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京城
留在警察局门口的孟虎生从小店老板口中得知了施琅刚和一个女学生走掉了,连忙问老板他们去了何处,那老板说:他们好像去火车站了。
孟虎生脑子转不过弯来,难道那女学生认识施琅么?或许是家人或朋友?可施琅为何不告诉他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掉了。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么个举足无重的人么?
那边警察局的民警走出来,看到他在和小店老板说话,便高声问他:“喂,你要不要查了!”
孟虎生只得道歉,说下次再来。
那警察看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走回局里了。
这个镇子上只有一个火车站,孟虎生是知道的。他连忙查了路牌,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这次下山,他身上带的钱也没多少,只希望施琅别惹出乱子来才好!
绿油油的铁皮大罐头在窄小的乡镇路中央晃荡晃荡地向前行驶,偶尔还要停停走走,摇的车上的人晃来晃去。
大约过了半小时,孟虎生才赶到火车站,彼时天色已渐暗下,他冲进火车站,视线在每一个路人脸上扫过,旁的路人见他人高马大,一脸急相,不由自主地给他让了路。
孟虎生在人流中找不到施琅,赶紧抓着一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头发的男的,穿着白衣服、蓝裤子,跟一个女学生来的?!”
那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回想了一下,“长头发的男性……还真有,我刚刚在售票大厅看见过,你去看看。”
孟虎生微微一松气,镇重地说谢谢。然后跑去了售票大厅。
已是傍晚,售票厅人不多,孟虎生一眼便看见了蹲在地上的施琅,他白皙的肤色在火车站的人群里好似微微发光。
施琅仿佛心有所感似的,也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孟虎生。目光交汇的瞬间,孟虎生心里的焦急就一下子腾起,像是一把火烧着了他的胸膛,将五脏六腑全部点燃、化作一团热腾腾的血浆,他心都要融化作一团了!飞快地冲了过去,施琅也站起来,他猛地扑上了上去,抱得死紧。
施琅被他撞得后退两步,差点一脑袋磕到墙上。他听见孟虎生粗重炽热的呼吸,整个人急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连忙抚摸孟虎生的后背说:“哎哟,对不起,我忘了先告诉你一声了!……”
“你、你!……”
孟虎生双臂死死勒住他后背,欲言,他忽的想到这是在在外面,还是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又止住了,连忙把人松开。眼眶发红,双眼瞪着他,好像要掉眼泪似的,“你晓得一个人乱跑有多危险么!?况且,你来火车站做什么?你又没钱,又没亲戚朋友,去哪里都不方便!”
施琅才不管他人的眼光,捧着孟虎生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嘴,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么?下次我去哪儿一定先告诉你,再也不凭空消失了。”
孟虎生骇了一跳,心脏怦怦跳起来,连忙推开施琅,捂住了嘴。路人见到两个男人亲嘴,都震惊地看起了热闹。
“在、在外面呢!别人都看见了……”孟虎生尴尬得满脸通红,低声斥责他,“这种事回去再做!”
施琅不甚在乎地“哼”了声。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还有个女学生呢?”孟虎生想起来。
“她把我送到就回去了,”施琅说着,瞅着他忽的两眼放光,两只手摸上来翻他的衣服口袋,“你带钱了么!快给我,我要买车票!”
孟虎生赶紧抓住他上下其手乱摸的魔爪,从一脸窘迫中缓过来,戒备地问:“等一下!买什么票,你要去哪儿?”
“京城!“施琅灿烂地笑。
“……”孟虎生抓着他的手,心里刷得冷下来,同浇了一盆凉水似的,他不死心地问,“你要回家么?怎么突然……”
“不!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要是见不到他的话,我就要伤心死了!虎生,快把钱给我吧,没有钱,我坐不了火车……”
施琅说到那重要的人,眼睛都亮起来了,然后握住他的手贴上来,眉目传情地望着他。
孟虎生沉默下来,内心不晓得在想什么。
施琅撒了会儿娇,才见他摸了摸衣服口袋,说:“我身上的钱不多,我们回一趟家,我去拿钱。……再来买票好了。”
施琅不满地皱起鼻子撇嘴,像要撒气。孟虎生看见了,无奈地道:“火车又不会跑掉,去京城的车每天都有的。先回去吧。”
施琅才不勉不强地答应了。
孟虎生其实并不高兴。那边红棉姨还在警察局关着,施琅却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跑得老远。更别说他像是遇见了什么更要紧的事,咋咋呼呼地便要去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京城找什么“非常重要的人”,还说不见他就会死掉。
孟虎生不愿意见到他死掉,也不愿意见他伤心,可更不愿意施琅离开自己。虽然他分明知道施琅是跟他不同世界的人,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三水村、呆在他身边,可却没曾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本还以为他会跟施琅一起度过这个夏天的。
不同于不高兴的孟虎生,施琅十分欢喜和焦急,连夜就要赶回三水村。
孟虎生说服他夜里山路难走,两人在镇上休息了一夜,次日才回去。
两人回到山里,回到三水村。曾红棉杀夫这件事并没有对山中的居民产生生活上的影响,他们做农活的依旧做农活,撒谷养鸡的依旧撒谷养鸡,只是互相之间谈天时就会绕着红棉姨和大鹏叔两个人那点糟事说来说去,来来往往路过孟虎生家时纷纷绕开了。遇见虎生和施琅回来了,还会朝着他们打招呼,招呼两人去家里吃饭。
施琅一一谢绝了,催促着虎生回家里去。孟虎生回到院子,看见了地上的血迹,那日大鹏叔的死好似就在眼前,刺得他双目作痛,头脑发昏。施琅拉着他进了家门,关上了门,屋外刺目的阳光和压抑的闷气便被门隔绝开了,孟虎生才得以感到安心和镇定。
依旧是熟悉的照片、陈旧的家具,带着些发霉的腐朽气味。施琅等着他,喊他快些取钱,孟虎生便走近他母亲的房间。
打开门栓,那日暴雨夜的湿气与蚊香的气味好似被锁在了这个屋子里,孟虎生走进去,恍惚了一下。
孟虎生打开床头的柜子,想取出几张钞票来。忽然,他看见了一只红色的盒子,散发着淡淡的胭脂香气。他将它拿了出来,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是一只金色的镯子和一两件小金件。
是他母亲的遗物。
孟虎生呆呆看着。
施琅这时在外面催他:“虎生,你还没好吗?我进来了呢,你有什么不想给我看的,赶紧锁好呀——”
施琅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房间,他走路没有声音,就好像一只幽灵飘了进来,闷热的房间忽的飘来一丝清爽的异香,孟虎生只闻到这个气味,就晓得他走到背后了。
“你怎么呆住了?”施琅瞅着他,看见他手里拿的金子,两眼一亮,“咦?我都不晓得你偷偷藏了这些……这是文秀姐的遗物么?那我可不能看!”然后就转过身体背着孟虎生。
孟虎生忍不住发笑。他把盒子合上,放进抽屉里,正好和那本《唐诗三百首》摆在一起。
“没事,你看吧。”
施琅背着他嗔骂道:“我看一眼书都要被你骂一顿的,我才不敢看呢。”
孟虎生忽的问:“你一定要去京城吗?”
“对!”施琅点头,“我一定要去见那个很重要的人。”
孟虎生有一种问出“比我还重要吗?”之话的欲望,可想到一半,便后悔了。他只不过是三水村里一个普通的猎户,顶多算和他睡过几觉的男人,跟他的亲戚朋友哪里能比?便自觉闭了嘴。
“那我也一起去。”孟虎生说。
“咦?”施琅转过身来,仰着头惊讶地看着他,“真的么?你不呆在三水村了么?”
孟虎生低头看他,说:“母亲已经走了,甚至我为数不多的亲人…红棉姨和大鹏叔也……我只剩一个人了,没什么朋友,去哪里都可以。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走。”
施琅看着他真诚的目光,抱住了他,一边抚摸他的后背一边说:“可怜的孩子,不要难过了。……可你跟着我,会吃很多苦的,你可要想好了。”
孟虎生听着,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亲上去。施琅从善如流地张开嘴,伸出舌头和他接吻。
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过了一会儿,孟虎生才松开他,说:“没关系,我早就晓得了。我既然选择了跟你上床,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是蝴蝶,我只是万花丛中的一朵……不对,还不是花,是一棵草……”
施琅笑着打他,“什么花花草草的,文秀姐到底教了你什么?油嘴滑舌!”
孟虎生爱极了他笑,看着看着就有些呆了,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施琅瞅他呆住了,连忙说:“那你快点收拾,我已经等不及要走了!”
孟虎生便松开他,抓紧时间收拾家中,将所有家具都整理得干干净净,取走大部分值钱的财物,带了一些衣物,和施琅走出家门,锁上了大门。
然后又去大鹏叔家里把红棉姨那串可以开自家门的钥匙取走。
却没想到一进大鹏叔的家,就看见他的那名耳聋的老母上吊自杀了,孟虎生居然是,扣子扣得齐齐的,虽是辅警,但和局里别的警察穿着差不太多,一眼望过去简直换了个样子。
“你来了!”孟子粱站在施琅前面,眼睛眨巴眨巴,高兴地看着他,简直像是放在学校里等着家里人接的小孩。
施琅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边,一会儿摸摸他的肩膀,一会儿扯扯衣领,咯咯笑说:“哇,虎生都换了个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孟子粱笑,想俯下身亲他一下,忽而想到在警察局门口呢,硬生生忍住了。
“咦?你原来的衣服呢?”施琅问。
孟子粱把衣服领子解开,露出里面的内衬。“穿在里面,我不知道换到什么地方,就先穿在里面了。我还有个帽子,我去拿给你看。”
他说着,就跑去里面取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