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止乱发表情
周一上午的前两节课刚下课,云思就像卡着点一样给我发来消息。
【学长,我们在哪里见?】
【实验楼三楼,最里面的机房。】
那个机房被我们组长期租借,没有外人会过去。
昨晚我跟楚苍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云思的事,大概太心不在焉,楚苍都看出来了,故意说了点话来刺我。我气得很想打他,在一起回宿舍的路上,还流年不利地碰到了我的前女友,堪称祸不单行。
她身边又换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我看到她就有阴影,下意识向楚苍身后躲。
楚苍揽了一下我,还有点茫然:“怎么?”
我压低声音:“挡我一下。”
他转过身,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抽筋,抬手把我抱进怀里。上次我们比身高还是高中的时候,当时楚苍已经一米八五,令我大受打击,从此再不跟他聊这个。
如今被他抱住,我怀疑他比当年又长高了些,肩膀宽阔,如果我配合地低头趴在他肩上,还挺合适的。
合适个鬼啊!
我感觉我表情空白了挺久,下意识抬手去推他,但楚苍用力把我按回去,一只手卡在我后脑,一只手箍着我后腰,根本动不了。
他有病吧。
我的前女友和她的新男友你侬我侬地走过去,我又推了楚苍一把:“人都走了,放手放手。”
他这才松开手,似笑非笑地问我:“你前女友就是她?”
楚苍和我比较恪守界限,那就是不过分掺和朋友的恋爱。故而他只知道我跟谁谈恋爱又跟谁分手,但并不清楚我前女友长什么样。
我不想提,扯一下他的袖子:“是啊,怎么在这里还能遇到……走了。”
楚苍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对我说:“她这个男朋友不如你。”
我麻木地不想说话,心想这种事还用你说,楚苍还不住嘴:“对了,你一直不说她为什么出轨,总不能是那男的比你好看吧。”
“那倒没有,她出轨对象不是这个男人。”
楚苍扬眉,我警告他:“闭嘴,别再问了,否则我跟你恩断义绝。”
他伸手在我后颈捏了捏,说:“行,知道了,走吧。”
我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爱动手动脚,缩了一下脖子,楚苍还好意思笑,又追上来,在我发梢揪了一把。
不过晚上回去躺在床上,我还是把心思转回云思身上。我不懂他执着地想加入我们小组的意图,毕竟他是个天生的基佬……
我睁开眼睛。
等等,其实那天在会所里,楚苍和云思就已经见过面了。
那么云思作为天生的基佬,并且是这篇烂文里设定的主角之一,并且已经遇见了他注定的另一个男友。
他不会已经喜欢上楚苍了吧?或许是想靠接近我来接近楚苍?
我又想,云思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不对,就他跟我讨价还价的样子来看,他挺有胆子的。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信处理不了他。不行就在楚苍的爱情萌芽之前,用暴力把芽给掐断。
我到机房时,云思正在低头看书。他挑了靠窗的,他倒是一个劲给我添乱,还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他的样子。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还说你不信陈辉的话,你明明就是专门来找我的事。”
楚苍的手按在我肩膀上,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警惕地要拉开距离,却被按在原地。
“音音。”他说,“我是担心你。今天是我态度不好,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你之前看中的车我也送给你,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认识不好的人。”
他这是做什么?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一辆车似的。
宿舍楼下来往的人变多了,我不想被别人当景观看,只能说:“我自己有车,不要你的,松手!还有我带走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小鸭子?是我们学院的学弟好不好。”
楚苍的手没动,我拽了一下他的手腕,他的手滑下去,握住我的手。
我直接被楚苍牵着手带上楼,他宿舍没人,进门后才放开我。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
楚苍:“看什么?”
“你把我手都要捏断了!”
楚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让我坐他椅子上,从寝室的小冰箱中拿出一包酸奶递给我,在安静中说:“是那个叫云思的吧。”
我啊了一声,出乎意料地瞪着他。楚苍将吸管插进酸奶袋,递到我手里。
“我猜对了?之前你和我打听他的时候就怪怪的,那天下午跑那么远,也是去找他的吧?”
楚苍怎么全猜出来了?
“他是贫困生,拿助学贷款上的学,之前在陈辉手下的会所打工。”楚苍背材料一样讲,“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让他进你的小组,去你家公司实习……”
楚苍在我面前停下,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碰了碰酸奶,“音音,不喜欢这个口味吗?怎么不喝?”
我有点想把酸奶倒在他头上。
“你神经病吧!”我问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大发善心救助贫困学弟不行啊,这你也要管。”
楚苍默然许久,他的手在我脸上方紧紧抓着椅背,我看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
可是我确定他不会打我,底气足了不少,把酸奶送到他嘴边:“你喝吧,多大点事,我又不喜欢男的,怎么可能去包养小鸭子啊。”
楚苍:“那也说不好。”
我:“你别老是在那歪曲我的性取向。”
楚苍满脸无辜,他变脸倒是快:“刚刚你还说要强奸我呢。”
什么叫伤敌八十自损一千?
“好,”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讲,“你现在脱干净去床上。”
楚苍低头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口酸奶,而后说:“开玩笑呢,音音,还生我气吗?”
“特别生气。”我强调,“我祝福你今晚翘课被点名。”
说完我把酸奶扔进垃圾桶,推了他一把。这次楚苍被我推得后退两步,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宿舍,顺带把他的门一把甩上。
【小谢,之前新来的学弟怎么了?刚进组就和我请假。】
学姐过两天后私聊问我,我才想起来云思还在医院里。他受伤的真相我当然不能说,只好含糊地说他骑车时出了个小车祸。
学姐感叹他倒霉,但已经露出一点剥削的本色,让我监督云思在医院也好好学习赶上进度。
我忍不住揭露她:【连大一学弟都要被你压榨吗?】
【怎么这么说我,明明是让他努力学习,尽快加入到我们的工作中来。】
怀着对云思的一点怜悯之心,我没有把学姐的话转告给他,只是手指无意识点开和他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是已经过期的转账,他想把那天的饭钱和医药费转给我,我没收。之后云思也就没有再给我发过其他的东西。
我看了会那条转账记录,故意给云思发过去一个“1”。
没想到他没一会就回我:【学长?】
云思:【抱歉,学长,我看到医生那边的账单了,这次的钱我会尽快还清。】
我随手打出去:【我缺那点钱吗?】
说完我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不太好,正想着怎么补救,云思回复我:【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报答学长。】
我觉得他说话怪恶心的。
大概是看我好几分钟没有说话,云思给我发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猫表情,可怜兮兮地趴在那里。
哪个男人会给另一个男人发这种表情?果然基佬本质不改。
我给了他一个中指,云思好像没受到打击,跟我絮絮叨叨讲了一大段,内容不过是他会好好完成实习,也会自己补课,一定不会给我拖后腿。
云思本人对我来说不算是大麻烦,只是一想到楚苍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我就有些坐立不安。不过楚苍总不至于闲到去找云思的事……应该不会吧?
那天被楚苍拽到他宿舍后,我就没再跟楚苍说过话,即使我们共同的选修课上还是坐同桌。
我很反感他有时候的过分强势。我可以原谅楚苍偶尔显现出来的老妈子本质,比如他插手我该穿什么吃什么,可前提是他不过于犯病。
那个把我按在椅子里的楚苍有点太陌生了。我觉得那不对劲,不像我认识的他。
放在桌上休眠的电脑醒过来,响起邮箱的提醒声,我回神去看,结果是垃圾邮件。
不过也同时提醒我时间,我该准备出门了,去陈辉庆祝他自己重获自由的酒会。
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到他,但不管怎么说我要把云思的事解决了才行。
在原文里,陈辉就是造成云思和楚苍悲剧事件的导火索,只要我在源头把火灭掉,或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反正我看陈辉一直都不顺眼,要不是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然直接把他绑两袋水泥扔海里,整个世界都清净多了。
陈辉组的酒会必然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可能全市的夜店他都有会员卡。我在地图上看了看地点就放弃开车,直接叫了代驾。
下车后我就有点后悔。这家店规模很大,差不多是一整栋接近十层的高楼,霓虹灯五光十色地闪烁在夜色中,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在门外都能听见,门口进出的人个个打扮出色,我穿的卫衣和长裤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和代驾约定好十二点他来接后,我叹了口气,迎着音浪走进门。
门口一男一女两位迎宾都穿得花枝招展,热络地带我进去。
陈辉这种人自然不屑于包私密性强的包间,他直接占了一楼中央部分,圆桌周围围了一圈年轻男女,正在拍掌欢呼着开香槟。
我不想被那玩意崩一脸,停下来等他们大呼小叫着开完才过去。
在座的大部分是我有些印象的富二代三代们,其他多姿多彩的漂亮男女不用问,都是陪这些人的小宠物。
这里太吵闹,灯光也太炫目,我走近了才看清坐在角落的楚苍。他独自坐着,旁边没人,手里夹一根烟,没什么表情地偏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我就看了他不过两秒,楚苍突然抬头,看到我后微微睁大眼睛,脸色变得特别不好。
陈辉也注意到我,他举着酒杯起身,对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哎,这就是今晚的神秘嘉宾。小谢总,稀客啊。”
这圈人和我熟的没几个,一时间稀稀落落地问好,接着就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
陈辉还能笑得出来,他问:“你坐哪?楚苍哥旁边还有位置。”
我无所谓,正要过去,旁边有人说:“怎么区别对待呢陈老板,来晚了就要罚酒啊,我刚刚可是喝了三杯哎。”
这人我只眼熟,不知道他叫什么,匆匆瞥过去,他对我咧嘴:“小谢总,你说是吧。”
没几个人附和他。我觉得还挺新奇的,主要是在外面没多少人敢灌我酒,他是比较罕见的那种,有点不怕死的气质。
陈辉转头看我,我考虑了一下,感觉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太不给他面子——主要是给陈家面子,再说他还是楚苍表弟。
我来之前就做好喝酒的准备,只是被人这样说有点不爽。
“好吧,”我说,“还有这个规矩……”
楚苍说:“那就喝呗。”
我停了停,猛地转头,看楚苍像见鬼一样。
他没病吧?
楚苍抬头看我,笑了笑,那种笑意在此刻变成深蓝色的灯光下尤为冰冷:“一直都是这个规矩,来晚的人先罚三杯。音音,想喝哪种?”
楚苍带头开口,其他人就有了底气,纷纷把几种酒摆出来让我选。
陈辉看上去放松不少,他翘起腿,假惺惺地说:“这个度数低,跟果汁一样,喝一瓶都不带倒的。”
我有点想把这瓶酒再给陈辉开个瓢,砸完陈辉后再给楚苍也来一下,这个傻逼又在抽什么疯?
但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没再看楚苍,我接过一杯,酒液晃动,折射灯光,散发出果香。
最后我还是喝了三杯,度数确实不高,酒味也不重。我酒量比楚苍好,并不怕轻易喝醉,但我也懒得再过去他身边,直接就近坐下。
一个穿着清凉皮肤白皙的男孩要过来给我倒酒,我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没看他:“男的别来,我不喜欢男人。”
他笑容一僵,陈辉在旁边说:“哟,小谢总不喜欢这口,喜欢正经的。”
我看他一眼,表情冷淡,陈辉有些不甘地住嘴,让另一个漂亮的女生来倒酒。
她穿着短裙,大腿一侧上是火红的玫瑰花刺青,倒酒时卷发垂在我手上,发丝凉凉的。
好吧,说我一直喜欢学姐也没错,我确实更欣赏这种成熟并且有些御姐的女生。
她把酒杯端给我,微笑一下。我不得不低头抿了口,这时她亲了亲我的耳朵,声音很小:“我叫茜茜。”
我对她也笑了笑,在桌上一堆酒里指了两瓶贵的,说:“你开吧。”
这种夜场里服务的,酒水提成是他们工资里的很大一部分。茜茜果然偎过来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将两瓶酒打开。
气氛逐渐回温,那些人自有话题,热热闹闹地聊着,我也不想插嘴。
茜茜很会察言观色,大约看出来我兴致不高,就给我按摩手臂,没有进一步的暧昧接触。
楚苍仍旧坐在那里,偶尔搭一句话,没有再看我。
我回想起他刚刚看到我的反应,有点明白过来,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今晚会过来这里。
我想着陈辉肯定会告诉他,也就没和他讲。没想到陈辉也没有和他说,所以他看到我时才会那么惊讶。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的账我要先记下,哪天按着他喝三瓶酒才行。
有人问陈辉头上的伤,他抱怨一句:“早他妈的好了,我家里非说要小心,纱布还不让我拆,看起来真丑。”
“你也太倒霉了。对你动手那孙子呢?好歹得让他进一个月医院吧?”
陈辉飞速看我一眼,“反正打了一顿,没死。”
“还挺好笑的,跟那种电视剧里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
“可惜没有男主角的命。”
“所以说是笑话嘛。”
云思在他们的谈话中不配占有太多空间,很快话题就转换了,嚷嚷着给陈辉去晦气。
我觉得更应该去去晦气的是我。
茜茜看出我心情不好,悄悄问:“你要吃水果吗?”
我将没怎么动的酒杯推开,对她笑了笑:“点个果盘吧,要最贵的。”
她起身,弯腰忽然亲上来,身上的甜香扑人。我后仰了仰,她袅袅婷婷地转身去端果盘了。
“哇,茜茜头一次对人这么热情。”我旁边的人打趣我,“之前我点过她,对我特别高冷,我还开了三瓶酒呢。”
“下次你开五瓶试试。”我说。
他大笑,指了指我的唇角:“都是口红,擦一下吧。”
我低头在桌子上找纸巾,这时眼前出现一只手,楚苍不知什么时候换位过来,他把纸巾递给我。
我没接,忽略了他的手,干脆不擦了,坐回去喝下一口酒。
楚苍没说话,他将手收回去,火机咔哒一响,他又点了根烟。
茜茜回来了,拿起一颗小番茄要塞给我,我偏头说:“不吃这个。”
她惊讶:“不吃吗?”
随即她叉起一块黄桃,我咬住后,她就靠过来,亲上我的嘴唇。
我偏头躲过去,抬手挡住,她吻着我的手心,学那些人叫我小谢总:“不亲亲我吗?”
这种欢场里,点一个价格虚高的果盘,就是默认附带服务,比如嘴对嘴喂食。
我叹了口气:“不用。”因为我真的只是想吃水果。
茜茜有些失望,她又叉起一块猕猴桃喂我,轻轻说:“小谢总愿意的话,不用再开酒,我今晚也跟你走。”
刚刚打趣我的人不知怎么耳朵那么尖,哎了一声:“茜茜,怎么厚此薄彼啊?上回开了三瓶酒就亲一下,这回小谢总就开两瓶酒带一个果盘,你就直接送上门?”
我皱眉看他,茜茜抚着卷发,坦诚地笑:“小谢总那么帅,想睡一下又怎样啊。”
“啊哟,果然还是脸好看的吃香。”
“小谢总给不给美女面子?”
“睡一觉说不定还是茜茜占便宜呢。”
这句话就有些冒犯了,我正考虑要不要把高价果盘扣他头上,楚苍在旁边将打火机摔在桌面。
“啪嗒”一声响,他对那人说:“滚。”
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陈辉讪讪:“表哥……”
楚苍冷冷打断他:“我说滚出去。”
几秒后,说话那人煞白着脸离开这里。
气氛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恢复成之前的热闹样子。茜茜有点恐惧,用手抱住我,我拍拍她的肩,对她说:“没事,和你没关系,再开瓶酒?”
楚苍坐在我的余光里,他在抽不知道第几根烟,脸色沉沉。认识那么多年,看出来他的心情几乎成一种习惯,我知道他在生气。
可是他越生气,我越开心。
刚刚那人我自己也能处理,他偏要插手,可能是一种对我的曲线道歉,但我不吃这套。
他有本事倒是刚刚别起哄我喝酒啊。
陈辉吆喝着玩骰子,我让茜茜把盘子里没动的几颗樱桃吃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推到陈辉面前。
“上次你生日我没去。”我对他很敷衍地笑了下,“今天补上,不好意思啊。”
其实我之前托楚苍给过他礼物,这个是为了什么,我俩心知肚明。
卡是邻市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卡。俱乐部本身平平无奇,只是聚在一起打打台球的地方,特别的只是参加的成员。不过这卡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不打台球,也不想讨论什么市场政策和国际货币体系。
陈辉凭自己是拿不到这张卡的,他看了眼,这次笑得很真心:“麻烦谢哥,还记着我生日,下次请你吃饭。”
我只说:“下次吧。”
这事才算真正过去,陈辉招呼我一起玩,我没兴趣,只随便看了两眼他们的骰子。陈辉手气挺烂,技术也不行,不过在场的人都在让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楚苍的面子在。
舞台上换了非主流风格打扮的摇滚乐队,声音吵得我头疼,这群人玩得更上头,已经到灌酒脱衣的阶段。
有人想把茜茜叫过去,我看他已经在被另一个男孩口交,就把茜茜按住。
“她现在陪我。”
“不是吧,小谢总。”他一边按着胯下男孩的脑袋一边说,“你又不睡,守着干什么?”
“担心你那个小鸡巴玩双飞时早泄丢人。”我说,“滚一边去搞,别脏我眼睛。”
他面色涨红,狼狈地换了位置。
这个圈子里就是这么阶级分明,在场的也就楚苍能跟我叫板。我看着他们快把不学无术和不干人事写在脸上,只觉得十分无聊。
楚苍和陈辉一起出来时就这样玩?
我向他那边看一眼,没想到楚苍也在看我。他没再抽烟,手边一杯喝了一半的酒,神情莫测。
……有什么好看的。
我一共给茜茜开了七瓶酒,统共没喝三口,她看起来都有点心疼。我让她端着酒去附近桌,一桌送一瓶,她笑道:“你今晚是来做散财童子了!”
茜茜独独留下度数最高的那瓶,她转一圈回来后坐在我腿上,雪白的手臂环住我,拿起那瓶酒,仰头喝一口,凑过来吻我。
我不好直接推开她,凑合地尝了点酒液,后仰躲开:“你陪我坐坐就行,其他的都不用。”
“为什么啊?我哪里不漂亮?小谢总眼光也太高。”
我不介意来点逢场作戏的亲昵,但确实不喜欢随便跟人睡觉——这也是我不太喜欢和这些人出来玩的原因,他们喝酒喝到后面都会变成乱七八糟的交配现场。
“姑奶奶,放过我吧。”我对她摆出投降的手势,“我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
茜茜含着怒笑了,她说:“你真是……”
她没明说,用活色生香的表情怀疑我是不是不行。
我不在乎她把我当阳痿,恰好也快到十二点,顿时坚决地推开她:“不了,很晚,我得走了。”
“什么灰姑娘,急着回去陪王子嘛。”她不满地说。
午夜场刚刚开始,我就要离席,堪称扫兴。茜茜甩了甩卷发,她不甘心地转向下一个目标,我用手在脸上随便摸了摸,手指上还有口红的红色。
我看到她嘴唇依旧鲜艳,也不知道这什么口红,质量那么好。
陈辉叫我再玩会,我摆摆手,逃离盘丝洞一样从这个酒吧出去。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不知道清新多少,我深呼吸几下,脑子清醒很多。
代驾这时给我发消息,说车路上爆胎,恐怕来不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让他去打救援电话换车胎,不用来接我。这个点叫车也不困难,我刚打开叫车软件,手机就被人一把抽走。
我还以为遇到当街抢劫,抬头看才发现是楚苍。他外套敞开,表情阴沉,把我的手机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
这是想干什么?
我想把手机拿回来,楚苍却撕开手里一包湿巾,将一张冰凉的湿巾按在我脸上,用力擦了一下。
脸被湿巾擦得发疼,我怒道:“你做什么?手机还我。”
楚苍没理我,他低头看着湿巾,那上面一块漂亮的红色,似乎还带出酒色场所特有的暧昧和暗香。
随即他捏住我后颈,迫使我抬头,又在我脸上擦了一下。
他就像在给小猫小狗擦掉脸上的脏东西一样粗暴,在我反应过来翻脸前松开我,将湿巾团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我叫了车。”楚苍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坐我的车,和我一起走。”
“你谁啊,让我听你的。”我脸上凉凉的,皮肤上的痛感还没消失,“擦得我脸好痛,手机给我,快点。”
我伸手去楚苍口袋里摸手机,刚刚碰到,他也把手伸进口袋,将我一扯,我差点撞他身上。
他不松手,我只能维持着这个贴近他的别扭姿势。外套口袋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手指和我的手指紧紧纠缠着。
我感觉我脑子深处可能有个雷达在疯狂示警,楚苍在近距离看着我,他问:“口红好吃吗?”
我说:“滚,我明天给你买两根你自己尝尝。”
他冷冷地说:“你脸上还有。”
楚苍突然低头,靠得那么近,我在一刹那间心中甚至浮现一个荒唐的念头:他可能是想直接尝我脸上的口红。
短短几秒钟,我几乎僵硬地站在原地。楚苍停下,松了手,说:“你手机一直在响。”
我猛地喘过来一口气,拿着手机,却发现屏幕不是打车软件的界面,而是聊天页面。
误触了吗?
屏幕上明晃晃显示着几条聊天记录。
云思:【学长,我今晚出院,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助。】
【医药费我记下来了,我一定会还的。】
【真的很感谢,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而下面则是我刚刚回复的一串乱码,云思秒回了我一个“?”。
他又问:【学长,是睡觉时按错了吗?】
肯定是刚刚我和楚苍抢手机时候误点到的。我烦得要死,退出去,楚苍问:“谁半夜给你发的消息?这么多。”
我看他一眼,楚苍显然重点也不在这上面,他说:“这种地方你下次要来,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
“你是我爹妈?”我叫好一辆车,“管真宽啊。再说,你自己都来这种地方很多次了吧?我管过你?”
“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这种场合。”
我立刻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去哪去哪!”
司机距离我有一段距离,现在还不到。我已经受够了楚苍的脸,很想问他今天究竟是哪种病症,不过我觉得问出来有种被迫低头感,所以咬死不开口。
“音音,那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个叫云思的这么上心吗?”
我不吭声,甚至后悔管这闲事。楚苍他爱和哪个男人虐恋情深就去吧,我做什么来当这个老好人?
说来说去,都是他最近变讨厌了。果然,男人一旦有基佬倾向,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周日下午急着走,是去找他的吧。”
我被他问得茫然:“啊,什么?”
“那种地方的超市,买一盒不到二百块的廉价巧克力。”楚苍脸上再度浮现出冰冷的笑容,“我也觉得你如果喜欢人不会喜欢这么掉价的,不过说不好,你是打算换换口味?”
我听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后,甚至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问他。
楚苍不说话,他呼吸声好像重了些,忽然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你现在还生气吗?”
他语气变了,透出些求和的意思。搞什么,刚刚不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像个抓小三的正房,或者是看到自己老婆上了自己老板轿车的苦主。
我可能脑子被这个地方的黄色氛围污染了,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还知道我生气啊。”我转头看楚苍一眼,“你不说话,谁敢罚我酒?”
“我是想告诉你这种地方都这样,总会有人找你事,你得……”
我快被他气笑了。
“我得吃到个教训,是不是?楚苍,你真他妈闲得慌,我是十三岁?”
“抱歉,音音,我最近几天心情不太好。”
我烦躁地说:“不用和我道歉,你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别来烦我就行。”
街对面开过来的车停在不远处,司机给我打电话,我说:“走了。还有,你少想点有的没的,这事和云思无关。看不起两百块的巧克力,我下次给你买一车,你全给我吃下去。”
坐在车上我才有空回云思的消息。
【你伤口还没好全吧,这么快出院?】
云思却问:【学长怎么还不睡,是我吵醒你了?】
【其实已经差不多好了,我想再住院只会耽误时间,就提前出院,过两天就可以回去上学。】
他还真是勤奋,不过就陈辉那个黑手,我不信云思能这么快就好起来。
我又想起来楚苍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冷笑。
【没,在外面有事,刚看到你的消息。那你先好好休息吧,钱不是问题。】
云思估摸是意识到我对他的可爱表情们毫无波澜,这回没有乱发,只说一个“好”。
我怀疑楚苍性向改变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不行,我只能捏着鼻子考虑撮合他和云思——如果这两人有戏的话。不过底线是不能走那本烂文的路线,那就成笑话了。
况且云思也算个可怜的上进好学生,不该被毁掉人生。说实话我和他这种人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如果不是因为楚苍,我根本不会认识他,看他有点像是一个比较新奇的物种。
我捧着手机,已经决定明天再去他家给他个突然袭击。
想着想着我抬头,司机在后视镜里疑惑地看着我,我才发现将心里的冷笑带到脸上,立刻恢复成端正的空白表情。
都是被楚苍这孙子气的。
时间毕竟太晚,为了不打扰室友,我回自己的公寓那边。电梯在深夜里发出提示音,困意开始泛上来,我对着光滑的电梯门打了个哈欠。
门缓缓打开,我对上一双线条柔美的眼睛。
电梯里的人本来神色冷淡,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很快也讶异地笑起来,带着惊喜说:“宁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也想问,云慕怎么在这里?
云慕还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他对我笑了笑,透出几分不好意思:“我有点饿了,就想下来买吃的,刚搬过来,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你搬这里来住?”
“对。”云慕轻快地说,“回国后好多人都很陌生,我也不习惯住宿舍。这边离学校近,环境也好,我干脆租了两年,宁音,你也住在这里吗?”
没想到会这么巧,我回答:“是,这里环境是不错。”
说完后我们两个站在电梯前面面相觑,我想我该进电梯上楼,可云慕依旧站在那里,面上笑盈盈的,并不让路。
“你回来得好晚。”他语调柔和,“吃饭了吗?我请你吃夜宵吧?”
便利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唯一的店员趴在柜台后玩手机,声音隐隐约约的。
云慕泡了一杯泡面,我坐在他旁边要了一个馅饼,面前是深夜寂静的街道,偶尔有车灯亮亮地从街这头到那头。
“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云慕诧异地偏头看我,他的脸很适合摆出那种无辜的表情:“我要说什么?”
我道:“你总不会平白无故来请我吃夜宵吧?”
“啊。”云慕笑着拆开塑料叉子,“你是这么想的?其实我就是单纯觉得能偶遇真是有缘分,你身上有烟酒味,估计是喝完酒回来,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吧。”
我其实没喝多少,不过胃里除了水果确实没什么东西,否则我也不会答应和云慕来便利店。
可能是我多疑想多了,不过云慕他整个人都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对他的印象到目前为止都很一般。
“毕竟我们还不熟,突然半夜出来吃东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云慕听后,反倒颇为善解人意地说:“这样啊,是我太唐突了。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我觉得他越问越奇怪,立刻转换话题:“没有,我就随口一说。听楚苍讲,你在法学院?”
云慕点头:“是啊,不知道课程进度能不能跟上。”
空气陷入安静,我不是很想继续闲聊,云慕又说:“你和楚苍关系真的很好啊,我高中的时候听说,你和他就像……”他脸上忽然掠过暧昧的笑容,没再说下去。
“就像什么?”我不得不问。
“那时候好几个人说你和楚苍在谈恋爱,以后恐怕要结婚。”
我一时哑口无言,对这个谣言感到不可思议:“我和楚苍?谈恋爱?谁说的,脑子不正常吧?”
“其实现在说你们在谈恋爱我也会信哦。”云慕侧头看着我,“你不觉得他照顾你很像照顾女朋友吗?”
我立刻:“胡说八道。这种事想一想就恶心,我跟楚苍是十几年的朋友,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大约是看出来我表情厌恶,云慕抱歉地说:“我就是也有点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我请你吃甜筒吧?”
“大晚上吃什么甜筒。”我失去和他继续敷衍的欲望,“你吃好了?回去吧。”
回去时一路无话,云慕住在我楼上一层,我走出电梯时,他轻柔地和我说:“晚安。”
出于礼貌,我也回了句“晚安”,逐渐合拢的电梯门缝中,云慕一直看着我,他那张有几分阴柔的脸一直保持着一种饱含歉意的微笑,看起来示弱又愧疚。
我却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他的表情天衣无缝,但底色太虚伪,我甚至怀疑刚刚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的,目的是什么?惹我生气?
进门时我用手碰了碰脸,脸上皮肤很热,果然酒劲还是上来一些。我便不再去想云慕的事,草草洗个澡后倒进床上不省人事。
本来我的计划是翌日上午去看看云思是否健康,然而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手机一直在震,我烦躁地拿过来,也没看屏幕:“喂?”
那边沉默几秒,楚苍似乎是叹口气,问我:“还没起床?”
我勉强清醒点,咽喉干涩,咳了两声后声音才正常起来:“嗯……怎么了?我今天没什么课。”
“先去喝杯水。”楚苍对我说,“你听听你的嗓子。”
我挣扎几下爬起来,坐在床上,头还沉沉的,想往枕头上倒。
楚苍好像开了透视:“别再躺回去,音音,下床去洗脸,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讲。”
他真是比我爸妈都了解我。
我半闭着眼下床去洗漱,一边喝水一边回到床上拿手机,电话一直没挂,楚苍说:“回来了?”
“是,”我说,“我现在清醒了,刚刚怎么没把你电话直接挂掉。”
楚苍:“你没看通知,下午调课,记得来学校。”
我反应了三秒,这才去看群消息,发现是一门选修课调到下午,老师是我们副院长,上课十分严格,被他抓到翘课,这门课就相当于挂了一半。楚苍为学分选了我们专业的选修课,结果还得和我一样,一节课都翘不掉。
不过三点半才开始上课,我看了眼时间,推测我的行程应该不至于被打乱。
“知道。”我回道,“那先挂了。”
“音音,”楚苍打断我,“还有……”
他又不说了,我等了会没听到他说话,耐心告罄:“还说不说?”
楚苍道:“下午见面再说吧,你中午记得吃饭。”
我敷衍地答应,跳下床换衣服,转着车钥匙出门,打算直接去云思那边请他吃顿饭。
昨晚不幸爆胎的车我让代驾停在云思实习的公司停车场,所幸公寓这边还有一辆车,只是颜色是太亮眼的明黄色,实在招摇过市。
这辆车是我哥送我的礼物,我疑心是他自己想开,可惜受限于身份,他开不了这种鲜亮的车,只能送给我,还打着年轻人就该漂漂亮亮的旗号。
车停在上次买东西的超市门口后,我照着记忆去找云思家门的方向。有了前一回的前车之鉴,我带了一副一次性手套,进入曲曲折折的巷口后就戴上手套,万一脚滑,还能扶一下墙。
转了两个弯我就后悔了,这里的路不讲道理,非常人可走。
我摸出手机给云思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这也太倒霉了。
我干脆凭直觉走,穿过两条巷子后景色又开始熟悉,那个黑洞洞的巷口就在我右手边。
有了前几天的经验,这次倒是有惊无险。我停在云思家门口,脱下手套,正要敲门时,门后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被人猛地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大的男人,看起来得有五十往上,脊背有些佝偻,面色黝黑,双眼发红,浑浊的眼睛和我对上后,怀疑地睁大。
他身上有很重的烟酒味和说不出来的刺鼻怪味,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和他对视着,都陷入沉默。
我走错门了吗?
男人的脸抽动几下,他身后那条昏暗的走廊中,随着脚步声出现一个看不清楚的身影,冷淡地说:“没有钱就是没有,我一分也不会给你,你就是死在外面……”
他走近了,声音忽然停住。
云思站在男人身后,他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敞开的旧衬衫,露出的胸口还绑着绷带,脸色苍白,看到我时宛如看到鬼一样。
他脸上原本既冰冷又含着恨意的表情消失,但可能也笑不出来,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失声了。
这时我面前的男人以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粗声说:“哦,你是云思的同学?”
我没回答,偏头看云思,他似乎是咬着牙,面部轮廓绷得很紧:“……和你无关。”
男人笑起来,他说:“哎哟,还害羞呢?怎么,觉得你爹在你同学面前给你丢人了?也是,你他妈就是个小白眼狼,你就是该觉得丢人、丢脸!”
他对我伸出手,咧开嘴问:“你也是a大的学生吧?你这鞋我看有的小孩穿过,几千块一双呢,现在的小孩真是败家……”
我又后退一步,想了想,将还没扔的手套又戴上。
男人笑容一僵,云思在后面像是忍无可忍,他说:“云志强,你别这么不要脸行吗?”
我戴着手套,男人竟然还厚着脸皮把手递过来。我和他很快地握了下手,将手套脱下来,他看起来还想说什么,这时云思从后面扣住他的肩膀,动作粗暴地将他一把推开。
我这次退后两步,就见男人骂了两声脏话,还没站稳就回过身,一拳打了过去。
……等等?
这一切开始超出预料。云思表情不变,挡住男人的拳头,扯着他的手臂将他重重甩到墙上,砸出一声闷响。男人挣扎着要反抗,被云思又踹了一脚,跪在地上,脸上涨得通红,啐了一口开始骂人。
他骂得太脏,云思沉着脸,从门口拿出一根手腕粗的棍子,男人才变了脸色,一边骂着一边跌跌撞撞离开巷子。
“……你真他妈有本事,当着你同学面打你老子,婊子养的白眼狼不得好死!”
这出“好戏”有点超出我的想象,云思站在原地喘了两下,他的手臂在发抖,将那根棍子重重扔在地上。
我后面的二楼,有人推开窗户,问道:“云思,又跟你爹打架啦?我说你就给他几百块,他能好几天不回来,省得麻烦。”
“没钱。”云思冷冷回答,“有钱也不给他。”
那人唏嘘两句关上窗户,我看着云思,他没看我,低头望着地面,只有肩膀因为深呼吸而起伏着。
我不开口,他也不吭声,如同一个假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我看他好了点,开口说:“云思。”
“……嗯。”云思还是不看我,“怎么?”
“你伤好了吗?这样动手,伤口会不会又裂开啊?”
云思这才看向我,他连嘴唇都没有几分血色,盯着我时面上闪过几分茫然和疑惑的神色,很快他收敛起这些表情,只是摇头。
“抱歉,学长,让你看笑话了。”他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向下垂,看着那根棍子,“你下次来还是告诉我吧,我出去接你。”
我说:“你电话没人接。”
云思一怔,掏出手机看了眼,呼出一口气:“没电了竟然,抱歉,学长。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我拉长声音,“有啊。”
云思抬起眼睛,我本来想伸手推他,考虑到他的伤势,改为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先进去,大白天衣服也不穿好,有伤风化。”
云思身体僵硬,对我点点头,他罕见地少言寡语,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伸出手。
我满脸疑惑,云思说:“手套给我吧,我帮你扔掉。”
我把一团手套塞进他手中,穿过走廊后空间才宽敞。小客厅的灯亮着,但不像我第一次来时那么整洁,角落里的纸箱很凌乱,有几瓶酒打碎在地上,蔓延着大片散发劣质啤酒味道的水渍,到处都是玻璃碎片。
两把椅子倒在地上,还有不少杂物,乱糟糟的。
云思又和我低声说“抱歉”,他绕过地上的狼藉,打开旁边一个房间的门:“你先进我房间吧,我把外面收拾一下。”
我的基本礼仪告诉我,作为客人,没有这样让主人收拾的道理。不过一个是我的礼仪似乎不太适用于这种场景,一个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进了云思的房间。
他把门关上,对于我这个不太熟的人进他卧室倒是很放心的样子,还说马上就好。
云思的房间也很狭窄,采光很一般,窗户玻璃下半截贴着老式的花色窗纸。我靠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不大的柜子,别的都没有。我猜这个房间进来两个人,就会转身都困难。
我拉出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这张桌子明显年纪不小,表面陈旧,还有不少小孩的涂鸦,一边放着一袋子药。我没乱看别的地方,坐着打了会游戏,云思就在外面敲门:“学长,可以了。”
他在自己家敲自己卧室的门,我开门时对他笑道:“搞得我才是主人一样。”
云思叹了口气,他说:“这种地方还是算了。”
他给我接了杯热水,我想起里写他的父亲是一个嗜赌成性的赌鬼,倒是和刚刚看到的男人形象很符合。
可刚刚的情景怎么说都有些尴尬,正好撞到别人家的丑事,我想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心照不宣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思已经把衣服穿好,他坐在我对面,问我:“学长要说什么事呢?”
我对他交代来意:“其实就是觉得你的伤肯定没好全,所以来看看你,我怕万一你没恢复好,我还得把你再送回医院去。”
云思愣了愣,他说:“是么?……学长,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
他越说声音越低,一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客厅中静静抬起,凝视着我。
“你打人的那晚,楚苍也在场,你知道吧?”
云思的动作似乎停滞一瞬,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开,“不知道,没什么印象了。”
“嗯,之前没和你提,楚苍是陈辉他表哥。”我把这里面的关系告诉他,同时观察着云思的表情,“但是陈辉比较不是东西,我已经把这事和他说好了,他以后不会再找你。”
说着我又想起来之前忽略的问题:“对了,陈辉怎么能找到你实习的地方?他还没这么神通广大吧?”
云思声音低沉:“云……我爸知道我的实习公司,他被陈辉的人找上,所以给他们指了路。”
我认为避开谈论云思这个爹比较好,手中捧着杯子转了转,又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他爹很坑,只能委婉道:“这还真是不巧。”
云思看起来有点走神,我还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犹豫不定的神情。过了会,他说:“你是为了我吗?”
我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云思没什么笑意地扯出一个笑容:“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口问一问。其实学长你之前说得有道理,陈辉把我打死也不会有人管的,为什么你要这么照顾我呢?”
因为我怕你和楚苍产生不正当的男男关系啊。
可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我噎了一下:“就是我挺欣赏你,也不行啊?”
云思看了我一会,忽然抬手在我头上碰了一下。
我迷惑地看着他,也没想起来躲。
他说:“有一根线,不知道哪里蹭到的。不过学长之前完全不认识我吧,突然找上我这件事,已经很奇怪了。”
因为我未卜先知,看到你的悲惨人生?因为我要把你和楚苍隔离开,避免我最好的朋友变成同性恋,还是一个恋爱运气很差的同性恋?
我想我无论说出哪句话,都像精神失常。最后我选择生硬地转移话题,从椅子上起身问他:“你不用管这个,还没吃午饭吧?走,我请你吃饭去。”
云思格外不依不饶:“学长,我很好奇。”
我:“我也没什么义务要告诉你。”说完我觉得自己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显得不太有格局,反过来教训他:“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云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他看起来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很遵从我的意愿跳过这个问题:“好的,学长,你请我吃饭?”
“对啊。”我漫不经心拿出手机看了看附近的餐厅,发现基本上都是小饭馆,没一个上点档次的,“你家这边什么好吃?”
“你那么远跑过来,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云思低声说,他有些犹豫,“附近没什么好的地方,学长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行吗?”
我很怀疑:“你会做饭?可以吗?”
云思抬手轻轻按了下我的肩膀:“嗯,没问题。学长你再玩会游戏吧,我去买菜,想吃什么?”
我一时也想不出来要吃什么,在这种房子里等人很无聊,干脆说:“我们一起去吧。”
“这边菜市场还是老式的,比较乱,也脏。”云思无奈道。
我很好奇,毕竟我有限的买菜经验只有小时候和家里阿姨一起去超市,后来我哥和一处农场签了什么合同,有人能直接送上门。在学校的话,有时吃食堂有时出去吃,如果在公寓就是阿姨上门做饭,进厨房的次数寥寥可数。
尽管云思一再提醒这个菜市场可能比我想象中要差,我还是很想看看。
“走吧走吧。”我催他,“我好饿。”
云思果然闭嘴了。
云思没骗我,这个菜市场确实条件有限,可以说堪称简陋。上方有铁棚搭起的一大块地方,地面尘土遍布,摊位分散在路两旁,泥土味、鱼腥味和家禽的味道凑到一起,确实有些令人反胃。
他进去之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我夸奖他考虑周到,接过来立刻戴上了。不过云思并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看他平静的样子应该是已经习惯了。
“小心点路上的垃圾。”云思在我肩上揽了一把,“你看看想吃什么。”
这人跟楚苍似的,仗着比我高,揽我肩膀顺手,不过我暂且不跟伤员计较。
我也看不出菜的好坏,看到有兴趣的伸手点,云思就蹲下去挑菜和砍价。逛了一圈后,我手中只提了一袋橘子,他手里提了好几袋东西,我才意识到问题:“等下,是不是吃不完了?而且很重吧,你分我两袋。”
“还好,不重,多的可以放冰箱。”云思笑笑,“学长,凉拌的莲藕,吃吗?”
我:“……吃。”
买完藕后,我认为不能再买了,坚决打消云思还想买一条鱼的念头,并且强行抢了两袋东西提着。
到手后我就觉得云思在骗我,明明很有分量,我都怕他把伤口扯开,更何况他刚刚还跟亲爹上演了全武行,也是心够大的。
“你身上真的没事?”进门后云思就去厨房,我跟在他身后问,“要不要再去医院看一下?”
“没事。”云思把我劝出厨房,“学长你去玩一会,很快就好。”
我觉得他像在哄小孩,不过我也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客厅坐着看电影。
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楚苍又问我:【没有再睡过去吧?】
我回他:【醒着。】
【下午的课别忘记了。】
我迟疑了一下,看看时间,不太确定能不能赶回去。
被点名也是概率问题,而且只翘一次课,期末考高点就能补回来。
所以我决定忽略楚苍这条消息,就当没看见。
因为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午后犯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有人碰了碰我的脸,接着又碰了下我的手背,在我耳边小声说:“学长?”
他凑得太近,我偏过头,他执着地再次靠近:“学长,手机都盖在脸上了。”
什么?
我猛地从那种昏沉中醒过来,云思弯腰在沙发前,伸手托了下我的后颈:“慢点,小心闪着。”
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我心有余悸,向后靠了一下,随后云思收回手。手机被他接住后递给我:“学长,有两个未接来电。”
食物的香气在客厅里弥漫着,我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打了个哈欠。
云思就站在我身前一直看着我。我接过手机后,又一个电话恰好打过来。
来电人显示着“儿子”,我按下接听键时,云思俯身在我耳边说:“你先接电话,我把汤给端过来。”
我脑子里混混沌沌,分出精神听他的话后点头,另一边楚苍说:“昨晚你回去是不是又打游戏了?别睡了,我在你楼下,正好一起去学校。”
我刷一下清醒了。
自然,楚苍怀疑我敷衍完他后又睡回笼觉也不是空穴来风,这种事我以前干过好几次,因为打游戏打到早上五点结果缺课的时候还是他冒着风险帮我签到。
可这回我已经在外面,还正大光明打算逃课,楚苍就是在楼下长出根都等不到我下楼。
云思已经在客厅支起一张方形餐桌,上面的菜为了保温还盖着盘子。他用询问的眼神看我,手机里楚苍还在说:“现在出发,还有空去后门的冰淇淋店排队,还是你想吃别的?”
我甚至生出挂断电话一了百了的冲动,和楚苍说:“不了,你先走吧。”
“音音,我真的想道歉。”楚苍在那边放低姿态,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拿哄女朋友那套对付我,“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总可以吧?”
“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不想坐你的车。”我开始乱说,“行了我先原谅你,你去上你的课,我又不怕被点名,你被点到才完蛋。”
“开你的车也可以啊。”楚苍不为所动,声音还带着笑,“说起来我记得你那辆特别显眼的车就停在这边吧,还是你哥送你的礼物。”
我沉默地在这间狭小的客厅里向那个超市的方向望了一眼。
随后,我听到楚苍的声音沉下去:“音音,你的车怎么都不在?”
……他是不是变态啊?怎么还亲自去车库看我的车?
我实在无法解释,总算遵从本心,直接挂断楚苍的电话。他又不是我哥,怎么那么理直气壮地管我?
挂了电话后我才长出一口气,云思问:“是谁的电话,那个楚苍?”
“嗯。”我不想多说,“你已经做好饭了?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还让伤员忙活,我在这等着吃白食,有点脸热。
“没关系,学长。”云思温和地说,“我看你也挺累的,所以没有叫醒你,菜是一直热着的。”
他太有服务精神,我解释:“不是,我怕你累着,其实可以叫我帮忙洗洗菜端端盘子,我不是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少爷。”
云思看起来很轻松:“只是做饭而已,学长,你把我想的太脆弱了。”
云思手艺从卖相上说可以打个八九十分,不大的餐桌被他摆满。我拿着筷子一时无从下手,云思用公筷将一块黄焖鸡夹到我碗里,说:“学长试一试,如果不好吃就告诉我。”
我咬了一口,评价道:“我可以给你九十分。”
“我的荣幸,只要学长的满分不是一千。”云思看我吃完,又给我夹了一筷煎芦笋。
我被他连着喂了好几筷,终于腾出空说:“你自己也吃,不用这么照顾我,我才是你学长吧。”
云思嗯了一声,放下筷子:“学长是昨晚熬夜吗,今天这么困。”
其实昨晚也没有很晚,只是意外被云慕叫出去吃了顿夜宵,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又在云思的沙发上睡过去,大概是他们屋内光线暗。况且我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场合,没有必要详细说。
然而云思比我想象得敏锐,“学长是昨晚帮我处理麻烦了,对吧。”
我愣了下:“你猜得还挺准。”
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后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也太好猜出来了,学长。”
我一想也是,毕竟云思不是笨蛋,只好耸耸肩,将鸡骨头用筷子剔出来:“你总是这样刨根问底的。”
“我的错,学长。”云思道歉道得很顺滑,却还是继续说,“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学长你之前都不认识我,现在却为了我的麻烦费心,还给我那么多机会……”
我其实并不这么觉得,一方面我找上他主要是为了楚苍,否则云思的死活说到底根本不碍我什么。另一方面,我也不认为帮助他有多麻烦,主要是心累,还好男同性恋不像病毒那样会传染。
再说,最让我心累的还是楚苍。
我看了眼放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手机,楚苍没再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再发消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希望他不会砸了我公寓的门,但可以确定,我们刚要缓和的关系变得更差了。
我回过神,听到云思斟酌字句地表示:“其实一开始学长找到我,让我离开楚苍的时候,我只觉得这是个很荒谬的协议,所以故意提过分的要求,但我没想到学长是认真的。”
果然他就是故意找事,虽然他找的那些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夹着这只鸡的腿骨对云思冷笑:“可惜你现在已经上贼船下不来了,学姐不会允许组员半路退出。至于你的实习,表现不好的话我就让经理不给你开证明。”
云思将另一块鸡腿挑给我,才说:“是,我一定好好努力,不会辜负学长。”
他这种严肃的样子还真是适合去做上台领奖的优秀学生代表。
云思吃得很快,他吃完就帮我夹菜,我只要多向盘子里看一眼,云思就知道我要吃什么。
这种待遇我在上小学三年级后就失去了,也就是和楚苍一起吃饭时,他还给我剥虾挑刺。
云思他自己愿意伺候,我也就不管他,重回正题:“你记得感谢我就行,话说回来你既然喜欢男人,那你觉得楚苍怎么样?”
筷子碰撞在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云思手一顿,又将那个虾仁挑出来,没看我,问道:“为什么问我这个?”
随即他面色平淡地回答:“不怎么样,我很讨厌他这种人。”
“不会吧。”我记得楚苍一直人缘不错,“他是哪种人?你们又没怎么交流过,我觉得他还挺好的。”
“……没有,是我个人不喜欢他。”
我又想起来那篇中,楚苍和云思的“虐恋情深”,不得不承认在被那么折磨后还能爱上施暴者,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说实在的,看到结局时我都认为,书里的美好结局肯定是假的。
当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财富权势与生俱来,面对地位更低的人,为了感情平等追求的虽然不少,但也有一些人选择更方便的粗暴手段。
如果某天楚苍为了得到一个人,采用了那些方法,我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都不用太思考,我肯定或多或少会做他的帮凶。就算我不同意以强取豪夺作为求爱方式……我还是会帮他,如同书里写的那样,“渣攻助纣为虐的垃圾朋友”。
可是现在一切还没开始,苗头应该已经被我掐断,我觉得云思不必沦落到那种地步。
我就这么点同情心,分给他也足够了。
“不喜欢那你就离他远远的。”我放松下来,“我相信你。”
云思看起来心神不属,他冲我浮现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我不知道他情绪怎么突变,有那么讨厌楚苍吗?还是他口是心非,嘴上说讨厌,心里是喜欢?
天,我肯定是看那些垃圾电视剧和垃圾看多了,男同性恋的心思怎么弯弯绕绕的。
“吃完了?”云思和声问我,“喝汤吗?”
我点头,他给我盛了一碗汤,放在我手边。桌上空隙太少,我又有点走神,他将汤碗放下时碰到我的手背,突然开口:“学长,我可以……”
我正走神,被他一惊,手下意识收回去,带得云思手腕一转,瓷碗落地的声音过两秒后回荡在客厅里。
碎瓷片飞溅四散,我被吓出冷汗,再抬头却看见云思的右手上全是汤。
“你……还好吧?”我看了看,不太确定地问,“手背怎么那么红?”
云思看着我,嘴唇没多少血色,他一边起身一边说:“因为被烫到了,学长。”
他走进厨房,很快传来水流声。我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对他颇为歉疚,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去厨房:“需要什么急救措施吗?严不严重,我带你去医院吧?”
厨房也很狭窄,采光一般。云思站在水池前,我要去看他的手,必须紧挨着他的身体。
云思在我靠近后偏了偏,我拽着他的袖子扯了扯:“我看看。”
他将右手露出来,水流下原本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发红,手背上……
我盯了会,问他:“手背上,是不是水泡?”
“嗯。”云思镇静地回答,“我把汤热太烫了。”
这下我再没有医学常识也知道他得去医院,立刻去拿车钥匙:“最近的医院在哪?快点走!”
云思脸上看不出一点痛感,我还在搜索烫伤处理办法时,他已经拧了凉毛巾敷上,说:“买个烫伤药就行。”
我被搜索引擎蹦出来的一堆图片吓到了,命令他:“现在,立刻,走。”
好在从他家到停车场不远,那辆小黄车在灰扑扑的停车场尤其显眼,我打开车门时云思还看了看,夸奖说:“这辆车挺好看。”
“你跟我哥怎么一个审美?”我让他坐副驾驶,打开地图看去最近医院的路线,“我觉得好丑。”
云思立刻改口:“我又看了下,感觉其实不是那么好看。”
我忍不住指责他说:“你真是见风使舵,下次能不能学点高级的谄媚。”云思也只望着我微笑,并不说话。亏他举着这只手还能笑出来。
幸好医院并不远,这边路上人也不多,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停在医院门口。
云思举着右手指导我挂号,我对排队毫无耐心,直接挂了急诊。
他跟在我身后说:“学长,这个钱……”
我最烦他揪着这点小钱不放:“于情于理都是我出,你闭嘴吧,再说没用的我扣你工资。”
云思安静下来,他烫伤没那么重,直接在急诊处理好后,开了药就能回家。
毕竟他的手被烫我有一大半责任,站在医院门口,我想起他那个难以言喻的父亲,问他:“你要直接回家吗?这样行不行?”
云思:“嗯,这个样子,我还得找辅导员再请几天假。”
我想了想:“你又不愿意住院,我帮你请个短期的阿姨吧,能做饭和打扫卫生,万一你和你爸再那什么……还有人能帮忙报警。”
云思面上显出几分诧异,他垂下眼睛看我,说道:“不用的,学长,这又不能怪你,只是意外,是我自己没端稳。”
现在是不可能赶回学校去上课,我从最后两级台阶上跳下来,车钥匙在手中抛了抛,说:“那走吧,出去逛逛,你有事要回家吗?”
云思看起来要说什么,但很快他对我摇摇头:“没事,学长,你想去哪里?”
我其实也没想好,不过摆出神秘的样子卖关子,云思就说:“那好,我都听学长的。”
车载蓝牙在放轻音乐,我等红灯时敲着方向盘,不死心地问了句:“你确定不可能和楚苍在一起吗?”
实在不行我天天监督他们谈正常的恋爱,不准搞任何违背道德风俗的行为。
云思沉默许久,绿灯亮起时,他声音压抑地说:“学长,我真的不喜欢他,你不用再问了。”
他语气罕见的强硬,通过镜子能看出表情不怎么好,我没觉得冒犯,新奇地问:“生气啦?”
云思用左手按了下眉心,转而柔和地说:“没有,学长,我不会跟你生气的。”
我立刻道:“打住,说话正常点。”
什么叫不跟我生气?挺起来好恶心。
云思却没听话,他依然说:“学长那么讨厌同性恋吗?讨厌还为了楚苍来接近我,他知道你这么做?”
我啧了一声:“你话这时候又多了,别忘了我们说好的,这件事你不能跟楚苍提一个字。”
云思偏过脸望着车窗外,我也没再理会他,车穿过十字路口,在路边的停车位停下。
这一块区域是新兴的商业街,风格比较文艺小众,当地应该是想打造成另类风格的打卡地点,来来往往的大把都是潮流青年。
这还是我前女友带我来过的地方,我一想到当时和她在这里买的几身情侣装就心情复杂。
带云思来这里纯属兴之所至,他身上的衣服都很明显是穿旧了的,如果不是本身的身架和脸撑着,实在不敢恭维。
况且我也发现我的衣柜除了那几身早该扔掉的情侣装,剩下的基本就是款式一致的卫衣长裤,单调到我都觉得应该添衣服了。
楚苍对我的衣柜倒是一直没什么期待,他评价说:“只要你没有天天穿格子衬衫,我觉得就还有救。”
我当时反驳他,格子衬衫也有可取之处,楚苍叹气说我学了计算机后果然无药可救。
如果我前女友当时和楚苍在一起,估计两人会更有共同话题——我前女友之前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把我的卫衣都扔掉。
“这么多连帽卫衣,这么多!”她感叹说,“谢宁音,如果不是你的脸,我真不敢想象我会跟一个天天穿卫衣的男人谈恋爱。”
这可能是她出轨的原因之一。
“学长打算买衣服?”云思问我。
我回神:“嗯,随便逛逛。”
我特意避开之前光顾过的店,挑了一家风格不那么突出的进去,里面客人竟然还不少。
云思靠近我:“这里的衣服我觉得不是很适合学长。”
我有些好奇:“不行吗?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思沉默一阵,他说:“我认为学长穿正装就很好看。”
“去你的,谁天天穿正装啊。”我批评道,“再说,一般人穿正装都会显得比平时好看吧?你的品味怎么还不如直男。”
云思点头:“学长说得对。”
“你就只会附和我。”我瞥他一眼,转身去看衣架上的衣服,“这件怎么样?”
我指的是一件针织衫,旁边迎上来的店员很热情地介绍:“帅哥眼光不错,这款很受欢迎哦!要试一下吗?那边有试衣间。”
“可以。”我说,指了指云思,“拿他能穿的尺码。”
云思一怔,几乎下意识反问:“什么?”
店员反应很快,转身去取。云思语速变快,盯着我说:“学长,不用给我买东西。”
我不喜欢他这种推托:“你去试试再说,一件衣服而已。”
“不,我是说今天的事不怪你,你也不用做出这种补偿一样的……”
“闭嘴。”我说,“去试衣服,补偿?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给你的你就收下。”
云思拧起眉毛看我,我耐心不多,尤为讨厌这种别别扭扭的拒绝,正要警告他如果不听话就自己走回去时,他妥协了。
“学长你先坐吧。”云思接过衣服,他移开目光不再看我,“我去试一下。”
店员带云思去了试衣间,又折返回来在我面前热络地询问:“帅哥,你有什么看中的吗?”
我打算先给云思买两套再说,于是摇头:“我不急,你帮我再拿两件适合他的吧。”
“好呀。”店员很快挑出来几件,果然都比较正经,符合云思那种好学生的气质。
见我满意,店员补充说,“帅哥方便的话,可以加一下我们微信,有内部优惠和上新提醒哦。”
“不用,这个我不需要。”
她还想再劝,这时云思叫我:“学长。”
他很快就出来了,我抬头望过去,发现换身衣服果然对人有很大的提升,于是拍板:“就这件吧,先装起来。”
云思露出一种局促和犹豫的表情,我对他竖起手指,他沉默下去。
这还差不多。
店员挑出来的衣服云思一件件试完一遍,我还担心他的手,不过云思比我想象得利落,都试穿后,我让他把最后试的一身留着。
“比你身上的旧衣服好看多了,旧衣服直接扔了吧。”
云思看我,我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店员高高兴兴地去把衣服装好,他一直没说话。
“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我做出一个拉拉链的手势,“你不喜欢这种?”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舍不得旧衣服?
云思声音很轻,他眼神看着别处,几秒后转回来凝视我,脸上的表情难以解读。
他好像有点不乐意——不过为什么?我是不是应该叫店员把旧衣服还给他?
我想我也没有对他怎样,还给他买了衣服,并且方式和我对待周围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他的手被烫伤,归根结底是我的原因,正常人应该要我做出赔偿才对。
我跟我女朋友出去逛街,也就是她挑衣服我付钱,或者她玩手机我和店员沟通,云思受到此种殊荣,还有哪里不满意?
“学长你喜欢吗?”他问我,“你喜欢这种?”
“挺好看的。”我以为是他不喜欢这种风格,“要不换一身?”
云思:“不用,学长觉得好看就可以。”
又来这套。我都要脱敏了,告诉他:“我喜欢看你穿麻袋。”
云思还好意思笑:“下次穿给学长看看。”
这就是男同性恋的厚脸皮吗?
买完云思的衣服,我就有点疲惫,去附近几家店看过后,兴致缺缺,也没看到我喜欢的种类,说道:“不逛了,送你回去。”
然而走到车边时,云思忽然说:“学长,等我一下。”
他把手中提着的衣服放在车后座,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我坐到驾驶座看了下消息,室友告诉我一个不幸的噩耗,我被我们副院长点名了。
我没想到我这么点背,这门的期末恐怕得要我的命。
室友又多嘴说,楚苍也逃课被点名,因为他老是和我坐同桌,老师发现我没来,买一送一地给他也记上。
楚苍竟然没去上课,他能去哪里?
云思敲了敲车门,车窗下降,我刚抬起头,一块毛绒的布料盖住我的脸。
“什么玩意?”我拿开脸上的东西,发现是一条浅色围巾。云思俯身握住围巾一端,防止围巾掉下去。
“最近开始降温,”云思说,“学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围巾的手感其实有些粗糙,和我的围巾都不一样,摸起来还有点新奇。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刚刚试衣服时就看见,我觉得很适合学长。”
我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下巴藏进去,还挺温暖,随后仰头看云思:“合适吗?”
我不太确定,又向镜子里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区别。
云思没有立即回答我,他伸出手在我脸上碰了碰,他的手指很温暖,慢慢滑过皮肤,把我的头发从围巾里拨出去。
我很不自在,躲开他的手,自己将头发弄开:“好吧,你觉得合适就行,我收下了。”
云思回到副驾驶那边,我将围巾取下来,云思把围巾叠好放在后座。我觉得下巴被蹭得有点痒,无意识抬手挠了一下,云思转头看我。
我被看得偏过头,打着方向盘转过弯,发现他还盯着我,忍不住道:“看什么啊。”
云思迟疑片刻,摇摇头。
车快到达那家超市时,天色已经黄昏。我停下车,还没解安全带,云思按住我的手背,说:“学长,转一下,我看看。”
我看他,云思抬手,动作很轻地抬起我的脸,他表情变得忧虑:“你这里好红。”
我啊了一声,向镜子里看,发现我下巴处红了一片,但我没什么感觉。
云思语气有点愧疚:“是那个围巾让你有点过敏吗?”他的指腹摩擦着我的脸,手意外粗糙,带出一点热度和痒意。
“应该不会吧。”我怀疑地说,也抬手摸了摸下巴,“我都没感觉到……”
我身后的车窗被人很重地敲了三下。
云思抬起眼睛,他很平静地向我身后看了一眼。
我莫名其妙地转头:“谁啊?我又没有乱停车……”
我闭嘴了。
楚苍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垂下去,他低头看我。这辆车的窗户没有防窥膜,景象一览无余,云思的手指轻轻从我脸上滑下去。
我降下车窗,楚苍的手搭在窗户玻璃上,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向我身后看了眼,但随后他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弯腰对我笑了笑。
他刚刚站着时面部紧绷,表情看起来有点恐怖,这时候倒恢复成日常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我的错觉。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酒味,皱眉说:“你怎么回事?喝了酒还开车来?”
“鼻子真灵。”楚苍浅棕色的眼睛看着我,“就喝了一杯,没事,我直接打车过来的。”
我很震撼:“你不是说一坐那些廉价出租车就容易吐吗?”
“是啊,所以专门在软件上叫了高端车型,过来一路250呢。”
我强烈怀疑他这个数字意有所指,但没有证据,只好装没听到:“所以你过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