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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当最底层的百姓,一步一步被融入政治中,天命或者神慢慢被移出政治。而由人民,来代替了原来天命或者神的地位。西方的议会和选票政治,从理论上,就是让人民成为国家的主人。同样的,后来的苏联和中国,采用了代表大会制度,也是用人民来代替了原来的天命或者神。

从开放的政治链条,变为闭合的政治圆环,是近现代政治体制跟以前的政治体制最大的不同。致于实行什么具体的制度,其实没那么重要。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分歧,更多的是盟友与敌对势力的分歧。

政治制度与开放的政治链条越不同,与闭合的政治圆环越接近,政治制度也就越先进。阶层固化和贫富分化对国家的影响,应该从这个方面来分析。

王宵猎前世,绝大部分的国家,绝大部分的政治家、理论家,对此都没有清醒认识。大部分的人都在意识形态中,在政治制度中,从经济管理上,进行各种分析。这些分析其实没有什么理论基础,只能从生产力,从人民的生活水平高低,从国家的军事力量,诸如此类来分析。

人民是历史的主人,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当家作主,政府要为人民服务。这些话语听起来非常简单,耳熟能详。但真正分析起来,却都大有学问。能够真正理解清楚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从前世,王宵猎学到的政治知识其实只有几条。第一是在国家和社会之中,人民是主人。天命或者神已经一去不复返,人民作为主人,把政治链条闭合成了政治圆环。第二社会是发展的,与不断发展的社会相适应,政治应该不断改革。除此之外,不太重要。

困扰王宵猎的,是人民是主人,但到底谁是人民?农民是,工人是,知识分子是不是?资本家是不是?官员是不是?军人是不是?甚至是牢狱里的犯人是不是?街道上的乞丐是不是?

人民是主人。但是国家怎么知道人民的意见?怎么让人民当家作主?即使分清了谁是人民,他们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是不是真地代表了心里的意见?即使代表了心里的意见,这些意见又是不是正确的呢?现在认为正确,结果一年后,十年后,或者更长时间后,却发现错了怎么办?

如果问人,对这些问题,很多人都能长篇大论,说出无数的意见,提出无数的看法。但说实话,绝大多数基本没有什么用。这些简单的问题,涉及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实际是大学问。

中国的儒学,在发展过程中,孔子之下有两个人非常重要。一个是孟子,另一个荀子。他们两人的思想,一个非常著名的分别,一个认为人性是善的,一个认为人性是恶的。

宋朝之前,荀子的地位比孟子高。宋朝之后反过来,孟子的地位比荀子高。

为什么?是有的学者昏了头,朝廷跟着发昏?还是有深刻的社会原因?王宵猎说不清楚,因为他前世没见过关于这方面的研究。

人性是善是恶,直接关系到政治制度,关系到社会治理。不管是国家还是社会,都是由人组成。对人的认识,决定了政治制度和社会治理。

在经济学中,经常把参与经济活动的人视为理性人,认为是自利的,是理性的。这个假设,同样是对于人的认识,由此引出各种理论。

对人的认识,比如认为人是自由的,人是自利的,有天赋的人权。这样的认识,直接产生了相应的理论,产生了相应的政治制度,产生了相应的社会治理方法。或者说,对人的认识,是整个国家和社会研究的基础。认为人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了不同的政治思想。

换另一个角度,从人是什么样的走出来,重新认识国家和社会。

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他又说,吾道一以贯之,忠恕而已矣。由此可以看出,孔子的思想其实比较明确。就是以“我”为一个存在,以他人、国家、社会等等作为一个存在,如何处理其中关系。最核心的,就是忠恕。对别人、国家、社会、宗族、家庭等,是忠。而对自己,要求则是恕。

孟子的思想比较复杂,也有些混乱。他提出了“义”。但义到底是什么,其实说不太明白。后世的人更加混乱,经常仁义并提,失去了其具体的意思。

对人的认识,有一元论和二元论。二元论很简单,认为人是自然人,有自然本性,同时人也是社会人,有社会禀性。国家制度,社会治理,是基于人的社会禀性,但也考虑自然本性。一元论则认为人是社会一元的,自然性本身也是社会性的一部分。对人的治理,不需要考虑自然本性。

王宵猎看来,人就是人,没有什么一元论二元论。一元二元的分别,只是人对社会、自然等的认识不同。以认识者的眼光,去研究人类。怎么分,人还是在那里,人依然是那个样子。

或者说,人的本性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人就是这个样子,或者那个样子的,怎么认识是认识者的事。但一个人,和两个人不同的,不是两个人的简单相加。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有了相互关系,有了利益纠缠,有了他们的共同特性。这一个共同特性,是新生出来的,既与两个人有关系,又有自己的独立性。

一切对于人的研究、理论,家庭关系、宗族管理、国家制度,都必须把这个共同特性考虑在内。而且要把这个共同特性与人区别开来,清醒认识,认真管理。

简单的说,对人的研究,对于人的一切理论,必须清楚明白,集体与个体的不同。这不仅仅是强调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不同,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分歧,而是要把集体单列出来,进行单独管理。

这个问题说起来有些绕嘴,很多人都会觉得是废话,认为自己明白。实际不明白。

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一生二,二生三,那个三是什么。三不是由二再分一个出来。而是二的两个个体,有了联系,有了接触,他们的总体就是那个三。用集合论来说,就是合集,这个合集中可能还有交集,还有其他,但有了自己的性质。

认清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但不能简单认为事情由百姓说了算。甚至把国家的所有人算在里面,也不能由这些个体来做决定,更加不能用少数服从多数,简单投票的办法。治理者既要面对一个一个的个体,同时也要面对这个由个体组成的整体。

谁是人民?人民不只是由国家的人组成的,不只是工人、农民、商人、资本家、知识分子,不只是官员、军人、学生等等,还包括那个整体。

很多时候,人们都认为整体是虚无的,只是一种认识,一种手段而已。其实不是。那个整体是真实存在的,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认识,自己的需求。

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从分析什么是人,什么是人性中跳脱出来。对于政治与社会的认识,有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对于政治、社会、经济的分析,不再模糊,而能够有清醒的认识。

如果你穿越一千年,来到了古代的中国,要做些什么,来让中国避免历史中的落后,让中国站上人类文明之巅?没有清醒的理论认识,而只是单凭历史记忆,来改变某些历史节点,其实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打败了金人,后边还有更历害的蒙古人呢。至于单纯地照抄西欧洲制度和一些做法,同样不行。不要说一个人对西欧认识不足,历史上一直抄的俄罗斯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承认,地球上的各个文明,不同人群的文化,都有自己的特点。他们是那个样子,都不是偶然的。同样也应该承认,这种不同,人类前进的脚步,应该是不一样的。认为人是一个样子,人类社会也应该是一个样子,是不正确的。人类的发展,本就是缤纷多彩。

认为自己是文明的,别人是野蛮落后的,是一种偏见。认为别人应该是自己的样子,更加是一种傲慢。西亚、欧洲有自己的特殊情况,有一种传教士情结,本就是不正确的。

人类文明有同化。同化是有条件的,是需要时间的。强行同化,本就是不正确的。

让王宵猎困惑的,是他前世所生活的那个中国,从屈辱落后中走出来,有太多的外部因素。而对于中国自己的文明,自己的文化,研究不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要让中国成为什么样子,王宵猎其实并不知道。他要做的事情,设计的制度,都要自己去摸索。

人就是这样。对于一件事情,只要有参照,就认为自己明白了。许多人觉得,外国人比我们富,比我们强大,他们这件事怎么做,我们当然就要这么做。外国人船坚炮利,国富民强,他们是这样子的政治制度,我们也要这样。甚至就连饮食穿衣,也要一样才行。

照抄别人,没有自己的思考,怎么能行呢?世界上哪里有一模一样的国家?同样也没有一模一样的家庭。人类社会有共性,也有自己的特殊性。强调自己的特殊性,也不要忘了人类的共性。

人很简单,社会很复杂,国家更加复杂。很简单的人就已难以认清,更加复杂的社会、国家,岂能是简简单单说清楚的。认识到复杂性,才能真正找出不错的路。

杨进之乱

一个士卒急匆匆进来,叉手高声道:“禀知州,有军贼杨进,突然作乱。拥兵数万,取道登封,已过颖阳,直向伊阙。听闻欲取道龙门,进占河南府!”

王宵猎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下面的士卒。过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说清楚,这个杨进到底有多少人?拥兵数万,我整个汝州才多少人口!”

士卒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在那里瑟瑟发抖。

王宵猎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士卒唱诺离去。王宵猎看着他的背影,又愣了一会。怪谁呢?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想得到准确的数字何其难也!对杨进王宵猎并不陌生,开封府的时候也算同僚,受宗泽招安。

杨进绰号没角牛,身体魁梧壮实,如同牛一般。原来是王渊的部下,受招安之后,为开封府的统制之一。本来守郑州,此次取道登封,避开了两京大道上的兵马。

统制官统兵数千。说杨进有兵三千王宵猎还信,数万就离谱了。整个郑州的人口全部入军,能凑出几万兵来就是奇迹。此时打仗,想搞清对手人数都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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