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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节

 

莫员外稀里糊涂记下,并不理解什么道理。

王禾道:“我的事情太多,客栈怎么装修管不过来,过于具体的事情就不要问我了,主管拿主意就好。不过,有句话我交待在前面,不管花多少钱,主管只要禀公而行就没事。如果私意作祟,自己从中不作好,就莫怪官府追究了。”

莫员外心中一凛,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

这句话,听着简单,实际却重千斤。

官府充分放权给自己,却不知,最后做结论的却是官府。只要他们不愿意,自己一文钱也不想带走。如果像丘奇那样,十之八九没有好结果。

王禾又补充了许多话,无非是奉劝莫员外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的话,才最后离去。

左右为难

到了二月,赵构已经到襄阳视事。再次下诏,要王宵猎赴阙。

王宵猎拿着诏书,在花园里坐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叫过亲兵,吩咐喊陈求道、汪若海、陈与义过来。

三人进了花园,一起上前参拜。

王宵猎道:“今日春光明媚,百花盛开,难得的好日子。这几日公务稍暇,一起来赏一赏春光。”

说完,吩咐亲兵搬了几把交椅来,让三人坐。

三人脸色变了数次,见王宵猎神态慵懒,并无其他,才勉强坐了下来。

王宵猎看着眼前数尺的牡丹花,道:“这几株牡丹,花匠花费了无数力气,才让其提前一个月开花。他们像宝贝一样,赶紧给我送来。要我说,牡丹就要千树万树一起开,才见其壮观,才见其天下无匹。纵然提前开了,只有这样三盆五盆的,又有什么意思?”

陈求道道:“宣抚说的是。”

王宵猎看了看陈求道,又看了看汪若海和陈与义,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见我,感觉很难办是不是?”

三人脸色一变,急忙说不敢。

王宵猎道:“是难办啊。我也没想到,河东大胜后,天下纷纷传说我要造反的事。听到了这些传言,我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通传下去,抓了之后严加惩办,又没有办法抓人。欲要自辨,怎么辨得清?着实有些难办。”

接着又道:“我是说着没有造反的心思,又没有严办那些传言的人,你们摸不清我的心思,确实有些难办哪。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做个样子,让人们心安,我做得出来,又不屑去做。大丈夫一世,当生得清清白白,做事情光明磊落。若不得已,污了自己的本性,当有特别重大的理由才行。”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造反,这个理由不行!”

听了这句话,三人俱是一顿。是啊,自己三个人都认定了王宵猎会造反,而没有听过他的想法。如果听了他的想法,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王宵猎道:“我说过,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都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有人演大臣,有人演小吏,有人演百姓。既然你演了这个角色,那就全心全意地演好。不要产生一种错觉,你就是角色本身,角色就是你。除了这个角色,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想修道的,想念佛的,有的人喜欢大自然,有的人喜欢人间烟火,那些都是你。在工作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去演角色,去揣摩这个角色应该怎么做,不要搀杂太多的个人思想。在不工作的时候,尽情做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无论是上级,还是同僚,甚至是下属,都明白你在演,都接受你在演。”

说到这里,王宵猎摇了摇头:“很多人以为,我只是讲讲,真实意思不是这样的。怎么不是这样呢?除了公事,我从不干涉你们的私生活,只要你们的私生活与公事无关就可以了。很多人分不清,什么是公,又什么是私。做公事的时候带着个人感情,个人利益。做私事的时候,又关联到公事的身份。这种情况很普遍,连你们三人都不能免俗。”

王宵猎叹了口气:“甚至连我自己,在你们高呼我应该造反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不是我了,我应该是天子。唉,在那一瞬间,我认不清我自己了。”

陈与义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下官万死,乱了宣抚的道心。”

“道心?”王宵猎歪着头想了一会。“就算是道心吧。——其实也不是道心,只是我也说不明白,就勉强称为道心吧。你们三人中,独去非略了解我的心事,却不能完全了解。去非是最早跟随我左右,看到了我这几年的变化,也理解这变化中的含义。我们宣抚司的官僚设置,除得之外,去非出力犹多。但是去非的性子,有些懒散,尤其不善于处理日常政务。我安排他去收集民间典故,绝不是为他的性子安排一个闲职,而是因为他的性子而安排的职位。”

说到这里,王宵猎正色道:“我们说天子是代天牧民,这个说法本身没有问题。只要天子也知道,他是代天,来管理百姓的。天虽不言,无所不在。天子就要合理的推断作为天的儿子,应该怎么做。而不是作为天子,我想、我愿意怎么做。这中间的差别,不可以道里记。”

“我说我们在扮演着一个角色,是因为事情放到自己身上,和放到角色身上,天差地远。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首先强调的,是君,是父。如果舍弃了君父,后边的也就不存在了。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如此理解,才是孔子的本意。”

春秋战国的时候,圣贤讲话,极少有忠君思想。更多的是自己的道能不能得到施行,自己的理想能不能实现,来决定做不做一国的臣子。君主要想臣子有臣子的样了,自己要先有君主的样子。

叹了口气,王宵猎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天子认不认为自己是天的儿子,承认这虚无缥缈的天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拿出手诏,放到面前的石桌上。王宵猎道:“官家手诏,宣我到襄阳面圣。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三人暗暗摇头,闭紧了嘴巴。

王宵猎道:“作为臣子,得到手诏,应该二话不说,遵诏而行。但是,那应该是天子的手诏,如果官家不认为自己是天子了,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下了这么一道手诏,我应不应该遵从呢?”

王宵猎看了看三人,道:“遇到这种事,你们确实不好说话。一方面你们是我的手下,另一方面呢,你们还是大宋的臣子。作为大宋的臣子,不能讨论君上的心思,而只要遵令而行就好了。作为我的手下,又要考虑我的安危,去了襄阳能不能平安归来。我犹豫不决,只好问你们的意思了。”

大嫂回来了

汪若海苦笑道:“无故猜忌君上,臣子所不敢为。”

王宵猎道:“不是不敢为,而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猜忌君上。没办法,皇帝的权威太重,重得别人在背后都不敢抬起头了。你们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我心里自会判断,你们是倾向于我,还是倾向于皇帝。”

陈求道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按理公断即可!靖康之后,今上四处辗转流离,包括宣抚在内的众英雄竞起。有的确实如流寇一般,四处作乱,如李成、孔彦舟之流。但还有如宣抚这般的好汉,一心只打金兵。官家带的官军打不过金人,宣抚只好自成一派,与金军连年征战。到了今日,宣抚坐拥三十万大军,那又如何?如果官家猜忌宣抚,甚至想除之而后快,那就说明他不适合做天子!如果没有,才值得宣抚拥护。宣抚若要问我支持谁,因为官家还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当然支持天子。只不过引起大臣防范,我支持宣抚。总而言之,现在明面上,宣抚与官家的目的还是一致的,两个都支持。如果官家要收拾宣抚,我则支持宣抚!”

陈与义道:“我与得之想法一致。”

汪若海看看两人,道:“我的想法又有什么区别?现在难的,是官家没有说出要对付宣抚的话,而要宣抚面圣。去还是不去?去则宣抚危险,不去又得罪君上。”

王宵猎淡淡地道:“你们认为我必须去襄阳,无非是襄阳太近,推托不得。有什么推托不得的?我只要托言公事繁忙,不便前去,官家还派人来绑了我去?”

听了这话,三个人都是一愣。是啊,王宵猎坚持推托,赵构又如何?给赵构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撕破脸。

王宵猎道:“二月初,得之代替我走一趟襄阳吧。到了襄阳,记住万事少开口,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陈求道拱手道:“多谢宣抚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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