早点睡,我陪妈妈一会再睡觉。”黎秋意边说边轻轻拍着许澜之的后背,我没有搭理,等我快走到门前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哥哥记得喝牛奶,我放在桌子上了。”
“哥哥不要偷偷倒掉哦,要喝,喝光,哥哥要听她的话。”
“哥哥要听她的话,要听她的话。”
黎秋意神经质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我猛然觉得黎秋意和许澜之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毕竟他们的脑子都或多或少的有点毛病。
50
我呼出一口气,醇香的酒气立即弥漫在鼻尖周围。可想而知,我是喝了多少酒。
我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喝醉的感觉很难受,胃像是浇了几把火,直烧得我想干呕。
从许澜之的房内出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些平白无故的烦闷,这其中的缘由我甚至一个也说不上来。
这么想着时,许澜之那张姝丽的面貌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太像谢澜的缘故,所以我这是爱屋及乌了吗。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又烦躁的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好似做这个动作能让我的烦闷消散些,但我知道这只是在做无用功。
我周而复始的被困在这个牢笼里,嘴上说着早就放下,其实我分明是一直也走不出来,自欺欺人罢了。
我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谢澜下葬的日子。谢澜下葬的那一天,是一个雨天。
51
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颗颗饱满圆润的雨珠挟着冷风直逼伞面,我被刮的向后退了几步,几滴雨水趁机卷进伞里,在我的脸庞上留下了几道水痕,连带着颊边的碎发也被浸湿。
我悄悄的躲在人群的末尾,握着伞柄的手牢牢收紧,我咬紧牙齿,强忍着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
因为谢澜曾说过她不喜欢爱哭的男生。
我默默地闭上眼,我没有勇气再看谢澜。
就在我独自悲伤时,一股强劲的力气突然冲在我的双肩部,下一瞬,我就猝不及防地跪爬在地。
没有了雨伞做庇护所,大量冰凉的雨水从天而下,一滴滴地落在了我的头发上,湿透了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因冷风的缘故,我的双肩止不住地抖了抖。
此时此刻,我就像一只滑稽又狼狈的落水狗。
来不及多想,一双锃亮的皮鞋就映入我的眼睛,我正想要起身抬起头时,其中一只皮鞋赶在我的动作前朝我的脸面逼近,随后皮鞋尖顶起了我的下巴,我被迫的扬起了脸。
那是一截病态白的下颚,线条流利至极,唇角下长了一颗红痣,红痣的朱红比唇瓣的颜色还鲜艳。再往上,是挺拔的鼻翼和一双含着寒意的丹凤眼。
如果忽视他怒意腾腾的神情,他可以说得上是美若天仙,比起在w圈里号称第一美人的林水君也不差。
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时我才回过神。
“你就是杀人犯。”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顿了顿,他蹲下身,伸出手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往他身边扯,然后他再此以平静的口吻问我,“原来杀人犯还有脸来这吗。”
我迷茫的望着他,在他那双漂亮无比的丹凤眼里看到了我,我的表情一片空白。
“我不是杀人犯”我的语气打着颤,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底气不足。
“你不是杀人犯,那是谁,嗯?”他紧紧的盯着我,他的一言一举无不都在告诉我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和狡辩。
我急促地呼着气,眼睛朦朦胧胧,我好像又要掉眼泪了。
52
在谢澜跳楼坠亡的那天起,就有少数流言蜚语说导致谢澜自杀的原因其实另有隐情。不知从何起,这个隐情就开始跟赵然岐挂上了勾。
我愤怒地跑去找赵然岐对质,赵然岐听后露出了伤心和失望的神情,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对我的质疑感到难以置信。
就在我为自己鲁莽以及对朋友产生怀疑的举动而感到自责时,赵然岐却怪异的笑了笑,那双红红的眼睛含着亮光,“就算是我杀的,也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黎秋皎啊。”
他慢慢的贴上我,那双手禁锢住我的腰身,将我圈在了他的怀中,耳边传来赵然岐温柔的嗓音,“你才是这一切的导火索,皎皎。”
“所以人是你杀的吗”我全身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