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请发小酒
楚苍不负众望喝多了,他走时我看到他父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估计是又有矛盾。
“你跟你爸妈吵架了?”我单手搀着他,免得他滑倒在地上,“我看叔叔都恨不得把酒瓶砸你头上,你们关系这两年真是越来越差,你喝酒他们都不拦着点……我靠你别往地上倒,我拽不动你。”
楚苍身子的一半重量都几乎压我身上,我把他扯了一下,他脸顺势搁在我右肩膀,慢半拍地说:“嗯……没事,他不会打我,就我一个孩子,打死就没了……”
胡言乱语,可惜我腾不出手录音明天给他听。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挠得我脖子发痒,我不能跟醉鬼计较,扶他在休息室先躺下醒醒酒,拿起电话让服务生送解酒的橘子汁来。
楚苍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双腿打开,没处放似的,忽然在我小腿上一勾。
我刚挂电话,猝不及防被他带倒,差点趴到他身上,险险用手撑住了沙发。
“你别发酒疯啊。”我警告他,楚苍却充耳不闻,眼睛半睁着看我,手放在我后腰向下压,硬是让我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趴在他身上。
我要膈应死了,他还并拢双腿缠住我,双手也像抱抱枕一样,我感觉我被勒得要缺氧。
“放手,楚苍。”我推他一把,发现没推动,“你醉没醉啊到底?别给我装。”
楚苍泛红的脸就在我上方,他的脸靠近了点,嘴唇轻轻碰到我的额头,是一种奇怪的温热的触感。
我感觉我要疯了。
我要死了。
要知道我三岁时候就已经选择性地只愿意被阿姨抱被女老师教,对男老师和男亲戚都是一视同仁地不亲近,记忆里就没有被男的亲过。
我和楚苍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一起去泡温泉,还有上次我们两人不穿衣服在一张床上醒过来。
他不会已经弯了吧?
那也不应该,我和他多少年的兄弟了,他弯也不可能对我弯啊!
我脑海里晴天霹雳,楚苍的手开始很不老实地在我身上摸起来。他比我想的力气要大,体温很高,后背、后腰和大腿都摸了一遍,我是真的想打他,但手刚挣脱出来,又被他一把抓住。
他用了力气,我手腕被攥得发疼,贴着他滚烫的掌心,实在是受不了,干脆凑过去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楚苍脱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衬衫,我感觉出来他被我咬得顿了顿,手上终于放松,紧接着我用力把他推开。
“你个傻逼。”我后退好几步,惊魂未定地骂他,“你知道我是谁吧!”
楚苍双眼仿佛没有焦距,在灯下一片空茫,眼眶也有点红。他抬手遮住光线,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没理我。
我看了眼手腕,已经被他攥出来一圈红印,气得踹了一脚他坐着的沙发。
衬衫也被他扯得乱糟糟的,这人摸我的时候根本不像个只谈过一次恋爱的处男,差点把手钻到我衣服下面。
如果这是个别的男人,我一定要剁了他。可是这人是楚苍,我真的是……
我还是想杀了他!
我拿过旁边的抱枕蒙在楚苍脸上,隔着抱枕打了他两拳泄愤,又怕真的把他闷死,拿下抱枕看他一眼,发现楚苍没事人一样闭着眼睛,好像快睡着了。
服务生在外面敲门,打断了我的谋杀计划。我开门让他去喂楚苍喝,这时楚苍倒安静下来,只是很抗拒服务员的样子,直接推开他,半杯橘子汁都洒在他胸前。
我看不下去:“算了,给我吧。”
服务员看样子怕我让他赔衣服,忙用推车上的壶给我再倒了满满一杯果汁,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出去。
“楚苍。”我叫他一声,坐在他旁边,观察几秒,楚苍的眼睛也看着我。
“你坐好,别乱动。”我指了指他,一手捏着纸巾垫在他下巴那里,一手将玻璃杯放在他嘴边,“张嘴,喝一口,别呛死了。”
他还真的按照命令张嘴,呆呆地被我灌进去一点果汁,咽下去了。
这个时候又听得懂人话,刚刚是在干嘛?
我又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很像老年痴呆,勉强原谅他一次,给他喂了大半杯果汁,放下杯子。
楚苍仰面躺着,很安静。不过他衬衫胸前都湿了,果汁很黏,没办法,我只能弯腰解开他的扣子,将衬衫脱下来,再用湿巾给他潦草地擦了擦。
休息室有毯子,我选了最丑的一条,盖在他身上。
之后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打游戏,楚苍醉酒后容易困,睡会再把他叫起来,他就清醒多了。
等他醒了我一定要再打他一顿。
四十分钟后我走到楚苍面前,踢了踢他的小腿。楚苍没动静,我又伸手推他的肩膀。
他眼睛还没睁开,却准确无误地握住我的手腕,还恰好是之前被他用力捏过的地方。
“楚苍!”我真的是想再咬他一口,“你醒醒!”
楚苍皱着眉,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看见我后立马松开手,一脸惊讶又茫然地问我:“音音?”
“别叫我小名。”我对他没好气,把手递到他面前,“你看看你,你是不是喝完酒就有暴力倾向啊?”
楚苍却脸色一变:“我打你了?”
我怒道:“你脑子呢?给你十个胆子你敢打我?”
他笑出声,又握住我的手仔细看了看,手指摸摸我的手腕,我很不自在,把手收回去。
“对不起,音音。”楚苍道歉起来毫不犹豫,“我刚才真的脑子不清楚,手还疼吗?”
我冲他冷笑,楚苍牵住我的手晃了晃:“我看看。”
他手心发热,贴着我的手背,我瞬间就要收手,而楚苍反应更快,他又一次用力握住我的。
虽然下一秒他就放开让我抽回去,但我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你非得跟我过不去?”
楚苍说:“抱歉……脑子不太清楚。”
他坐起身,毯子滑下来,这才诧异发现身上没穿衣服,顿时望着我,眼神有些古怪。
“服务员给你喝果汁,你把杯子打翻了。”我耸肩,“衬衫不能穿,我帮你脱下来。喏,这有我刚让服务员送来的,换上吧。”
一时间买不到衣服,服务员就按照我说的尺码拿了一件他们的工作服。好在都是衬衫,大差不差,楚苍穿上也差不多。
楚苍接过衣服,他站起身,突然停下动作,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肩膀。
我感觉有个锣在我脑子里哐哐敲,拿着他的外套塞进他怀里,推着他后背向门口:“换好就走走走,我要回去睡觉了。”
楚苍并不如我所愿那样闭嘴,他声音里带着笑意问我:“音音,你没喝酒吧?”
我装聋作哑,楚苍又问:“我肩膀这边怎么回事?咬那么狠,牙印到现在还有。”
我装不下去,指责他:“还不是因为你发酒疯扯着我不放?你不动手动脚的,我怎么会……咬你。”
最后两个字对我这个直男来说实在是很大的考验,楚苍抱着外套不出声,我绕到他面前,才发现他憋笑憋得脸红。
“逆子,你再笑你以后就别坐我的车!”
楚苍跟在我身后道歉,他花言巧语倒不少,我根本不听,恨恨地按开电梯。
“我真的喝醉了,整个断片。”楚苍好像不会看我脸色,“怎么对你动手动脚了,音音?还是我占你便宜了?”
“都是男的,你占我什么便宜。”我冷冰冰地回他。
楚苍笑了,他说:“那你还生什么气?”
这人真是厚颜无耻。
我说:“楚苍,要么做个哑巴,要么我找根绳把你栓后面,你跟着车追风吧。”
楚苍总算安静,他把皱巴巴的外套穿上,到车上后和我说话:“太晚了,不回宿舍,去我学校附近的公寓吧。”
他很有自知之明,没坐副驾坐在后排。我在镜子里看他,楚苍对我讨好地笑了笑:“顺带你就留我那睡觉,别再折腾了。”
我想拒绝,目前这孙子性取向不知道有没有变成蚊香,跟他距离太近我总不舒服。可是楚苍说的也有道理,这么晚,我不论是回宿舍还是再回我公寓都特别麻烦。
我不想去他的地方,于是灵光一闪,转换思路:“不去,你直接住我那吧。”
楚苍在镜子里和我对视,随即他笑道:“也行,麻烦你了,谢谢音音。”
我呵呵两声,一脚踩下油门,看他被拍到靠背上。酒劲还没下去,楚苍脸色顿时有点苍白,我报复成功,点开一个摇滚歌单。
我把钥匙扔到柜子上,转身督促楚苍换鞋。他动作还算正常,起身时微微晃了晃,我警告他:“这个花瓶是我哥二十万拍下来的,碰倒了小心我拍你洗澡照片拿去卖。”
楚苍向我走了两步,气定神闲地说:“可以啊,你来拍,能拍多少你就卖多少。”
我比不过他不要脸,立刻转移话题,催他去客房的浴室洗澡,顺带在浴缸旁边放了个报警按钮:“你要是头晕就按这个,爸爸会来拯救你的。”
楚苍拿起来看了看,他按了一下,刺耳的铃声立刻响起。
“这么怕我死?”他把按钮放到一边,当着我的面就把衬衫脱掉。我二话不说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迅速离开浴室。
我在主卧洗完出来后,发现客卧那边还没动静。等了十分钟,我敲门叫楚苍的名字,门后没有回应。
为了避免他因为醉酒溺死在浴缸里,我直接开了客卧的门进去,浴室的厚磨砂玻璃门透着光,什么也看不清。
“楚苍,”我隔着门问,“活着吧?”
只有隐约的水声。
不会真的又醉过去?
我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直接推开浴室的门。湿润又热腾腾的水雾扑面而来,楚苍背对着我坐在浴缸里,低着头,浴室里回荡着细微的水声。
他没埋进水里就让我松口气,我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睡着……”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口。
楚苍在自慰。
他长腿折在浴缸里,胯下那根性器粗长通红,湿漉漉地闪着水光,被他握在手中上下撸动。我知道浴室里那种细小的水声是怎么产生的了。
这一幕太有冲击性,我愣在原地,手还放在他后脑勺。
楚苍抬起眼睛扫了我一眼,他突然重重喘息一声,在我的目光下闭上眼睛后仰,下身的鸡巴直接射出几股粘稠的精液。
在我离家出走的大脑回来之前,我的手已经换了方向,直接给了楚苍一巴掌。
不过由于我的手有点抖,这一巴掌也没什么力气。
“你他妈有病吧!”
打完楚苍后我找回声音,指着他问,“你在撸的时候能不能锁门或者理我一声啊?我以为你淹死了结果你对着你爹射啊?”
楚苍偏了偏头,他从一片狼藉的浴缸里慢慢起身,我下意识后退,看着他放掉浴缸的水,接着走到淋浴下,直接开冷水向下冲。
我真怕他会猝死。
“没反应过来。”楚苍声音很低地说,“有事我会叫你……你出去吧。”
我觉得自己是好心喂了狗,十分想把楚苍拖出来打一顿。而刚刚楚苍对着我射精的那一幕简直是烙在我眼前,想忘都忘不掉。
不管怎么样,被自己十六年的好兄弟当面射精,对于我这个直男来说实在是超出知识范围。
如果是我自慰的时候楚苍突然进来,我只能阳痿,他怎么还能看着我射出来的?
他疯了吧!
而且还能硬起来,我看他根本就没真的喝醉。
我几乎是飘着走出客卧,找不清方向地转了一圈,走到厨房,握住水果刀,心里把楚苍剁成八块,恨恨地将水果刀插进桌上的苹果里。
我管他做什么?就该把他扔在酒店自生自灭。
桌上的苹果被我用刀戳到惨不忍睹时,客卧那边传来声音。我警惕抬头,脚步声有点拖沓,楚苍裹着浴巾出现在厨房门口,问我:“有没有牛奶?”
我还握着刀,他看到后,意味不明地笑道:“怎么了,那么紧张?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闭嘴。”
他按了按额头,这次似乎清醒了点,说道:“抱歉,音音,刚刚真的是没反应过来。”
我根本不想听他提那一幕:“别说这个了,我让你闭嘴!”
我把刀扔回去,被气得心跳都有些加速,愤愤说:“自己找去,我不管你,我睡觉了!”
楚苍竟然还能对我笑出来:“好,晚安。”
我走近了,看清他脸上一边浅浅的红印,只后悔没再打重点,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快步回了卧室。
楚苍后半夜没再生事。我,他倒是一个劲给我添乱,还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他的样子。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还说你不信陈辉的话,你明明就是专门来找我的事。”
楚苍的手按在我肩膀上,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警惕地要拉开距离,却被按在原地。
“音音。”他说,“我是担心你。今天是我态度不好,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你之前看中的车我也送给你,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认识不好的人。”
他这是做什么?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一辆车似的。
宿舍楼下来往的人变多了,我不想被别人当景观看,只能说:“我自己有车,不要你的,松手!还有我带走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小鸭子?是我们学院的学弟好不好。”
楚苍的手没动,我拽了一下他的手腕,他的手滑下去,握住我的手。
我直接被楚苍牵着手带上楼,他宿舍没人,进门后才放开我。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
楚苍:“看什么?”
“你把我手都要捏断了!”
楚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让我坐他椅子上,从寝室的小冰箱中拿出一包酸奶递给我,在安静中说:“是那个叫云思的吧。”
我啊了一声,出乎意料地瞪着他。楚苍将吸管插进酸奶袋,递到我手里。
“我猜对了?之前你和我打听他的时候就怪怪的,那天下午跑那么远,也是去找他的吧?”
楚苍怎么全猜出来了?
“他是贫困生,拿助学贷款上的学,之前在陈辉手下的会所打工。”楚苍背材料一样讲,“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让他进你的小组,去你家公司实习……”
楚苍在我面前停下,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碰了碰酸奶,“音音,不喜欢这个口味吗?怎么不喝?”
我有点想把酸奶倒在他头上。
“你神经病吧!”我问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大发善心救助贫困学弟不行啊,这你也要管。”
楚苍默然许久,他的手在我脸上方紧紧抓着椅背,我看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
可是我确定他不会打我,底气足了不少,把酸奶送到他嘴边:“你喝吧,多大点事,我又不喜欢男的,怎么可能去包养小鸭子啊。”
楚苍:“那也说不好。”
我:“你别老是在那歪曲我的性取向。”
楚苍满脸无辜,他变脸倒是快:“刚刚你还说要强奸我呢。”
什么叫伤敌八十自损一千?
“好,”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讲,“你现在脱干净去床上。”
楚苍低头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口酸奶,而后说:“开玩笑呢,音音,还生我气吗?”
“特别生气。”我强调,“我祝福你今晚翘课被点名。”
说完我把酸奶扔进垃圾桶,推了他一把。这次楚苍被我推得后退两步,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宿舍,顺带把他的门一把甩上。
【小谢,之前新来的学弟怎么了?刚进组就和我请假。】
学姐过两天后私聊问我,我才想起来云思还在医院里。他受伤的真相我当然不能说,只好含糊地说他骑车时出了个小车祸。
学姐感叹他倒霉,但已经露出一点剥削的本色,让我监督云思在医院也好好学习赶上进度。
我忍不住揭露她:【连大一学弟都要被你压榨吗?】
【怎么这么说我,明明是让他努力学习,尽快加入到我们的工作中来。】
怀着对云思的一点怜悯之心,我没有把学姐的话转告给他,只是手指无意识点开和他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是已经过期的转账,他想把那天的饭钱和医药费转给我,我没收。之后云思也就没有再给我发过其他的东西。
我看了会那条转账记录,故意给云思发过去一个“1”。
没想到他没一会就回我:【学长?】
云思:【抱歉,学长,我看到医生那边的账单了,这次的钱我会尽快还清。】
我随手打出去:【我缺那点钱吗?】
说完我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不太好,正想着怎么补救,云思回复我:【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报答学长。】
我觉得他说话怪恶心的。
大概是看我好几分钟没有说话,云思给我发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猫表情,可怜兮兮地趴在那里。
哪个男人会给另一个男人发这种表情?果然基佬本质不改。
我给了他一个中指,云思好像没受到打击,跟我絮絮叨叨讲了一大段,内容不过是他会好好完成实习,也会自己补课,一定不会给我拖后腿。
云思本人对我来说不算是大麻烦,只是一想到楚苍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我就有些坐立不安。不过楚苍总不至于闲到去找云思的事……应该不会吧?
那天被楚苍拽到他宿舍后,我就没再跟楚苍说过话,即使我们共同的选修课上还是坐同桌。
我很反感他有时候的过分强势。我可以原谅楚苍偶尔显现出来的老妈子本质,比如他插手我该穿什么吃什么,可前提是他不过于犯病。
那个把我按在椅子里的楚苍有点太陌生了。我觉得那不对劲,不像我认识的他。
放在桌上休眠的电脑醒过来,响起邮箱的提醒声,我回神去看,结果是垃圾邮件。
不过也同时提醒我时间,我该准备出门了,去陈辉庆祝他自己重获自由的酒会。
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到他,但不管怎么说我要把云思的事解决了才行。
在原文里,陈辉就是造成云思和楚苍悲剧事件的导火索,只要我在源头把火灭掉,或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反正我看陈辉一直都不顺眼,要不是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然直接把他绑两袋水泥扔海里,整个世界都清净多了。
陈辉组的酒会必然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可能全市的夜店他都有会员卡。我在地图上看了看地点就放弃开车,直接叫了代驾。
下车后我就有点后悔。这家店规模很大,差不多是一整栋接近十层的高楼,霓虹灯五光十色地闪烁在夜色中,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在门外都能听见,门口进出的人个个打扮出色,我穿的卫衣和长裤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和代驾约定好十二点他来接后,我叹了口气,迎着音浪走进门。
门口一男一女两位迎宾都穿得花枝招展,热络地带我进去。
陈辉这种人自然不屑于包私密性强的包间,他直接占了一楼中央部分,圆桌周围围了一圈年轻男女,正在拍掌欢呼着开香槟。
我不想被那玩意崩一脸,停下来等他们大呼小叫着开完才过去。
在座的大部分是我有些印象的富二代三代们,其他多姿多彩的漂亮男女不用问,都是陪这些人的小宠物。
这里太吵闹,灯光也太炫目,我走近了才看清坐在角落的楚苍。他独自坐着,旁边没人,手里夹一根烟,没什么表情地偏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我就看了他不过两秒,楚苍突然抬头,看到我后微微睁大眼睛,脸色变得特别不好。
陈辉也注意到我,他举着酒杯起身,对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哎,这就是今晚的神秘嘉宾。小谢总,稀客啊。”
这圈人和我熟的没几个,一时间稀稀落落地问好,接着就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
陈辉还能笑得出来,他问:“你坐哪?楚苍哥旁边还有位置。”
我无所谓,正要过去,旁边有人说:“怎么区别对待呢陈老板,来晚了就要罚酒啊,我刚刚可是喝了三杯哎。”
这人我只眼熟,不知道他叫什么,匆匆瞥过去,他对我咧嘴:“小谢总,你说是吧。”
没几个人附和他。我觉得还挺新奇的,主要是在外面没多少人敢灌我酒,他是比较罕见的那种,有点不怕死的气质。
陈辉转头看我,我考虑了一下,感觉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太不给他面子——主要是给陈家面子,再说他还是楚苍表弟。
我来之前就做好喝酒的准备,只是被人这样说有点不爽。
“好吧,”我说,“还有这个规矩……”
楚苍说:“那就喝呗。”
我停了停,猛地转头,看楚苍像见鬼一样。
他没病吧?
楚苍抬头看我,笑了笑,那种笑意在此刻变成深蓝色的灯光下尤为冰冷:“一直都是这个规矩,来晚的人先罚三杯。音音,想喝哪种?”
楚苍带头开口,其他人就有了底气,纷纷把几种酒摆出来让我选。
陈辉看上去放松不少,他翘起腿,假惺惺地说:“这个度数低,跟果汁一样,喝一瓶都不带倒的。”
我有点想把这瓶酒再给陈辉开个瓢,砸完陈辉后再给楚苍也来一下,这个傻逼又在抽什么疯?
但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没再看楚苍,我接过一杯,酒液晃动,折射灯光,散发出果香。
最后我还是喝了三杯,度数确实不高,酒味也不重。我酒量比楚苍好,并不怕轻易喝醉,但我也懒得再过去他身边,直接就近坐下。
一个穿着清凉皮肤白皙的男孩要过来给我倒酒,我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没看他:“男的别来,我不喜欢男人。”
他笑容一僵,陈辉在旁边说:“哟,小谢总不喜欢这口,喜欢正经的。”
我看他一眼,表情冷淡,陈辉有些不甘地住嘴,让另一个漂亮的女生来倒酒。
她穿着短裙,大腿一侧上是火红的玫瑰花刺青,倒酒时卷发垂在我手上,发丝凉凉的。
好吧,说我一直喜欢学姐也没错,我确实更欣赏这种成熟并且有些御姐的女生。
她把酒杯端给我,微笑一下。我不得不低头抿了口,这时她亲了亲我的耳朵,声音很小:“我叫茜茜。”
我对她也笑了笑,在桌上一堆酒里指了两瓶贵的,说:“你开吧。”
这种夜场里服务的,酒水提成是他们工资里的很大一部分。茜茜果然偎过来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将两瓶酒打开。
气氛逐渐回温,那些人自有话题,热热闹闹地聊着,我也不想插嘴。
茜茜很会察言观色,大约看出来我兴致不高,就给我按摩手臂,没有进一步的暧昧接触。
楚苍仍旧坐在那里,偶尔搭一句话,没有再看我。
我回想起他刚刚看到我的反应,有点明白过来,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今晚会过来这里。
我想着陈辉肯定会告诉他,也就没和他讲。没想到陈辉也没有和他说,所以他看到我时才会那么惊讶。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的账我要先记下,哪天按着他喝三瓶酒才行。
有人问陈辉头上的伤,他抱怨一句:“早他妈的好了,我家里非说要小心,纱布还不让我拆,看起来真丑。”
“你也太倒霉了。对你动手那孙子呢?好歹得让他进一个月医院吧?”
陈辉飞速看我一眼,“反正打了一顿,没死。”
“还挺好笑的,跟那种电视剧里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
“可惜没有男主角的命。”
“所以说是笑话嘛。”
云思在他们的谈话中不配占有太多空间,很快话题就转换了,嚷嚷着给陈辉去晦气。
我觉得更应该去去晦气的是我。
茜茜看出我心情不好,悄悄问:“你要吃水果吗?”
我将没怎么动的酒杯推开,对她笑了笑:“点个果盘吧,要最贵的。”
她起身,弯腰忽然亲上来,身上的甜香扑人。我后仰了仰,她袅袅婷婷地转身去端果盘了。
“哇,茜茜头一次对人这么热情。”我旁边的人打趣我,“之前我点过她,对我特别高冷,我还开了三瓶酒呢。”
“下次你开五瓶试试。”我说。
他大笑,指了指我的唇角:“都是口红,擦一下吧。”
我低头在桌子上找纸巾,这时眼前出现一只手,楚苍不知什么时候换位过来,他把纸巾递给我。
我没接,忽略了他的手,干脆不擦了,坐回去喝下一口酒。
楚苍没说话,他将手收回去,火机咔哒一响,他又点了根烟。
茜茜回来了,拿起一颗小番茄要塞给我,我偏头说:“不吃这个。”
她惊讶:“不吃吗?”
随即她叉起一块黄桃,我咬住后,她就靠过来,亲上我的嘴唇。
我偏头躲过去,抬手挡住,她吻着我的手心,学那些人叫我小谢总:“不亲亲我吗?”
这种欢场里,点一个价格虚高的果盘,就是默认附带服务,比如嘴对嘴喂食。
我叹了口气:“不用。”因为我真的只是想吃水果。
茜茜有些失望,她又叉起一块猕猴桃喂我,轻轻说:“小谢总愿意的话,不用再开酒,我今晚也跟你走。”
刚刚打趣我的人不知怎么耳朵那么尖,哎了一声:“茜茜,怎么厚此薄彼啊?上回开了三瓶酒就亲一下,这回小谢总就开两瓶酒带一个果盘,你就直接送上门?”
我皱眉看他,茜茜抚着卷发,坦诚地笑:“小谢总那么帅,想睡一下又怎样啊。”
“啊哟,果然还是脸好看的吃香。”
“小谢总给不给美女面子?”
“睡一觉说不定还是茜茜占便宜呢。”
这句话就有些冒犯了,我正考虑要不要把高价果盘扣他头上,楚苍在旁边将打火机摔在桌面。
“啪嗒”一声响,他对那人说:“滚。”
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陈辉讪讪:“表哥……”
楚苍冷冷打断他:“我说滚出去。”
几秒后,说话那人煞白着脸离开这里。
气氛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恢复成之前的热闹样子。茜茜有点恐惧,用手抱住我,我拍拍她的肩,对她说:“没事,和你没关系,再开瓶酒?”
楚苍坐在我的余光里,他在抽不知道,卡还在楚苍手里,真是白干活。”
云思回答我:“他肯定不会借给我的。”
我不理解:“这有什么?你不好意思说,我帮你拿就是,你现在搞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要玩绑架呢。”
说着我拿出手机要给楚苍回电话。随便云思想做什么,我都不打算管了——他若是能提前跟我讲,我很愿意帮他瞒着楚苍借一张卡,可现在他做的事,我只觉得他完全就是在欺瞒、戏耍我。
云思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手机抽走。
他在我面前卑躬屈膝久了,我根本没想到还有他反抗我的可能性,有点出乎预料,甚至不知该怎么反应。
打一架吗?他手受伤了都能按住我,打架岂不是自取其辱。况且他又不是楚苍,能处处让着我,他本质上只是一名……我认识不久的同校学弟。
我承认我对他太放松警惕了。毕竟在我知道的故事里他纯粹是一位苦情受害者,但现在那些事都没有发生,我应该早早花点钱把他送出国的!
云思在我面前给我的手机关机,接着塞回他自己的口袋,紧了紧手上缠着的手帕,对我伸出手:“这边随时有人过来,学长,跟我走。”
我没动,看着他,眉心渐渐皱起来:“手机还我。”
“出去就给你。”
一直压抑的火气有了爆发的趋势,我加重语气:“你自己跑过来打算做什么,都与我无关。现在把手机还我,我不会跟你一起走的。”
云思静静地回望我,他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某种奇特的预感使我后背发凉,立刻扶着墙后退,手无意中抓住旁边门的门把手,咯吱一声,门开了。
这门竟然没锁,我想也不想推开门闪身进去,手摸索着去锁门。
门锁卡一下,我松了口气,背靠着门板转过身,发现这房内还有一个内间,门虚掩着。
在我看到内间门的同时,那扇门被人从后面推开。
一个青年男人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走出来,他秀美的脸上毫无表情,直到和我对视,眼睛慢慢睁大了。
我也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虚幻,否则为何云慕都会出现在这个赌场里?
“宁音?”云慕惊诧地问,随即他确定了,匆匆走近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的身上有血!是受伤了吗?”
“不,没事……”我下意识回答他,接过他递给我的湿毛巾,随意擦了擦手。干涸的血迹不好擦,摩擦着皮肤一阵阵生疼。
大约看出来我的魂不守舍,云慕在我肩上搂了一把,关切地说:“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过来坐一会吧。”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半个身子陷进去。云慕把沾血的毛巾扔进垃圾桶,门被敲了几下。
“谁?”他懒洋洋地应声,开门后短暂地停顿,接着笑道,“咦?你有点面熟。”
口中虽然这么问,云慕已经回头看着我,眼神意味深长。
云思说着打扰了,快步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有云慕在场,我不信他还敢动手动脚,坐直身体冲他伸手:“手机。”
他却把一只手搭在我手上,力度很轻地握了握。
我打开他的手,重复说:“手机。”
“抱歉,学长,我不是……”
云思的话被打断,云慕含笑在旁边问:“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宁音的那个学弟。你在这里打工?怎么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是的,我在这里帮忙。”云思直起身,背在身后的手将手机给我。我来不及和他算账,拿到手先开机联系楚苍。
“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招短期兼职?”云慕语调舒缓,“宁音手上的血是你的吧,受伤可不好,我给认识的经理说一声。”
其实让云慕直接叫人把云思带走是最佳选择,不过我和楚苍还要掩护盛希,动静能小则小,况且这个地方不是一般的夜总会,不能把人打一顿就了事。
那天坠楼者的惨状如在眼前,我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开口:“不用,没事,他是我带进来的,手上的伤是旧伤。”
云慕抓了抓头发,很苦恼地啊了一声:“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那么你们现在是在……”
虽然我不知道云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且看起来对此处如此熟稔,不过我决定暂且忽略这个问题,问他:“云思身上的伤口又扯开了,你可以帮我叫辆车送他去医院吗?”
“当然。”云慕语气很好,拿起墙上的话筒吩咐下去,“你们在这间等一等,马上就有人来。”
云思回头看我,我没看他,继续说:“我不等,我还要去找楚苍,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等就是。”
云慕愣了愣,笑容加深,说道:“好呀,我听宁音的。”
云思叹了口气,我以为他要反抗,但他对着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一样。
我走到门口记下门牌号,手机上已经出现了一串来自楚苍的未接电话。
我打回去,没几秒楚苍就接起来,在那头轻微喘息着,我难得听到他那么急切地说:“谢宁音!你在哪?”
我报了房间号,楚苍立刻说:“知道了,别挂,我这就来找你。”
他的焦急很真实,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我安抚他:“我没事,你慢慢来。”
楚苍过了两秒,回我:“我他妈要剁了那个姓云的。”
我站在房间外,云慕已经锁了房门,好奇地看我。
我向他点头致谢,没多久,楚苍就出现在我视野中。
他脸色铁青,眉心拧起,抓着我的手将我上下看了看,又问:“云思呢?”
“锁里面了。”我说,拽着他走,“先别管他,以后再说,盛希联系你了吗?”
楚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用力拽了拽他,他才不情愿地嗯一声,“没有他的消息。”
云慕温和地问:“你们在找人吗?这里很容易迷路的,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我迟疑一下,“刚刚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们都在这里,我也挺惊讶的,请你们喝点东西吧。”
我今晚被闹得头痛,很后悔上了这趟贼船,正要拒绝时,楚苍说:“音音你回去吧,我留下来。”
明明是一起来的,怎么这个时候赶我回去?
云慕走上前一步,托起我的脸看了看,我向后一仰,楚苍挡住他的手:“做什么?”
云慕惊讶地笑笑:“我就看一下,以为宁音脸上有伤口,不用这么警惕。既然这样,我给你找个安静的房间,好好歇歇吧。”
他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很快就有人过来迎接。云慕指指锁上的门,叮嘱说:“暂时不用打开,等司机上来,送里面那位先生出去。”
语毕,云慕轻松地对我招手:“走呀,宁音,我请你喝草莓牛奶。”
谁要喝那玩意,我暗自腹诽,落后两步去问楚苍:“要走我跟你一起,别想着赶我。对了,吓我一跳,你刚刚为什么把云思踹下去?”
楚苍目视前方:“他在你身后拿着刀,当时来不及做别的。”说着他终于看我,表情又变难看,“他把你带去哪里了?我找了一圈,才看到墙上有门,但是进不去。”
我看清他脸侧还有汗,心中觉得愧疚,递给他纸巾让他擦擦脸,草草讲了一遍云思发神经的事。楚苍冷笑,过一会只说:“等这边事处理完,出去我要他好看。”
我背后一凉,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本里的场景,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楚苍,说:“算了,你还是别插手,我自己处理他吧。”
“为什么?”楚苍追问我,似乎比刚刚还不高兴,“你的学弟,对你动手,你还想护着他是吧?谢宁音,我早就提醒过你,这种人接近你不会有什么好心思的……”
我已经认识到这个事实,让他打住,楚苍冷笑连连,忽然又换了语气:“随便你吧,你开心就行,我还能管到你吗?”
他甩开我走在前面,云慕悄悄靠近我问:“吵架啦?没事的,宁音,我等下帮你跟他解释。”
“不用。”我盯着楚苍不知好歹的背影,“让他气去吧,他就是欠的。”
再说我跟楚苍吵架,轮得到云慕插嘴?
其实吵架并非我本意,最起码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想跟楚苍吵架。如果是他突然被什么人带走失踪,我也会很急的,心情差可以理解,可他的火气莫名其妙,对我似乎很不信任的样子,我懒得哄他。
要不是已经走出老远,我真想把云思拽出来,让楚苍按着他,我好好给他几拳。
也怪我被那本书的内容蒙蔽,真把云思当成一个不谙世事、心地纯良的小学弟了,他可一点都不单纯天真,气人特别有一套。
我不崇尚暴力,可有时候不暴力不能出气。
云慕带我们上到十二层,金澄澄的光芒下,这一层楼奢靡华贵得如同梦境。
立刻有人过来打开一扇门,屈膝垂目,服装也微妙得和楼下不同。我坐下后,疲倦地按着额头,根本看不出来这地方是赌场。
手背一热,一个年轻女人跪在我身旁,用蒸汽腾腾的热毛巾给我擦手。我赶紧抽回手,她又从篮子里换了一块软布,俯身给我擦鞋。
我被她吓清醒了,对这种服务难免不适,收回腿说:“不用,你出去吧。”
她就像安静的幽灵,低着头退出去了。
云慕还真的给我叫了一杯草莓牛奶,端上来的人依旧是跪着将托盘举过头顶,我接过来,立刻让他出去。
云慕笑着倚在一旁,伸出手接受按摩:“这里的服务就是这样啦,宁音不习惯吗?”
“干嘛习惯这种东西。”我说,“我没有作贱人的爱好。”
云慕咦一声,陷在几个深色的软枕中间,秀丽的脸上露出含义不明的笑容:“宁音你不用在乎这些,知道他们的工资有多高吗?都是你情我愿。”
我倒是不愿,光他们情有什么用。
不过我知道这种问题没有争论的必要,因此笑笑回避开,不抱希望地喝了口草莓牛奶。
楚苍坐得很远,低头看着手机,旁边服务他的人跪了有一会,他才分出注意力,让那人出去。
我盯着他用力嚼了嚼口中的草莓,楚苍突然抬头看着我。我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他指了指我。
我以为我脸上有什么,正要去摸,手机亮了。
楚苍和我发消息,说盛希那边人找到了。
今晚的主要任务完成,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解脱。
楚苍起身走到我旁边,低声说:“我得去接他,没有卡他们都走不了,你在这里等等。”
他说着看了眼云慕,云慕正闭目养神,没有在意我们这边的动静。
“哪也别去。”楚苍强调,“其他事从这里出去再说,接到盛希后你就下来。”
我不在正事上和他置气,比个手势示意明白。楚苍低头看我,面色似乎柔和一瞬。他看我太久,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最终楚苍什么表示也没有,从我身旁匆匆出去了。
按摩的人也静悄悄退出去,云慕没询问楚苍的去向,起身伸个懒腰,走到我面前,给我一张卡:“这是我的副卡,有人找我,宁音你先拿着用吧。有什么事都挂我账上,玩的愉快。”
我没有一点玩的心情,但还是和他道谢,接下那张不起眼的银灰色卡。
楚苍去后十多分钟都没有消息,我正想要不要问问他,门被推开。
这回又是完全不同的人,年轻的一男一女,模样都很出色,跪在我左右两边。
我心里立时警惕起来,这场景挺熟悉的,好像下一刻就等着我去脱谁的裤子。
“是薛先生吗?”不等我开口,左手边的青年柔和地问,他仰起俊秀的一张脸,就直接亲上我的嘴唇。
我脑子炸了,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陌生男人——一个陌生鸭子在亲我,而他也动作迅速,嘴唇还没完全碰上,湿热的舌头就推着一个小药片进来,苦涩地在我舌尖上化开。
几秒钟后我用力推开他,也不在乎礼节,任由他歪倒着撞上茶几,转头就要吐。
这时右手边的女人手臂像藤蔓一样缠住我,捂住我的嘴,强迫我咽下去似的。
我去掰她的手,她力气比我想象中大,掰了几下才掰开。我简直狼狈地抽过桌上的纸巾吐在里面,回头看到男人直起身还要靠近,厉声说:“滚开!别碰我!”
“薛先生……”
“我他妈不认识什么狗屁薛先生!”我快要吐出来了,呕得鼻子发酸,眼前也有眼泪,不得不用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一遍,“滚!找错人了!”
桌上的杯子被我拿起来砸过去,碎瓷片叮叮当当滚了一地,我看不清,也不清楚砸没砸到人,只听到我自己的喘息声。
男人和女人惊慌地退出去,我试了一下催吐,难受得头晕眼花,但吐不出来,那种苦味好似还留在舌根。
怎么这么背?这鬼地方就跟我八字不合!
毕竟不知道是什么药,我忍着恶心去打楚苍的号码,,立早章,章茴,”他很殷切,“你是白小姐的……”
“男朋友。”我碰了碰他的手,简洁地说。
章茴夸张地后仰,表示明白,眼睛还是不住地看我,“还没毕业?上次和白小姐合作的时候,没见到你。”
前面有人一边摆器材一边插嘴:“人家好好一对,你瞎搅和什么?帅哥,你别理他,他看到一个长得还行的男的就要发情,昨天才被他男朋友甩了两个耳光呢。”
“那是前男友了,”章茴立刻辩解,“我就是说说话,白懿都没怎么样,你管啊?”
我都没看出他是个同性恋,听后不感兴趣地点头,本来就烦,对章茴更加冷淡。好在他还有点眼色,试探几句,就不再找我聊天。
别墅三楼被改造成一个简单的摄影棚,平时他们拍点照片或者小视频,就在三楼拍。今天这些人是来拍宣传用的照片,也不用什么场地,直接就地取材。
我按照惯例是不去打扰他们拍照的,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我还是跟着上了三楼,坐在一旁玩不用脑子的小游戏,分出注意力看着白懿那边。
好在没发生什么意外,顺利拍了一上午后,我叫了一家私房菜馆来送餐。白懿拿着我手机点完菜后,忽然在我脸上捏了捏:“哥,你也拍几张吧,人和器材都在,别浪费了。”
“我有什么好拍的。”我头也不抬,“你们就这么闲?”
白懿连叫了好几声哥,我烦不胜烦,心想又不是拍视频,她想拍就给她拍吧。
“哥你真是太好了!”白懿亲我一下,立刻换了张脸,转身指挥那些人再换布景,手上已经拿过化妆箱要给我化妆。
我看到那些香气扑鼻的化妆品就发晕,但答应的事,硬着头皮也要做,总不能对女朋友反悔。
白懿在我脸上折腾了好一会,我脸都僵了,她把我推去镜头前,吹了个口哨:“哥,笑一下。”
我看着镜头,试着笑了下,感觉实在难看,赶紧收回去,不由得皱眉。偏偏这时闪光灯一亮,对着我拍了好几张。
“没事,自然点。”章茴就站在相机后,听起来很兴奋,“哥你真的很酷,就刚刚那种表情,再来点。”
这倒不费力,他看着就比我大,还好意思叫我哥,听着我就倒胃口,没甩脸走开就是给白懿面子。
章茴估计是有点我不理解的男同性恋受虐癖,我越不耐烦他越开心,白懿下楼去拿外卖时,他也面容微微扭曲,弓了一下身子,说道:“我去下洗手间。”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可笑,他是不是把我当成白懿手下养的小网红,才那么肆无忌惮?
章茴从里间出来时,我等在洗手池那边。他看到我,眼前一亮,急不可待地靠近,喃喃说道:“你真的特别漂亮,我他妈就喜欢你这种直男味特别重的……”
他话没说完,我转身一拳砸上他的肚子。
我俩差不多高。虽说我战斗力不够看的,但他身体素质着实一般,挨了我一拳后痛苦地弯腰,刚叫出声,我就扯住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在洗手池上磕了一下。
如果楚苍在就好了,根本不用我出手,这种时候我格外想念他。
章茴吃痛,猛地挣扎起来开始反抗,我用力按住他,踹了一脚他的膝盖后面。他比我想象的还不禁打,砰一声跪在地上,痛得含糊叫骂。
“好看吗?”我问他,“好玩吗?”
他大吼一声,翻身挣开我的手,我躲开他的拳头,正要把他再按回去,洗手间的门被一把推开。
惊叫声和吵嚷声一起响起,有人上来拉开我们,白懿震惊地瞪大眼睛,走过来握着我的手:“发生什么?你还好吧哥?”
拉架的人有点眼色,七手八脚按住章茴,都觑着我和白懿。
“没事。”我安抚她,瞥了章茴一眼,“他骚扰我,这人以后就别用了吧。”
白懿虽然还没明白来龙去脉,答应得倒很干脆:“那肯定,哥,什么人敢跟你动手啊?”
其实不止,章茴过了今天,最起码在本市都找不到工作。
真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被这么一打扰,拍摄暂停,白懿给章茴结了工资,他捂着脸大声嚷嚷:“我要去报警,报警!他凭什么打人?”
我坐在沙发里冷笑,示意他尽管去报。
这伤甚至都不需要进医院,他怎么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虚?
白懿直接让保安将他赶走,回过身先拿起手机给我拍了几张。我真是没有脾气,拆开一次性筷子:“你的号不会天天发我照片吧?”
“都发,都发,雨露均沾。”白懿坐到我身旁,甜蜜蜜地说。
我草草吃了几口,没胃口,就坐旁边翻看那几条神经兮兮的短信,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种疯子的脑回路。
【你吃饭了吗?今天工作好累,不想做了。】
短信跳出来,仿佛有什么感应一样。我盯了会手机屏幕,装作看不见。
过了几分钟,又是一条。
【没有装监控,但我猜你看到了,能不能回复我?】
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我想把这人抓出来,吊着狠狠打一顿。
白懿还在我身边笑着谈论明星八卦,我看了看她,最终还是回复:
【1】
没到一分钟,新短信来了。
【别生气。对不起。】
滚吧!
我不想理他,觉得他一个人对着手机就能唱念做打演一出独角戏,非得抓着我这个路过的人不放,来做他的观众,真是有病的可以。
白懿一边说笑一边倒我身上,拿着手机刷了刷,忽然坐直身:“我靠,章茴怎么把……他身上有摄像头!”
章茴身上有微型摄像头和麦克风,拍摄效果上佳,收音良好,连我的脸都清楚地录进去。
“富二代男友打人”、“富二代仗势行凶”、“有本事你就去报警”……等等等等,一串的关键词被提取,附带着章茴的哭诉、照片以及他偷录的被我打的视频,全部发在网上,并且获得了不正常的热度。短短时间,传播量和量就到了一个巨大的数字。
并且很快就有账号跟上,说明了我、白懿工作室的背景以及昨天翻车的小艾事件的关系,堪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托白懿爱发秀恩爱照片的福,现在我都要和她变成臭名昭着的一对恶人。
白懿气得踢了一脚茶几:“这是有人故意想搞我!”
我点开看了眼,言论确实很有煽动性,掐头去尾突出重点,尤其打人视频是实打实的证据,我无法反驳。怪不得章茴被我打的时候都没怎么反抗,模样还那么虚弱,我还以为他真是没用。
况且他很会带节奏,已经变成恶霸富二代欺压普通摄影师,还无法无天到报警都不怕。这么长的文章在短短时间内写好,我怀疑他是有备而来,背后估计带着白懿竞争对手的任务。
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白懿因为连累我而不停道歉,我不是很在意,不过下面已经有人开始在问我的真实身份,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能扒个底朝天。
“我找我妈说一声,先把那些帖子处理一下。”白懿道,“给他们点脸还真想爬我头上,不知好歹!哥你在这等会,我让他们去删。”
我点点头,其他人连忙收拾东西,拿了工资就走,偌大一个别墅瞬间安静下来。
我哥谢回风百忙之中还能记得抽出时间问候我一句。舆论这么火热,他也安排了人,与白家合力之下,章茴那些帖子瞬间删得一干二净,互联网上其他零零碎碎的传播就不管了。
他告诫我让我省点心,否则公司跌的股票就由我来补。
我这纯属无妄之灾,只能暗恨刚刚没把章茴揍得再狠点。左右他拍都拍了,我没把他打到吐血,怎么能对得起他身上装的相机?
我哥的电话刚挂,楚苍直接给我打过来一个视频。
“音音?”他那边信号有些不稳定,闪了闪才好,看样子正在公寓,“我一走你就摊上事了?这么倒霉。”
这回确实是我倒霉,倒霉叠倒霉,倒大霉了。
可能我脸上不爽很明显,楚苍放下笔,正色看着屏幕:“音音,这两天先别看那些网上消息,很快就没事了。马上是周末,我飞回来找你?”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疯了?课没上几节,飞来飞去的,你当你是超人吗?”
“逗你玩的。”楚苍语气轻松,脸上又挂着笑,“这个老师特别剥削,我感觉我一年都休不了几天假。”
我嘲笑他几句,想起云慕的话,说道:“云慕今天还问我你什么时候走,他想送你来着,可惜错过了。”
楚苍不在意地说:“你送我就行了,别的人我懒得说话。”
“说是这么说……”我打了个哈欠,“他后天生日,我得一个人过去,想想就无聊。”
楚苍:“无聊就不去。”
“哪有这么简单,这种场合我出面是最合适的。”我走下楼去找白懿,“你好好上学吧,回来争取把事业做大做强,给我抱抱大腿,到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苍莫名有些愉悦,很高兴的样子,挂断了视频。
白懿坐在楼下啃着美甲,眼圈发红,看见我,有些慌张地将手机翻过去,干巴巴地叫:“哥……”
“怎么?”
“哎,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白懿紧皱着眉,“疯狗一样咬着不放,章茴的号明明被封了,但是没多久又被放出来……”
她吐出一口气:“暂时不能再封他,不然事情会越闹越大。”
我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麻烦:“那就先这样吧,我不在乎,网上随便他们吵翻天。就是会不会影响到你?”
“我还好,我的粉丝大部分都能体谅一下,总之比小艾那事要好很多。”白懿拍了拍脸,“对了哥,他怎么骚扰你来着,我都忘问你了。”
这让我怎么讲,因为他是个男同性恋,并且在拍照时对我进行性骚扰吗?
这话对白懿说不太好,我迟疑了一下,白懿很会察言观色,笑道:“好啦,不想说就不说,肯定是他的错,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发声明。”
我却想着那些短信,开口说:“不了,我今天留下来陪你吧。”
白懿诧异:“你今天……没喝酒?”
我没好气地反问:“我像喝酒的样子吗?”
“不正常啊谢宁音,你不是最烦我这个工作室,说什么一股香水味洗都洗不掉,现在竟然愿意留下来?”
我只得说:“你也收到那个短信,我担心你。”
白懿瞬间满脸感动,我看着她那张生动鲜艳、毫无阴霾的面孔,心里越发厌恶起那个躲在短信背后不知名的疯子。
虽然一开始的追查没什么结果,但我还是让他们继续去顺着那个号码追踪下去,我不信时间一长,他能不露出马脚。不过在那之前,我得确保白懿的安全。
该死的。
我在白懿留出的房间的沙发里躺下,本来没什么睡意,但是再一睁眼,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别墅静得出奇,我头脑里还很晕,下意识叫道:“白懿?”
无人应答,我猛地一颤,清醒过来,翻身下了沙发,却因为压到发麻的腿,踉跄两下才站稳。
“白懿!”
门被砰一下推开,我撑着发麻的腿,抓住楼梯的扶手,一楼的落地窗大开,温暖的夕阳斜照进来,白懿讶异地抬头看我:“我在,你叫我?”
我这才冷静下来,坐在白懿对面的人转过身,微微含笑:“宁音,做噩梦了?清醒一下,这有水。”
“……没事。”我哑着嗓子回复,回到房间里穿好衣服,才走下楼。
“正好我们想给假期实践拍个视频,参加一下学校的评优。”云慕温和地跟我解释,“我想白懿姐就是专业人士,和宁音你也熟悉,就直接来了。”
云慕下午给我发了消息,不过我睡着了,没有看见。
白懿只说一声简单,包在她身上。
一切平和,我也放松下紧绷的神经。聊完后,云慕留下一盒饼干,率先离开。我送白懿回家,路上她对着镜子研究眼影,忽然哎一声:“哥,那个人怎么又来了?”
前方红灯,我停下车,接过白懿的手机,屏幕上只有四个字:
【离他远点。】
“好理直气壮的情敌,是不是有点精神问题啊?”白懿显然并不放在心上,“看不得我跟你在一起?我再发照片,气死她算了。”
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一甩头发:“我不怕被骂,咱们就是富二代跟富二代臭味相投么,多般配。”
我笑笑,可心情沉重,很难附和她打趣。白懿下车后,我直接给那个号码打过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