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他笑了笑:“一块赐福,一块挡灾。阿姐那块是父亲当年求福要的。”
“呸呸呸!什么福什么灾!”窦姀一听,急忙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你又谁家妖道,竟敢在这儿妖言惑众?”
他只笑,眼眸明亮而闪烁。好一会儿后才拿开她的手,认真说道:“所以阿姐可不要丢了,否则我都不知要为谁卖命去。”
窦姀莫名的心虚,因为她好像真的弄丢了。
她没将这事告诉窦平宴。回去之后,又打着灯笼仔仔细细地找,就在她翻床底时,屋外忽然响起春莺的声音:“姑娘,奴婢回来了。”
窦姀去开门,也不知是不是晚上光线不好的缘故,春莺的脸色很是黯淡,人瞧着也疲惫,似是着急赶着回来。
她让春莺先进屋,吃了热茶和几块清早留下的糕点,等到春莺填饱了肚,窦姀才问道:“你家中的事都好了吗?你妹妹可赎回来了?”
春莺点点头。
屋里点的烛灯并不多,昏昏的光影落到春莺乌黑的双髻。她始终耷拉又局促地站着,没有抬过头,这和往日胆大话多的人很不一样。
窦姀也不清楚春莺是什么个情形,默了会儿说:“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是你不在”
这话说完,春莺的身子似乎在颤,头垂得更低了。
窦姀想了想,问道:“魏氏来的那日,有人曾撞见你从扶风院出来,还拿了二姑娘一匣子的首饰,可你为何告诉我,你在藕香亭待了一下午?”
“奴婢不是有心欺瞒姑娘的。”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那时奴的手头很紧,又没有大把的钱能赎妹妹二姑娘说,她有几支不想要的簪子,正巧能赏给奴”
春莺说完,已经扑通跪到了地上,泪眼潸潸,似是交出了命听凭惩处。
“你九岁时被买来,我们相识这么些年,遇上难事为何不找我说?若是钱财,我也能助你的。”
窦姀不再说话了,也没作惩处,摆了摆手只让她回去休息。春莺终于抬起脸,扑上前抱住她的腿,呜呜咽咽哭道:“姑娘,这是最后一回,奴日后一定只听姑娘的话,唯姑娘马首是瞻”
春莺跟姨娘其实是一样出身的人,都是被卖到窦家的。
只不过姨娘美艳貌美,被窦洪看上才纳了做妾。窦姀知道她家里的事,也知晓春莺如今不过十四,比自己还小,身上要钱没钱,要蛮力也没蛮力,只靠着在窦府为奴做婢存些体己钱。她不欲为难,只是让春莺回去睡了。
后来又过了好些日,寒潮突然来袭,一夜之间竟下了雪。快至立冬,天越来越冷。
有一日清早,窦姀梳妆时随手一摸,竟在匣子中摸到自己丢失数日的玉珏。
它完好无损,像个乖孩子躺在匣子里。看见的那一刻,窦姀险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其实这玉珏到底是谁拿的,她心里也隐隐有底。
窦姀归家已经半月有余,除了偶尔会见到大娘子外,却很少能见到主君。
那位她如今不知该唤“爹爹”,还是唤“主君”的男人,也从来没说过要见她。苗巧凤就这样跟她说:主君肯让姑娘回来已是格外开恩了,试问姨娘背着偷人,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姑娘这一回来,主君两三年不见都是极有可能的。
窦姀起初也真的以为,两三年内他都不想看见自己。
没想到清早昌叔来敲门,竟让小厮搬了两箩筐橘子来。
昌叔乐呵地说道,这是友人从潭州带来赠予主君的,主君吩咐说,给每个姑娘那儿都送两筐去。姑娘摆火盆上烤烤,吃着也香甜暖和。
窦姀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定:“我这儿也算吗?”
昌叔哈哈一笑:“自然算了!主君还特特嘱咐过,勿漏了姀姑娘。”
不知怎么,她听到这话心中忽而雀跃,竟有种满堂风雪散尽,留得一缕春风的喜悦。窦姀连忙上下摸摸,从袖里摸出两颗金豆子塞给昌叔,孩子一样笑道:“请你们吃茶的。”
窦姀不笑还好,笑时唇边便有丁点梨涡,眉黛弯弯,在这冬日里如晴阳照沐。
昌叔一时给看愣了,只知道府里人人夸湘二姑娘花容,却不知姀姑娘的颜色也不逊。看来还是从前年岁太小,未曾展露尖尖角。
昌叔看时辰不早了,便指着院子门外那三箩筐的橘说道:“姀姑娘,那老奴先走了,外头还有的橘是给三姑娘送去的。她亲事不成,这几日心头难过,也闷在屋里不爱说话,主君便嘱咐多给她送一箩筐去。”
“亲事没成?”窦姀虽是早早便知晓,但确切得知议亲没成时,还是会惊讶。
昌叔便帮忙解释道:“是啊,前几日魏家托媒人上门说,他们家大郎觉得与三姑娘性情不合,恐来日成婚多生龃龉,也拖累了三姑娘一辈子,所以趁着双方还没过大小定,便要这门亲事作罢。主君倒是有些惋惜,但老奴听说呀”
昌叔瞧了瞧四周,又低声说道:“这曹姨娘当夜便在自个儿院里发了大火,打了好几个小丫头啧啧啧,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三姑娘好面子没往外说,所以知晓这事的人也少。姑娘听了就当忘了,可别在三姑娘跟前提起啊。”
窦姀点点头:“我知晓的,这种讨嫌的话我哪会去说呢。”
昌叔颇为欣慰地笑了笑,又告诉她:“不过老奴又听主君说起一事,过两日初一的围炉宴,魏大官人会登门造访,还会携儿子亲自给三姑娘赔罪。三姑娘和曹姨娘那急性儿……姑娘也是知晓的,到时便有好戏瞧了!”
动心
等到了围炉家宴这日,清早陆陆续续便有人开始登门造访。
往常的围炉家宴,除了窦洪与云如珍会在正院待客外,子辈们也须打扮的齐整标致去见客。但今年即便主君和大娘子没提,窦姀也有自知之明,没再往正院去了。
她本来打算在小院子里从早待到晚,搬个小火炉,与苗婆子、春莺、芝兰在一块吃点热茶和点心,节便这样过了。谁知晌午时分,窦平宴忽然来了。
他来的时候,院里正飘着橘子的香甜味儿,春莺与苗氏三人围坐火炉前,一边烧茶,一边有说有笑。她们在火炉上搭了个铁架,圆胖的橘儿像方阵似的摆放齐整,被火苗烤得熏黑。
先是春莺注意到了人。
她立马站起,甜腻腻地笑道“二爷来了”,苗婆子和芝兰随后慌乱起身。
相比起春莺,她们跟二爷都没有那么熟。尤其芝兰,她是新来的,见春莺竟能如此轻快地与二爷说话,魂都要吓飞了。
“二爷有些天没来,大家伙儿心里都念得紧呢。”春莺攥了手指,笑着说:“您前不久才病,都担心这身子又是被病耽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