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方艾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很有些哀怜的意味,“他一直是很忙的,停不住……”又问:“出去时可用了?餐饭?”
答案必然叫人失望,湛君不好答,也就不说。
方艾懂了?她意思,拧了?眉:“你也太失本份!哪有半分为人妻子?的样子?!”
眼见母亲挨了?训斥,元凌不高兴,扯祖母的袖子?晃。
方艾低头看了?一眼,还是给了?孙儿面子?,叹了?口?气,再开口?时竟然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他待你好,你也该想着回报才是,虽他是自作自受,可我到底是个?母亲,你如今也做了?母亲,自然明白我的心,给他些好日子?过吧!既做了?一家?人,就应当好好的才是!”
这可算作是她低了?头,莫说湛君,便是元希容都感到了?诧异。
湛君抬了?头,愣愣地?直视过去。
方艾倒是没怎么变,瞧着还很年?轻,尽管她已经过了?五十岁,却仍是乌黑的髻,一丝白发也看不见,高高地?梳着,压满珠翠,叫人担忧她的脖子?,然而仍是挺直着的,她的皮肤也光润,瞧不见纹路——大抵是傅了?粉的缘故。总之看起来是比实际年?龄年?轻了?有二十岁。
这受上苍眷顾的人!
湛君受了?惊的模样,叫方艾生?了?气。
“我若不是管不住自己儿子?,断不肯叫你这么得?意!好了?,你回去吧!真是看见你就有气!”
元希容也道:“母亲是体谅二嫂,路上辛苦,二嫂快回去歇着吧。”说话?间已将孩子?接回了?怀里,又对一旁不说话?的鲤儿道,“好孩子?,跟你姑姑一起回去吧,也好好歇一歇,歇好了?,过来找我玩,你也同鹓雏一样唤我姑姑好了?。说起来,你小时候,我可是抱过你的!不知道你要来,备下的礼已叫她们给你送过去了?,你回去也就能见到了?。”
鲤儿便道谢,先?同方艾拜别?,又同元希容行礼。
元希容很是感慨,“他可真是乖!一点也没变,不像鹓雏,小时候乖巧,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元凌不服,正?要辩,人已经站起来了?,方艾拉住他,对湛君道:“鹓雏就先?留我这里吧,二郎在家?,我也留不住他,只是我还想好好看看他,我也好几个?月没见了?……”说着竟哽咽起来,“就晚些再送还给你们吧!”
湛君本就不敢有疑议,更何况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遂嘱咐了?元凌几句,领着鲤儿走了?出去,元希容要送,被她婉言谢绝。
渔歌照旧在前领路,只是没了?元凌说话?,湛君又牵着鲤儿的手,她这个?玲珑心肝的人,自然是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做事。
走过长长的一道廊,迎面撞见张嫽。
湛君初时不敢认,是渔歌喊了?一声少夫人,她才意识到,原来这眼前的,竟是故人。
张嫽老的多了?,很憔悴——因为长期的痛苦,可是脸上的笑却是没怎么变的,还是过去的模样,温和的,恬静的。
她很有些歉意,“我病着,一直在榻上养……没告知我,不知道你今日回来……知道了?,也晚了?,到那边去,没见到你……”说完又笑了?笑,只是瞧着实在是苍白。
“妙佳姊……”
张嫽昏沉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几乎是惊喜了?,问湛君:“这是鲤儿吗?已经这么大了?……”蓦地?又怅然,“我昏头了?……是该这么大了?,家?里几个?孩子?,都是这么大了?……”
湛君离开?后, 元希容把孩子交给乳母,重新坐下?了,笑着问方艾:“真叫人惊骇, 我母亲何时转了性了?”
“你问我?”方艾冷哼一声?,“怎么?不先问问自己?瞧你那副谄媚的样子!脸面都不要了!先前做下的事你怕是都忘了吧!”
元希容倒坦然, “我这是?念二兄的情,因为我的好二兄, 我都能做公主了!我再如何讨好她,又哪里抵得过二兄于我的大恩?”
一番话讲的方艾胸中畅快,也就不再计较女儿丢她脸面的事。
母女两个有各自的欢喜。
忽然,元希容想起一桩事来, 端凝了脸, 将侍奉的人都遣走,连元凌都不留, 哄他去午憩。方艾很有些不满, 但元希容脸上的忧虑颇有些深重, 她也就耐住了性子没?有发作。
屋里再不剩人, 元希容对方艾道:“如今她既回了来, 我得劝母亲你一句……青桐……母亲还是?快将她送走吧, 总留在咱们?家?里,说不过去……二兄是?眼里早没?了她, 这才没?管她, 不过是?母亲你, 由着?自己性子……如今这状况,二兄必然是?不留她的, 他又是?那性子……倘若闹起来,只怕是?不好看……还是?母亲你出面好些, 二兄也能省些心力,你不是?一向最心疼他?”
方艾不以为然,“早前并?未叫她走,如今便更?送不得了,不但她没?脸面,咱们?家?才更?是?要被人耻笑!好在她年岁还小,不算耽误了她,只当是?认了个女儿,届时挑个如意的人,热闹着?送她出嫁,日后再多?照拂,全了彼此?的体面,也算咱们?家?对得起她。”
这样讲,元希容放了心,笑道:“这样也好,还以为母亲你仍旧执迷不悟呢!真怕同你费口舌!”
“几年了?”方艾冷哼一声?,“我尽了心的,并?没?有亏待了她,当得起一句问心无愧,不过是?她自己没?本领!叫人踩在脚底下?,我有什么?办法?”
元希容心有不忍,劝道:“终归是?咱们?家?辜负了她,母亲讲这样的话!何况她还有位兄长,如今正得用?,母亲多?少也该顾念着?些。”
郭岱官职未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这个镇远将军自然也是?今非昔比。
方艾冷笑道:“那又如何呢?我还要向他低头不成!”
元希容皱眉,“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若不是?有我,谁知道他兄妹两个现今是?什么?境遇!他郭松岩能有今日,难道不是?承我的恩?他们?最好是?没?忘!”
情知劝不住,元希容也就不再讲,随意说几句话,寻了个由头告辞归家?。
元凌没?回来,晚膳是?湛君和鲤儿一起用?。
盘盏铺了满案,堆盛的俱是?精细饮食,湛君没?什么?胃口,不过随意拣几筷子用?,鲤儿倒吃得津津有味。湛君瞧着?,自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倒也想过将过往之事仔细讲与鲤儿听,他应当知道,事已至此?不能不告诉他,可终究是?不忍心。
暗自叹一口气?,湛君搁下?筷子。鲤儿听见声?响,立刻停了箸,正襟危坐起来。
湛君见状更?是?心疼,嘴角牵出一个笑,轻声?道:“怎么?了?虽说是?这样规矩,可先前也没?这样过……”
鲤儿笑的有些腼腆,小声?对湛君道:“我怕失礼,要是?丢了姑姑的脸面……”
眼泪不自觉间就落了下?来,温热的,划过冰凉的脸,湛君抬起手擦了。
鲤儿慌了,膝行至湛君身边,两手紧紧抓住近前湛君的一只手,“姑姑,我是?不是?做错了事?姑姑告诉我,我一定改就是?了。”说着?,自己也哭起来,湛君给他擦了,手就搁在他的脸上,鲤儿挨过去,依恋地贴着?。
“我们?鲤儿百般的好,没?有不好的……鲤儿,姑姑只怕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