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徐存湛倒是不担心陈邻被留在这里会出事。那截发绳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用,但陈邻留着就约等于免死金牌,在酆都没有人能怀着恶意去伤害她。
陈邻目送徐存湛去走马灯——他说他知道在哪里,让陈邻留在这里等他就行了。陈邻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自知之明,徐存湛让她在哪里呆着她就老老实实在哪里呆着等他。
只是徐存湛走后宫殿里就剩下陈邻和东岳大帝了。
陈邻找了个台阶坐下,努力想无视自己头顶上巨大王位里窝着的东岳大帝。
但东岳大帝却主动找陈邻搭话了:“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陈邻:“……确实不是。”
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小说里穿越者不都应该是很神秘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为什么我遇到的人都一眼认出我不是原居民啊!!
陈邻很难克制自己内心的吐槽。
东岳大帝慢悠悠道:“你朋友,就是那位暮白山的问罪人,他脾气真的很差。”
这话陈邻就不乐意听了。她小脸一皱,维护徐存湛的形象:“徐道长只是说话比较直而已,脾气也没有很差。而且徐道长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乐于助人……”
东岳大帝吓得眼皮都坤开了:“你在说谁?”
陈邻:“在说徐道长啊!”
东岳大帝:“……”
他再度仔细打量台阶上坐着的小姑娘。
小小的一团,弱得跟一只小兔子没什么区别。但是胆子倒很大——光是对方和徐存湛混在一起这件事情,就让东岳大帝觉得陈邻很大胆了。
他想了想,道:“或许他确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坏脾气,至少他对你很体贴。”
“其实走马灯并不危险,只是爬进去找东西时,会看见你人生中很多已经遗忘的,但是会让你伤心的事情,所以他才不想让你进去吧。”!
徐存湛进入走马灯。
巨大的,犹如转轮一样的法器。内部像万花筒一样,有数不清的色彩在旋转交融。
当徐存湛踏进去时,那些色彩在他眼前融化,最后分离出一片清晰的场景。
是在废墟上燃烧的火焰——许多穿着暮白山门派衣服的弟子,他们团团围住中间一团废墟。徐存湛望着眼前出现的景色,沉默,眼眸安静望着。
他也曾在私寡池里见过很多场面类似的幻觉。那些幻觉全然按照徐存湛模糊的记忆构造,幻觉里也会出现很多暮白山弟子。
因为当初那场毁了他故乡的灾难,最后是暮白山的弟子联合出手平息的。
这种已经知道的事实没有什么回忆的必要。所以徐存湛只是静默的站立了一会儿,很快又迈开脚步往前走,边走边注意脚下,寻找转魂珠的踪迹。
越过那群暮白山弟子,眼前景色变幻,那座高大又阴沉的塔出现在徐存湛眼前。塔内尖叫谩骂无数,期间混杂着魔族特有的语言,普通人根本就听不懂。
徐存湛依旧是面不改色掠过,连一个多余的目光也不曾给予。
但说来也很奇怪。
在私寡池里,反复看见那些幻境时,徐存湛并不会被勾起任何对儿时那段糟糕记忆的回味。他好像生来就比其他人要更冷心肠一些,完全不为自己父母的死而伤心。
想要杀潜潭,也是因为徐存湛从入道时起,就被告知自己的任务是杀了潜潭。潜潭在缺弊塔里的时候,徐存湛没办法进去杀他——从徐存湛九岁到现在十八岁,潜潭就像吊在他前面的那根胡萝卜。
徐存湛未必爱吃胡萝卜,只是看着一个自己还挺感兴趣的食物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自己却不能去碰。
心底莫名烦躁,又烦又焦。
这种烦躁映射到他本来就不算太好的性格上,变成了最直观的输出方式,比如一些很没有素质的发言,比如一些让友方也沉默的行动习惯。
徐存湛倒是知道自己这样的性格格外讨人厌。只是知道了也懒得改,他的生长环境告诉他没必要改,这样的性格活得更舒服一些。
之前他和陈邻说的命不久矣倒不算假话,只是和潜潭没什么关系。潜潭对徐存湛而言——这个被外界传闻为他的命定之敌的人——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远没有到能威胁徐存湛生命的程度。
只是徐存湛也从来不去纠正外界的传言。
看那些人因为传言,在背地里议论他,从阴暗处用故作怜悯的目光仰视他,这也让徐存湛觉得很有意思。
穿过缺弊塔往前,徐存湛脚步稍停,目光注视着前面。
前面所出现的,并非徐存湛记忆中,他自己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场景。那是未曾出现过的虚幻构想——
陈邻的衣帽间。
一面狭长通道里挂满衣服,连接出来的是洗浴室。陈邻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另外一只手抚着自己耳朵,侧脸凑近洗手台上的镜子。
这个姿势很不方便看镜子,为了看得清楚,陈邻要努力凑得很近。镜子和陈邻之间隔着一个洗手台,干净得倒映人影的台子抵着少女柔软的腹部。
她背往前,腰微塌,黑色长发披散,发梢带点未褪干净的浅蓝,削瘦的蝴蝶骨顶着一层洁白细腻的皮肤,耸起线条流畅的弧度。旋即,陈邻回头,她的脸颊在暖光灯下也显得绯红,眼眸却很亮,又亮又湿漉漉的。
“徐存湛——我耳洞好像愈合了?我看不清楚,你来帮我看一下。”
理所当然的,带点支使和娇纵的语气。
徐存湛向她走去,离得那样近,能闻到温暖的香气。她仰起脸看向徐存湛,洗漱台顶上的节能灯落下白光,照着她白皙的皮肤,额发在皮肤落下阴影。
徐存湛手指能在她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目光偏移,落到陈邻耳朵上——小巧的耳朵,耳尖泛着自然的红,自耳骨往下,到了洁白耳垂的部分,一排三个耳洞,其中有两个都已经愈合。
徐存湛抬起手,手指轻捏那片柔软的骨肉:“嗯,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