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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对,”季星闻口吻复杂,有敬佩有羡慕也有不如人的微妙的酸,“这部挺好看的,我看过两遍。”

“……”

奚微记得《最后一夜》,这部电影他曾经很喜欢。

当时影片已经下映,钟慎在某次约会时主动提出:“我最近有部片子还不错,你要不要看看?”奚微同意了,两人上三楼家庭影院,合上窗帘,关灯,一起看电影。

奚微不觉得自己有耐心看完,他只当做是换一个地点和气氛亲热,电影是约会的背景板。没想到片子一开始就吸引了他,他和钟慎并肩坐着,一次也没走神,直到结局。

电影的剧情不复杂,主要讲男主角在与爱人分手之后和自杀之前这个时间段内发生的一系列小事。事情虽小,却每一件都是压在男主角身上的稻草,重量随时间递增,他一声不吭地承受着,直到再也承受不住,终于纵身一跃,跌进汹涌的江水里,了却残生。

单论剧情其实不算出彩,但导演将镜头美学发挥到极致,钟慎的演技也为故事增色,他甚至并没有表现出多么令人惊叹的“演技”,单单站在那里,就是男主角本人,浑然天成。

一场场雨,无数个潮湿的夜。他从没有见过太阳,期盼自己死也要死在雨天,然后想象,那个已经不知所踪的爱人得知他的死讯,终于露出一点不同寻常的表情,那是曾经爱过的痕迹。

但死亡不是因为不再爱,而是因为除爱以外,也没有其他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寂寥的生命里堆满稻草,一跃而亡,终于回到本该属于他的归宿。

影片中反复朗诵一首诗。

男主角在梦里见到他曾经眷恋的身影,梦境的画外音,有一个人读:

“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

“我请求在早上/你碰见/埋我的人……”

钟慎把奚微按进沙发里,用力地吻他。他的手在抖,肩膀也在抖,拼命地捂住奚微的眼睛,指缝里漏进一点潮湿,原来室内也会下雨。

奚微被亲得喘不上气,从钟慎激烈的控制下挣出来,问他:“这么入戏?”

电影还在播放,诗歌读到下一段:

“岁月的尘埃无边……”

“下一场雨/洗清我的骨头……”

钟慎又亲奚微,堵住他的嘴,咬他的唇,让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浑身的潮气好似是从屏幕里漫延而来,把他淹没。

奚微难得动情,抚摸着钟慎的下颌说:“你在片里像只水鬼,我很喜欢。”

他终于知道,原来那座桥钟慎真的跳过,所以那些半死不活的“鬼气”,可能就来自于此。

假装去死,也是一种死亡。

难说出于什么心态,奚微没让季星闻离开。

但他也没再陪季星闻聊什么,叫管家给对方安排了个房间休息,自己回卧室睡觉。一觉醒来已经下午,有一个视频会议,奚微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了几小时会,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很奇怪,他的直觉总是很准,隐隐觉得钟慎没离开。推开门一看,人果然还在。

从早到晚,从太阳升起到落下,已经十几个小时,钟慎仿佛是某种被时间凝固的雕塑,沉默地背靠墙壁待在大门外,谁也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奚微沉着脸走向他,来到门的另一侧。

黄昏只剩一线余晖,天尽头是一片陷入阴影的高楼。风雾飘忽,半掩住钟慎安静的侧脸。他实在好看,哪怕只是一只花瓶,也是摆在家里最养眼的一只。

奚微瞥他一眼,钟慎立刻转过头来,有话要说。

奚微打断:“我不想听你解释。”

“……”钟慎一哽。

奚微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看见钟慎眼里浮动的水影,像跳江那天倒映进他瞳孔的风浪。

“如果你愿意和季星闻一起陪我,我就让你留下。”奚微终于给自己的不快找到了发泄口,“考虑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诗歌为引用,海子《我请求:雨》

微尘

昨晚奚微后悔,情人不该养这么多年,让自己在割舍时受习惯影响,身心不适。今天却突然觉得,或许真正的错误不在于时间,而在于整整七年,他身边竟然只有钟慎一个人。

暂且不说世上没有他这样“钟情”的金主,就连正经的恋爱或婚姻,也少有七年不出轨的。

严格来说钟慎也没什么大错,背后的议论归背后,至少表面恭敬他,从没有一刻对不起这份工作。假设明湖别墅是一家公司,钟慎就是十佳员工,该得奖金的。

这样一想,奚微心里舒服多了。人非草木,到底还是有情,他愿意给钟慎改过自新的机会,自己也要改过——金主就是金主,身边多几个选择才正常,生理满足和情绪价值不能只靠一个人提供。

而对钟慎来说,也没有损失。

他们曾经谈过类似问题。如果没记错,是前两年的某个夜晚,奚微在某场酒会上喝醉,留在了酒店。他位高权重,想攀上来的男女不知凡几,那晚就恰好有个人胆大,跟进他房间,主动献身。但奚微实在太醉,什么都没发生,对方也没敢肆意妄为,只装模作样地照顾了他一夜,第二天早上陪他一起离开酒店,说了许多讨好的话,想给他留下好印象。

但奚微实在是没印象,他只记得,早上回家时发现钟慎在门口等他,管家说等了一夜。他竟然忘记,昨晚是他们原定的约会日。而钟慎已经从秘书口中得知,他晚上有人陪,“钟先生不用再等了”。

钟慎不听人劝,依旧等到天亮。奚微下车走过去,熟悉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他的脸和脖子,仿佛在探寻昨夜在这具身体上是否发生过什么。

奚微主动问:“你介意我跟别人睡?”

“……”钟慎沉默好几秒,很合规矩地答,“不介意。”

奚微觉得,他还是有点介意的。但不是恋爱意味上的吃醋,是担心稳固的地位被其他人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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