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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节

 

虽然他贵为皇子,一路上当然都是最轻松的。但山高路远,他竟没有埋怨苦累。

杨博不由得心头一动:历代皇子之中,像他这样在这样的年纪就能行万里路的,当真不曾听闻。

陛下对他,绝对是有一番期待在。

杨一清的灵柩已经入了滇境,云南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已经在忙碌起来,云南总督伍文定却拜访到了黔国公府。

如今的黔国公是沐绍勋,他恰好是在正德十六年新皇登基前的二月袭封的爵位。袭封那年,他才虚岁十八。

沐家从大明开国起就世镇云南,可以说是大明唯一掌握实际领土权力的勋臣。但开国已经百余年,世事变迁,沐绍勋对于伍文定的来访心头犯怵。

尤其是在皇长子即将到昆明的这个时刻。

“邵督台是为钦使一事而来吗?皇长子殿下要暂居我黔国公府,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伍文定坐在那心事重重地说道:“杨公归葬,诸事藩司衙门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我来拜会国公,为的却不是此事。”

沐绍勋心头暗叹:来了。

“若是有其他军务事,何不会同都司、镇守太监一同商议?”

伍文定看了看他,随后道:“黔国公西南一柱,陛下素来信重,何以谨慎至此?”

沐绍勋闻言苦笑:“邵督台,这也是规矩。”

一开始的沐英在云南手握军政大权,节制文武官员。但他相当自觉,不仅主动请求质子,还请求派遣藩王镇守。

云南也确实封过几个藩王,但是永乐年间之后,又变了个法子。派了镇守太监之后,又与设置的三司一同对黔国公府加以限制。

云南的第一任镇守太监,那是上管军、下管民。朱瞻基一登基,就给他爹派的这首任云南镇守太监下了诏书,明确他的权限:朕初即位,虑远方军民或有未安,尔内臣朝夕侍左右者当副委托,务令军民安生乐业。几所行事,必与总兵官黔国公及三司计议施行,仍具奏闻,遇有警备则相机调遣。

可见,平时军政民政都参与,必须及时上奏情况,特殊情况还能调兵。而黔国公,已经从一开始的军政一把抓变为“总兵官”。

随后,沐家依靠威望更重要的一件事:安抚诸夷,也渐渐有镇守太监和文官参与。土官的袭封、周边上贡朝贡等事,黔国公也不再是主要角色,更多时候是充当个润滑剂。

现在,云南又设了总督,文官的力量进一步加强。

伍文定知道他的心态是怎样的,因此开口道:“嘉靖六年,陛下御驾亲征凯旋还朝。其时寻甸府土司安铨叛乱,王师首战先败。后武定军民府土酋凤朝文也举兵,陛下命我署兵部尚书衔来滇。其时滇南大乱,若非国公当机立断,督率各军出击。我随后到了云南,哪里能那么轻易剿抚?”

沐绍勋却更加谨慎了:“其时兵情如火,还望督台勿要挂怀我擅自行事、坏了朝廷大计。”

“黔国公!”伍文定叹了口气,“我到云南也有两年了,你还是如此!平乱有功,陛下加你太子太傅,我可曾有那小人之心怪你抢功?昔年宸濠之乱,我在嘉兴府,是我斩了数人稳了军心,迎了新建侯入城。丙辰之战,我也是中了箭矢没退却的。陛下乃千古明君,我更不是迂腐之人,你何必如此?”

沐绍勋也叹了口气:“那不知督台此来是为了何事?”

“杨公归葬,皇长子此来,必定不全为恩荣加之!”伍文定肯定地说道,“去年你我等同上西南诸事疏,想必是陛下要遣灵璧伯和杨伴读来看看,再作计较。如今孟养、孟密、木邦攻了缅甸,宣尉使莽纪岁都身死。其子莽瑞体又出逃洞吾,吞并了大古剌,还对底兀剌虎视眈眈。若非如此,岂有寻甸、武定之乱?”

沐绍勋皱眉不语。

更靠西、靠南的那诸多宣尉司乱了起来,又有什么办法?就算之前这内滇的寻甸、武定两府内土司作乱,一开始那前任总督也没让他去领兵平叛。哪怕吃了败仗,也是准备派伍文定来统军南征。

若不是看叛军越来越势大,沐绍勋是真想等伍文定来了再看军令如何的。

可事后一想,朝廷如此任命,不就是不想直接让自己统兵吗?他后怕了很久。

如今听伍文定在这里说外滇的形势,沐绍勋只能说一句:“督台是为了那三宣六尉?有公文下来了?”

“黔国公!”伍文定再次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陛下如今有绝北患之雄心,这西南之事虽不是心腹大患,也该趁此良机让陛下和朝廷对西南事拿出个方略来。北虏事毕,必要经略西南。海师设在广东,难道黔国公不明白吗?”

沐绍勋虽然虚岁只有二十七,但他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要不然前年岂能迅速剿灭叛乱的土司军?

那时候,他手头可是没有兵部调令的。最开始扭转局势,是凭他沐家在云南的威望,授予了一批准备袭封土官的青壮一代冠带,允诺平叛后为他们奏请官爵。这样一来,才调集了一批心向大明的土司“民兵”,打赢了第一仗稳定了局势。

随后朱厚熜下旨让他和伍文定一起剿抚叛军,沐绍勋可以带正规军了,又分兵夹击攻破了最初叛乱的安铨的数道防线,这才击溃了叛军主力。

整个平叛的过程里,沐绍勋率部斩首近三千级、招降两万余。所以,他懂得伍文定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几年里,先把云南诸土司和外滇的问题解决,将来是可以参与到交趾大事的。

他当然看得出来海师设在广东是为了交趾。

可是沐绍勋并不曾有资格听到军务会议上的密议,不知道皇帝说的那句“可封王”。他以史为鉴,只从史册和沐家一代代的变化里觉得,谨慎一点没错。

不光勋臣,藩王都要降等袭替了。他当时咬咬牙擅自出击,也是为了儿子将来仍然是国公。

“原来如此。”沐绍勋仍旧说道,“钦使到了昆明,陛下若有旨意自会宣示。督台,还是先看看陛下如何吩咐吧。”

伍文定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说道:“若路上再无变故,当是下个月初五到昆明。国公,安宁伯虽是在广东出生长成,毕竟根是在云南,在安宁州。伯安亦有书信予我,朝廷对西南必定是有方略的。国公实应多多思量,不必谨慎至此!”

沐绍勋凛然道:“沐家世受皇恩,若陛下有命,沐家自当效死!”

伍文定本是想劝沐绍勋趁皇帝派了钦使来的机会,好好向陛下奏明西南的一些事情。于公,他希望剿抚得当,让云南再度安定下来。于私……他并没有太多私心了。年已六十一,伍文定并不指望还高升一步,只希望与王守仁一样,一北一南在这西南边陲也有些功业,有些身后名。

听着沐绍勋滴水不漏的话,他只能遗憾告辞。

沐绍勋心神不定,他始终想不透陛下为什么要派那么年幼的皇长子远赴云南。若说给些恩荣,让皇长子一路送出京城也足够隆重了吧?

更何况,镇守太监那边先传过来的话是:皇长子要在黔国公府盘桓一段日子。

一段是多久?陛下要皇长子在这里盘桓什么啊?

回到了后宅,他六岁的女儿也愁眉苦脸地过来了:“爹,娘又哭了……”

沐绍勋知道是为什么,又是长叹一口气:“哭什么啊,朝辅这不是才四岁吗,还有两年……”

二十七的沐绍勋有过两个儿子,都早夭了。如今这第三子长到了四岁,但按照黔国公府一贯的做法,还是要送去京里的。当然了,如今的新规矩,说是去禁宫中的中圆殿上学,陛下还会亲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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