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节
之前皇城重新整修,自是先以禁宫之内为主,依皇帝的意思添了些引雷入地的物事,又对三大殿及诸多重要大殿做了一些防备。涂泥抹灰本就是春秋时就有的防火做法,这次也不例外,此外还新建了一些隔火的砖石火墙和火巷,宫里宫外又造办了一批水龙。
但前年,太庙还是失了火。虽然扑救及时,却也烧毁了一些神主。借着重修之机,八部、五府新衙的事也正式提上日程。
这国立北京图书馆,八部官衙,都有了一番新面貌。
“会同馆离这里不远,不知道这图书馆,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这……贵使先不急,待本官呈奏上去问问再说。”
其实图书馆是对百姓开放的,只需交上点押金办了牌证便可。但外藩使者允不允进去,他确实得问一问。
路易斯被接待着,此时御书房内,气氛又很紧张。
如今担任着御书房首席的,是已经四十七的朱纨。
自四品总司徐阶任了御书房首席后,再任御书房首席的却又门槛更高了,是已经做到广东右参政的正三品。
而另外两个御书房伴读学士,一个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已经在地方任过知县的胡宗宪,另一个则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所有人都很奇怪为什么被直接点进御书房的沈炼。
三个人在一旁,看着皇帝对面站着的五人:领工商部事的国务大臣刘天和、转任工商部尚书的翟銮、负责皇明资产局的驸马余承业、袭爵之后担任建设局总裁的成国公朱希忠、从皇明大学院工学院院长转为博研院院长的申仲鸣。
朱厚熜开了口,语气森然:“蒲津桥虽是实验桥,却也不该如此快就出问题。徐阶的奏报虽然还没来,但经办此事的,上下都先自查一遍!耗铁何止十万斤,泡在水里才两年不到的铁船这就锈漏了水?余承业,每个环节你都要查!”
“……臣遵旨!”
“这是你袭爵后专门办的第一件大事!”朱厚熜又看着朱希忠,“是不是建设局自己出工做的,你也要给朕一个明确答复!”
“……臣这就去查。”二十五岁的朱希忠脑门上都出了汗。
“申仲鸣,你这便派人,再去勘验一下。”朱厚熜望着申仲鸣,“每月在那里采集数据、查勘磨损,怎么就没发现问题?还有翟銮!蒲津桥管理处也要对工商部汇报工作的,车马限行管没管到位,维护工作怎么做的?”
翟銮叫苦不迭,怎么大国策会议前夕又出了这种事?
“臣这就去责问。”
朱厚熜看了一眼刘天和,随后又寒声道:“朕对蒲津桥极为看重!大江大河隔绝两岸,这大桥营造之法,总得去摸索。纵然有人以为朕这只是要营建前人无有之奇观,那也不该轻慢,难道不怕朕勃然大怒?才建成一年多就出了这等问题,若是直接便崩塌了,岂不是天下笑柄?”
胡宗宪憋着气,只听皇帝最后说了一句:“此桥道理可行,是皇明大学院、博研院精推细算过的。这座桥塌了,是不是物理大道也要塌了?”
众人这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对这件还没引起重大后果的事故如此重视。
如果蒲津桥的问题被关联到陛下极为重视的新学,尤其是陛下这些年极为重视的物理大道,那才真的传递出很令人不安的信号。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心心念念旧理学?
刘天和战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陛下息怒。臣以为,蒲津桥既能建成通行,足以证明此前踏勘、推算都没错漏。然既已通行,寻常磨耗、巡视维护,自然又有诸多新问题。铁材长期浸水,或有变故。防锈涂漆、防水之橡胶泥,风吹日晒水侵,铁索常年累月受力,这些都要经了实证。既是实验大桥,只要不是人祸,便不算坏事。”
“有没有人祸,正是要查的事。”朱厚熜看着刘天和,缓缓说道,“包括有没有人觉得朕陕西种树、山西建桥、黄淮治水,数年以来靡费太多而不见功效!”
刘天和跪了下来:“陛下,不可迁怒他事!”
“不,要给百官提个醒。”朱厚熜微眯了双眼,“十四年来,新法全面推行后新增的官员们,如今许多都到了想厚积薄发之时。皇后崩逝,没几天就有朝野波澜。大国策会议在即,朕倒要看看,哪些人心里只有官位没有实事!”
总理国务大臣的位置已经初步定了,但还有其他的国务大臣位置、台阁位置。
又是一批老臣致仕,换届之年,从上到下多少人无心公务?
朱厚熜又要筹备新一轮的注意力外转,那么内政方面,必须在时隔数年后再敲打一番了。
包括他已经知道的官商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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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只是蒲津桥下的一艘充作桥墩浮台的铁船漏了水,然后皇帝上纲上线到了物理大道是不是要塌。
现在,领人事部事的国务大臣黄佐领到的新任务是:大察。
任务是由张璧派下来的,这个还没卸任的总理国务大臣一脸郁闷。
“……此次大察非同小可。”张璧叹了一口气,“子实,用修,养和,司法部、财税部及工商部也要参与,更有都察院、治安总司及皇明资产局。陛下此举,意在大国策会议。”
亲历了经过的刘天和看了看张璧,心里不以为然。
皇帝看得倒是没错,太多人眼里只有官位没有实务。
张璧心情不好是能理解的,离任前还要亲自领办这件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官员的事。
但陛下特地点出的公务履职情况、官商来往情况、官员子嗣同族经商情况,这些问题不正是因为张璧接任后态度暧昧、无甚决断才越发懈怠、滋长的吗?
黄佐已经五十一了。科途坎坷的命运在正德十六年终究,以人事论何以富国的殿试策文让他在当年复杂的会试情形下被点为榜眼,如今他也高居国务大臣之位,领的便是人事部事。
面对张璧的说法,黄佐迟疑了一下,开口反驳了:“我倒以为,陛下降旨令今年大察,非为大国策会议。用修已得在京诸多同僚推举,中枢人事,陛下自有计较。倒是如今诸新法已定,大明自上而下,诸制大有不同。然大小官员,想法还是老想法。”
“哦?”张璧平平静静地说道,“愿闻其详?”
“我领人事部事,如今考功虽明令地方官员以奏报政务得失为主旨,以公帑列支为绳索,然地方自上而下,还是更多称颂陛下贤明、中枢定策有方。”黄佐看着杨慎,“用修是知道的,想要专门知道一些数据,还得专门派发公文去要。”
杨慎点了点头:“这些年,陛下过问政务只关心发展如何,其余精力便用在博研院、用在御学、用在军改。以实践学与辩证法来看,凡事岂无利弊?如今较二十年前,可谓大明已富了。大明既有所得,自然也有所失,现在是陛下关注这些年成效下面埋着的问题的时候了。”
黄佐又看了看桂萼这个当年在广东的老同事,凝重地点了点头:“陛下令子实也参预此事,自然是要揪出一批典型,办一批案子了。大明律例虽森严,只是诸位都清楚,这些年要新法成效,有些问题,是闭了一只眼的。”
多年来热衷刑名的桂萼,这一生已与原本大为不同,甚至如今都还健在。六十三的他,虽然此前也对总理国务大臣的位置有点想法,但他的竞争力在众人之中是最小的。
现在位置已定,桂萼本来也是准备今年干完了就告老还乡的。
没别的原因,就是没劲。这些年,正如黄佐说的一样,虽然商法大行之后地方在百业从商许可登记、采买招标、账目税务等等方面有诸多乱象,但朝廷采取了暂时闭一只眼的态度,鼓励百业兴盛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