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溯陵一路从黄泉路、望乡台、忘川河走过来,最终停在了奈何桥处。
夜玉一路给他介绍过来口干舌燥的,便问道:“大王累不累?要不要先看到这里,回去我给您泡茶。”
溯陵看着前方排着队领汤喝的地方,抬手一指:“那个汤不能喝吗?”
夜玉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惊恐摇头:“肯定不行啊,那是孟婆汤啊,喝了要失忆的!”
溯陵看着那铜锅里冒着热气,还带着丝丝清甜的香气的汤抬手抓了抓下巴,弯了弯唇角看夜玉:“我是神仙啊,喝这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夜玉皱着脸看他:“没没见别的神仙试过,不知道啊。”
溯陵拎起衣摆便走了过去,站在了孟婆一侧,“我也想尝尝。”
孟婆正百无聊赖地给人发汤,猝然听到有人说话原本无精打采的人惊得顿时便精神了许多,看向了溯陵的方向。
夜玉悄悄给她指了指溯陵腰间的玉佩。
孟婆望过去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放下汤勺行礼。
溯陵摆了摆手,望着热汤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可以吗?”
孟婆一怔:“自然是可以,只是您尝这做什么?虽然您是神仙,这汤对您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就怕万一。”
夜玉现在算是看出来了,阎王殿下还是个小孩子,见什么都想尝一尝。
溯陵自己张开手变出来一个小杯子往孟婆手里递:“就一点点,我本来好像也没记得什么,忘记点什么也没关系。”
孟婆只好接了过来给他舀了一小口的汤递了回去。
溯陵接过来便喝了下去,跟着他的几个人都一脸紧张地望着他,生怕他下一刻问一句“你们是谁”。
幸好,溯陵喝完了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嘟囔了一句:“甜甜的。”
几个人松了口气,孟婆看着新上任的阎王爷笑得眼睛弯弯,看起来是个好看又单纯的小公子呢。
“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可以做普通的甜汤给您喝。”孟婆此时终于有了些小姑娘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溯陵连忙点头:“好啊,我喜欢甜的。”
孟婆点头答应下来:“好,我明日做好了就送过去,这里鬼多事杂,您快回去歇着吧。”
溯陵也觉得此时头好像有些晕,便应了一声转身往大殿走去。
“我要睡一会儿,无事不要叫我。”溯陵对着夜玉说完便躺在了软塌上。
夜玉手脚麻利地给他盖了个毯子:“是,正好我去给大王做点心吃。”
溯陵闭着眼睛长睫颤了颤便睡了过去,夜玉挡住了想要进殿的微光。
“我知道你想说的事,敛明都说了不急,你不要打扰大王睡觉。”
微光看着往外推自己的夜玉,拧了拧眉:“看来你倒是很喜欢新来的阎王爷?”
夜玉关上大殿的门,慢慢往厨房走:“为什么不喜欢?大王长得多好看,性格也好,还很有生气,多好呀。”
微光原本白着的脸更白了些:“”
夜玉没管他,自顾自去做点心不忘嘱咐:“不许趁我不在偷偷进去!”
寝殿安静下来,只剩下陷入沉睡的溯陵,原本安安稳稳睡觉的人渐渐开始沁了些冷汗出来,嫩生生的脸上布了些汗珠,黑发渐渐被洇湿,纤长的手指渐渐攥紧了拳头。
殿内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溯陵被梦境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想逃却逃不掉,只能汗涔涔地看着梦中一幕幕似是假象的情景。
“南胥!”
床上的人惊叫一声便坐起了身,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片刻之后脸上的慌乱、惧怕才渐渐褪去。
寂静的殿中原本有些沉的喘息声渐渐平稳,夜玉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下一刻便传来了声音。
“大王你醒了吗?”
溯陵应了一声才发觉声音有些干涩,遂起身想去喝杯茶。
夜玉进来看见他的样子被惊得瞪大了眼珠:“您怎么出这么多汗?很热吗?”
“没事,现在好了。”
夜玉回身给他弄了湿帕子擦脸,随后倒了杯茶给他,见人好像没什么事便开始往桌子上摆点心。
“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都做了一点,您先尝尝,喜欢的下次多做,不喜欢的就不做了。”夜玉把水晶糕递给他:“我特意做的都是甜的。”
溯陵顺势往嘴里送,夜玉在一旁看着他吃,见人一语不发,只一点点往嘴里送,有些疑惑的抬手挠了挠额头。
明明大王自醒来就活蹦乱跳的,为何现在安安静静的。
“大王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精神不太好呢?”
夜玉想了想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溯陵手指一顿,随即摇头:“做噩梦有什么吓人的,守着地府的鬼都没被吓到。”
夜玉恍然:“也是哦”
溯陵看着他拧着眉有些担忧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只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而已,你做得点心很好吃,别愁眉苦脸了。”
夜玉眨了眨眼:“唔微光原本有事要求您,我让他过一会儿再来吧,您再歇一会儿。”
溯陵不甚在意:“有要紧事就进来吧。”
夜玉纠结了一下还是让黑白无常进来了,两个人行了礼,敛明便开口了。
“大王,我和微光前两日去乌栖镇收一个将死之人的魂魄,但去了之后发现那人又被一个神医救了回去,于是我们两个便又回来了。”
溯陵撑着额头等着下文。
“原本他的阳寿便未尽,这种事也不算奇怪,可是这几日他几乎隔两个时辰便要来这么一次,将我们两人诓骗过去又被救活。”敛明回想这几日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眼里都是愤恨,语气也有些急:“他分明就是在耍我们玩儿,我们也不能日日就守着他一个人来回折腾啊。”
溯陵听完看向夜玉,夜玉瞬间意会递过来了生死簿。
“就是这个,寂在川,阳寿还有四十年呢。”
夜玉正指给溯陵看,但见溯陵眼神一暗,身上一阵骇人的气息涌现,他怔了一下又见溯陵拿着茶水抿了一下,脸上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嗯?我看错了?
溯陵嗤笑一声:“寂在川?好难听的名字。”
微光和敛明嘴角抽了抽,又听到溯陵接着道:“既然他不想活了,那让他死便是了,总归地府也装得下不是。”
夜玉迟疑着道:“可是他确实阳寿未尽,身边好像有个神医随侍,想死都很难。”
“砰”的一声,溯陵放下茶杯起身:“我是阎王爷,我让他死,他敢不死?”
话音刚落,溯陵的身影便化作一阵烟雾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大王,您不能随意离开冥界啊!”夜玉一脸焦急地朝着烟雾喊了一句,见没得到回应,一巴掌拍到了微光身上:“愣着干嘛,快带我跟过去啊。”
敛明看着微光揽着他的腰往人间飞,不忘调侃:“不认路还挺嚣张。”
夜玉白了他一眼没理会。
乌栖镇。
溯陵到的正是时候,寂府唯一的主人寂在川此时正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之上让观郁给他把脉,身上的三魂七魄都有些涣散,像是随时便会魂归地府的样子。
溯陵隐了身形大喇喇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眯了眯眼睛望着床上紧闭着眼睛似是没了生气的人勾了勾唇角。
屋子里的几个仆人脸上带着焦急看着观郁,直到观郁放下了寂在川的手才开口询问:“公子如何?”
观郁一脸的胸有成竹:“无妨,有我在,必不会让公子就此丧命。”
一屋子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溯陵便看着观郁下笔如飞写完了药方,下人接过去匆忙跑出去煎药了,看到这里他刚要动手,便被姗姗来迟的夜玉挡在了跟前。
夜玉一脸的急切,声音都有些不稳:“大王,我们不能随意干涉人的生死。”
溯陵满不在乎地把他扯开:“怕什么?他想死便让他死好了,出什么事我来担着。”
夜玉连忙给黑白无常使眼色,两个人接到求助也跟着劝:“大王,冥界的人随意插手人的命数若是被天帝知道了,怕是”
夜玉原以为溯陵听完能从长计议,没想到他家大王甚至没耐心听完,站起身便挥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人,没停顿地抬手往寂在川的方向抽了一巴掌。
床上原本喝完了药魂魄变得稳定了许多的人,被这一巴掌挥的魂魄登时便冲出了肉身,乘着一阵风就要出了这间屋子。
夜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颤抖着指着“新鲜的魂魄”看向一旁同样震惊的黑白无常,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好在微光反应快些,抬手扔出去了缚魂链,将鬼魂锁了回来,然后愣愣看向溯陵扯了扯嘴角:“大王接下来要如何?”
溯陵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发现寂在川没了气息开始哀嚎的几人,嗤笑一声,没停顿地转身便走:“怎么带魂魄回地府需要我教你?”
夜玉看着溯陵潇洒转身,又瞬间消失,咽了咽口水喃喃:“我们大王也太太有气势了。”
一旁被震惊地半晌没再开口的敛明呆呆点头:“确确实。”
黑白无常自然知道如何将魂魄带回去,带着寂在川的魂魄过了鬼门关,便打算把他扔在黄泉路上让他当孤魂野鬼了。
看着两人要走,安静了一路的寂在川终于开口了:“两位留步。”
敛明黑着一张脸回身,语气都是冷意:“阳寿未尽却死了的人只能在这里等着,等到什么时候该死了才能投胎。”
寂在川整了下衣襟,他临死之前也是好好给自己挑了衣裳的,衣裳上大片的水墨画,将原本便风姿过人的人衬得气质更出尘了些。
“我自是知道,所以我并不想投胎。”
微光拧着眉看他:“那你想如何?”
“我想见阎王殿下,在这地府寻个差事。”
敛明装了许久的冷脸终于忍不住了,掐着腰气势汹汹拒绝:“你想得美,你以为地府的鬼差这么好当吗?”
寂在川不知从哪抽出把折扇晃了晃,一派气定神闲吐出一句话:“他一定会留下我的。”
敛明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挺有自信,靠什么?靠你这张脸吗?我们大王才不会这么肤浅。”
“大王?”寂在川听到这话眼里带了笑意:“这叫法不错,比阎王殿下有气势。”
敛明懒得理他,刚要和微光离开,余光便见夜玉匆匆赶来:“大王说带他去殿上。”
两个人一怔对视了一眼,看向了夜玉。
夜玉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没听错,大王要见他。”
寂在川垂头掩饰掉眼中的笑意,轻咳了一声才抬头跟着夜玉往大殿走。
敛明拧着眉满脸的不可思议,微光见他愣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殿上,溯陵懒洋洋斜倚在椅子上,夜玉放了一盘小兔子形状的糕点在他跟前。
寂在川站在大殿中央云淡风轻地看向溯陵,只见人用指尖捏起一小块点心放进了嘴里,原本还刻意散发着骇人气息的人此时周身隐隐带了些小孩子的纯挚。
于是,溯陵便听到了自下首传来的轻笑声。
溯陵放下了点心,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希望你一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夜玉却听着这话里带着丝丝冷意。
“带他去孽镜台。”
夜玉听得这话不得不小声提醒:“大王,他阳寿未尽,即便他过了孽镜台也无法投胎。”
溯陵身形未动,只扫了夜玉一眼,夜玉无奈默默叹气,大王真是好难管啊
黑白无常原也觉得这不合规矩,但见夜玉看过来只好上前带着寂在川要去孽镜台。
寂在川一直未开口,只顺从地跟着两人走,站在了孽镜台上。
片刻之后,三个人又站在了大殿上。
“回大王,他生前”敛明有些气结,但还是道:“他生前算是大善之人,等到他阳寿尽了便可直接去投胎。”
“是吗?”溯陵随手扯了扯衣袖,也没看寂在川,“那”
寂在川此时才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大王,听说地府可以让大善之人留下来做鬼差,不知可否让我留下?”
这话让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
“自己服了毒想要死。”溯陵嗤笑:“这难道不算恶?”
敛明抬眼看向溯陵,顺着他道:“其实也算。”
寂在川听完莞尔,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原本便称得上风华绝世的人一时将大殿都点亮了不少,夜玉看愣了一瞬,随即眨了眨眼回神,又看了溯陵一眼才垂头。
又没有我家大王好看,瞎笑什么!
“只是因着在下一直仰慕阎王殿下的风采,才想早些到地府来为殿下分忧解难。”
“仰慕我?”溯陵指尖点了下额头:“可是我是这两日刚上任,你何来的仰慕已久?难不成是仰慕上一任?”
寂在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大王忘了?神界一日,人间一年。”
“本大王不喜你这种名字难听,且油腔滑调的鬼。”
寂在川拿着折扇翩然晃动:“大王也不喜我这种风度翩翩的吗?至少能提升一下地府整体的水准不是?”
不知何时站到微光身侧的夜玉皱了皱眉看向微光,呆呆地问:“他是不是说我们长得丑啊?”
敛明嘴角抽了抽,原本就穿了一身黑的人脸都更黑了一层,咬牙回道:“不然呢?”
夜玉瞬间叉着腰气呼呼反驳:“你才长得丑,长得好了不起啊?我们大王比你好看一万倍,才不需要你!”
溯陵看着夜玉气鼓鼓的像个要炸了的江豚,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敛了笑意看向寂在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一个大男人要以色侍人?”
夜玉原本正气势汹汹瞪着寂在川,听到这话瞬间火气散去,碰了碰一旁的微光:“嘿嘿,大王说这么难听的话,一定不喜欢他。”
微光小声回应:“别忘了是大王让你把他带过来的。”
寂在川听完这近乎侮辱的话丝毫未见气愤,依旧带着浅笑回道:“能以色留在大王一侧也算我赚了。”
“我可不要别人用过了的人。”
寂在川满脸从容,“大王放心,在下至今依旧是完璧之身,大王随时可以检查。”
“咳咳咳”夜玉在地府待久了还没适应寂在川这十分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当即被吓得脸都咳红了,微光匆忙递了杯水给他。
溯陵丝毫未受影响,“不急,日子还长。”
寂在川点头:“好,我等着大王随时临幸。”
等到大殿只剩下夜玉和寂在川后,夜玉颐指气使般指挥寂在川去了大殿门口守着,随后才凑近了溯陵。
“大王,你真的因为他好看留下他了啊?”
“怎么?”
“没怎么,我以为大王不喜欢他呢”夜玉垂头脸颊鼓鼓,语气里还带着失落。
溯陵失笑:“确实不喜,所以留他给你当小跟班。”
夜玉瞬间便被哄好了,惊喜抬头:“真的呀?那我可让他去干活儿了?”
溯陵不在意地点头,随即起身往外走:“走,大王今日带你去外面玩儿。”
“可是我们是不是不能随意去人间啊?”
溯陵也不强求:“那我带别人去了。”
夜玉瞬间亦步亦趋跟了上去:“那还是我跟着大王吧,他们没有我会照顾大王。”
两人一边说一边从寂在川身前走过,留下来一阵淡淡的龙涎香,寂在川望着溯陵的背影笑了笑,随后未发一言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不远处。
溯陵似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人间,找到了一处热闹的集市便带着夜玉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吃和一些小玩意。
“大王,我们要回去了吗?”夜玉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问溯陵:“我们出来好几个时辰了。”
“急什么?天气这么好,多走走,整日待在地府昏天暗地的你也不嫌闷。”
夜玉看溯陵还在兴头上,遂动了动手将大包小包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跟着溯陵开始慢慢走。
微风拂来,空中便蓦然多了些咸湿的味道,溯陵揉了揉鼻子:“什么味道?”
夜玉上前提醒:“前面不远就是东海了。”
“那正好,我们去看看。”
不知是不是夜玉的错觉,越是临近海边,他渐渐有些赶不上溯陵的脚步了,幸好一刻钟的路程两人便站在了海滩上。
已近黄昏,落日开始渐渐往海里隐去,溯陵望着被晚霞映的红光粼粼的海面久久未出声,有些凉的海风吹的夜玉鼻子都开始红,他却丝毫未见狼狈,长身玉立,黑发飘逸于身后,长睫上点点微光跳跃着。
“大王?”夜玉不知为何觉得溯陵身上染上了些忧伤。
溯陵弯了弯唇角看他:“这里怎么没什么人?”
夜玉看他笑了才松了口气,面对问话却又提起了一口气,眼睛往四周看了看才凑近溯陵轻声道:“大王不知道吗?”
溯陵满脸的茫然。
“那大王还是别问了,这事总归已经过去了。”
溯陵拧眉:“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夜玉抿了抿唇,纠结了片刻才又往溯陵身边凑了凑,声音更小了:“几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镇守四海的龙都元气大伤,这海底的虾兵蟹将也被大肆捕杀过,东海尤其惨烈些,这许多年来没有人帮忙,听说龙王现在身体也不太好,这大海自然更是久久恢复不好。没有东西能钓,自然没人愿意来了。”
溯陵听完垂下眼睫看向没什么活力的海面,喉结滚动了一下才问道:“为何只有东海更严重些?”
夜玉秉持着已经开始说了便都说了的原则继续说自己知道的:“因为龙王的三个儿子被天界的沉山仙君拔掉了护心麟,抽走了龙筋,全都没了命,龙王备受打击,最先不敌。却又不愿归顺上界,龙族当时没有人能支援他们,遂拼死抵抗必然会引来更多上界的人。”
夜玉说到最后已经开始有些惋惜,语气也带了些微不可几的不赞同。
溯陵张了张嘴:“真是可惜啊”
夜玉默默跟着点了点头:“不过,总归战事平息了,现在安定了便好了。”
溯陵眯了眯眼睛沉默了片刻,“那龙神呢?”
夜玉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忐忑,理所当然回道:“不是死了吗?”
溯陵垂在一侧的手掌渐渐握紧了,直到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才转身:“回去了。”
自寂在川留下来之后,夜玉便开始指挥着人端茶倒水,寂在川也丝毫不反抗,整日做着些琐碎的事情。
几日下来,夜玉看着自家大王对着这人视而不见的样子终于放下了心。
我家大王果然不是个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寂在川上完茶水和小点心便随意坐在了大殿一侧的一块大石头上,即便坐的随意,依旧有不少来往的鬼差不经意间朝着他看过去。
大王不能随便看,小小的鬼差还是可以看看的。
溯陵自然察觉到了,看向了夜玉,“你的小跟班还不错,地府里的鬼因为看他都活泼了些。”
夜玉忍笑,还不忘奉承:“还是大王高瞻远瞩,这几日鬼差的办事效率都高了不少。”
因为他们一直想赶快做完事来大殿找夜玉汇报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好趁机瞟一眼寂在川。
夜玉话音刚落,便见有人进殿禀报。
“大王,河溪镇的城隍爷求见。”
片刻后,城隍爷急匆匆进来,又慌忙跪下。
“回阎王爷爷,小人所管辖的村镇出现了一个厉鬼啊,她似乎是怨气过重,魂魄被这股怨气滋养的有了些法力。”城隍爷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道:“小人派人去捕了许多次,皆是徒劳,还请阎王爷爷相助啊。”
溯陵看着下方的人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好笑,但还是抓住了重点,“什么怨气?”
“小人查过了,这女子似是似是被丈夫虐待致死的,她死后家中人上门讨要说法,似是没什么结果,所以”
溯陵也不意外,刚要开口让人去解决,却在收回目光时看到了一旁老神在在坐着看戏的寂在川,于是他抬手指向了寂在川。
“你去解决。”
原本已经等着去传黑白无常的夜玉一愣,便见溯陵继续道:“本大王这里不留废物,若是处理得不满意”
溯陵停顿了一下,看向夜玉:“你便把他扔进油锅里去。”
夜玉眨了眨眼,看了看寂在川,又看了看溯陵,茫然点了点头。
寂在川这才站起身,语气依旧从容淡定,却夹杂了一丝委屈:“大王真是好狠的心啊,不过,在下必定让大王满意,毕竟我可不想进油锅。”
城隍爷迟疑看向寂在川,眼底闪过一丝不信任,这人看起来除了长相,似是没什么本事啊
溯陵自是看得出来,“不用怕,若是他解决不了,他进他的油锅,你的麻烦自会换个人去。”
城隍爷连忙行礼:“多谢大王。”
寂在川与城隍爷一道去了河溪镇,正值夜晚,寂在川也不耽搁,看向了城隍爷:“带我去看看吧。”
城隍爷看他对着自己极为随意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明明在大殿上被阎王爷明里暗里嫌弃了几次也不见有何异样,现下出了阎王殿倒是有了些“架子”?
“好,我带几个人随你一道去。”城隍爷声势浩大带了不少人去了成府门外。
一群人浩浩汤汤悬在空中静静等着女鬼的到来,一刻钟后,一阵阴森的风席卷而来,女鬼出现在了府门口。
寂在川摇着扇子调侃:“倒是符合一贯的女鬼的样子。”
城隍爷看着不远处一身红衣,嘴唇都是嗜血般的红的女鬼抽了抽嘴角。
寂在川说完看向城隍爷,闲闲开口:“上啊,这么多人还抓不到一个女鬼?”
城隍爷也不意外,便挥手让人去抓。
哪料几个随从刚刚有动作,那女鬼便发现了,霎时回身看向几人所在的地方,同时瞳孔变得赤红,抬手便挥向了空中,一阵风浪顿时朝着几人的方向袭来。
“啊”十来个随从瞬间便被这阵强风扫得前进不得,纷纷退回了城隍爷身后。
寂在川:“”
城隍爷尽职尽责表演,额上甚至滴落了几滴冷汗:“这可怎么办啊?”
寂在川抬手挥扇挡了回去,顺手指尖捏了个禁锢法术将女鬼禁锢在了原地,随后看向了城隍爷,语带戏谑:“你这城隍爷可真是好当,我一个没什么法力的人都能抵得住这阵妖风,城隍爷的手下却不行?”
城隍爷连忙躬身道:“先生说笑了,怎么说您也是阎王爷爷身边的人,自然比我们这些人强上许多。”
寂在川也不纠缠,示意其余人将女鬼抓回地府。
城隍爷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鬼被缚魂锁捆着,一旁的寂在川一脸的淡然,语气里带着遗憾:“这回去怕是要在炼狱里待许多年了。”
城隍爷看着时辰,黑白无常怕是马上要到,再晚便要来不及了。
“且慢!”
寂在川回身看他:“怎么?”
一个时辰后,黑白无常带着女鬼的魂魄回了地府,寂在川自行去了大殿。
溯陵看向他,轻笑:“如何?要去受罚吗?”
“多谢大王关心,在下怕是没那个福分了。”寂在川说话时眼睛一直在望着上方的溯陵,眼波流转间都是美景。
溯陵却丝毫没被蛊惑,只懒洋洋地把玩着茶杯,等着他的下文。
“很常见的故事,负心人抛弃糟糠之妻,另娶他人,原配被两人合谋虐杀,故而原配便怨气深重,迟迟不肯到地府来。”寂在川的语气无波无澜的:“城隍爷不是抓不住她,而是不忍心抓,他想帮忙又怕大王怪罪下来,想必是他听闻了大王近日的一些事迹,才来求见大王,希望大王帮她的吧。”
寂在川看着溯陵没什么反应,也不在意,继续道:“我便帮忙了了原配的心愿,她自然愿意重新投胎了。”
溯陵依旧没什么反应,只低头喝茶。
夜玉却很好奇,他见寂在川也不接着说,急得自己开口了:“你做了什么?”
寂在川的目光一直落在溯陵身上,指尖在折扇上摩挲了几下,“负心人也不知为何在家中走着便摔了一跤,倒在了一把剪刀上,大概是成了太监。再加上下人煎药时放错了药量,似是伤到了元气。”
夜玉瞳孔瞬间便放大了些。
“他的夫人赶去见他之时,经过池塘一不小心掉了进去,石头划破了她的脚筋,似是站不起来了,再加上陷在淤泥里太久,寒气入体,似是五脏六腑有些受损。”
寂在川说完叹了口气:“实在是可怜啊。”
夜玉:“”
这难道不是你弄得吗?凡人这么折腾还能活几日啊?
溯陵终于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便满意了?”
夜玉眨了眨眼小声提醒他:“那个女鬼确实是自愿跟着微光回来的。”
“凡人的心倒是软。”溯陵瞥了寂在川一眼:“既如此,你以后便处理这些事情吧,看起来你倒是对这种人渣熟悉些。”
夜玉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没想出来便听到寂在川道:“我只是能揣摩大王的意思罢了,大王是个果断之人,必然对这种人不会心慈手软,只是还要考虑一下冥界的法度不是?若是按照大王的意思将人直接杀了,怕是会引来上界的人。”
听到这话,原本还靠在椅子里的人慢慢坐起了身。
寂在川垂头掩饰掉嘴角的笑意,再抬头时一本正经哄:“大王英明神武自然不怕,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