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的重逢)
“今晚和晟科有个酒局,明煜你跟我去一趟。小道消息,据说这次晟科背后的终极boss也会出现,正好去拉近一下关系,争取能混个熟脸。”
“晟科的大老板?”另外一位合伙人张荃扶了扶眼镜说,“听说晟科的大老板才二十出头,常年在国外,身份信息一律保密,至今见过他的人没几个。”
张荃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样大老板不好伺候。
许世天叹息道:“不好伺候也得去伺候啊,这次如果和晟科能谈个合作,对我们工作室可就是雪中送炭呐。”
简洁的会议室里,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苏明煜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打着,听到两位吐槽也没任何回应。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白金眼镜,镜片里反射出屏幕中的设计图正在进行第五次修改。
当年因为专业选错,毕业后出现就业困难问题,高不成低不就。于是,他和两位好友张荃、许世天三人合伙开了这家工作室。
也许是两个理工男加一个文艺生对做生意没有过大的天赋,工作室一直不怎么景气。
他是技术入股,张荃负责工作室运营,许世天负责业务,对于一个设计公司来说,他们分工非常明确,也有不错的技术。
但工作室就是捞不到大客户,导致工作室成立以来,只有他们三个加一位前台……
苏明煜想想这几年工作室的难处,心里默默叹息着。
晟科是最近几年才脱颖而出的一家投资公司。
刚起步就是几个在校大学生创业,平均年龄比他们三个都小。大家一致认为只不过是靠着家里有钱随意开个公司玩玩的公子哥们,业内没人看得上他们。
但事实并非如此,晟科在短短五年内做到了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去年已经成功上市。
这样的公司对他们工作室来说,寻求一个合作机会简直比登天还难。
直到一周前得以导师引荐,给他们争取了这次饭局的机会,并且说晟科的幕后大老板也会亲自出面,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悬殊的饭局。
“老师的面子是好用,就是不知道我们去了以后人家愿不愿意搭理我们。”
苏明煜苦笑着,也不是说丧气话,恰恰相反他说的很对。
晟科其中两位老板和他们是同一个导师,所以才有这次机会,但这面子也是给导师的,并不是他们这些师兄。
况且这次去的也不止是他们三个。
张荃摊摊手说:“这世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五年前我们还瞧不起这帮学弟,五年后,我们居然要去陪笑。”
苏明煜薄唇轻轻一扯:“这就是世界层次,弱者永远讨好强者。”
废话不必多言,这场酒局他是必须去参加的,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亮相,只要有一丝希望,也好比坐以待毙。
苏明煜提早结束了工作,急匆匆地赶到幼儿园,将苏锐安全接回家中。一切妥善安顿给保姆,他才洗澡换衣服出门。
他今年三十岁,离异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工作……还算顺利,日子也过的将就,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喝。
下班高峰时段,车流如织,苏明煜焦急地驾驶着自己的车辆,随着车队的蠕动缓缓前行,他的目光偶尔掠过手腕上精致的手表,时间如同水滴般缓缓流淌。
然而,尽管他尽力前行,到达酒店时仍不免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分钟。
幸运的是,那位大老板行程晚了点,还没到。
和好久不见的导师打过招呼,苏明煜又向晟科的两位老板道歉,自罚三杯后,这才安心地坐下,与许世天说话。
“我差点就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苏明煜深知今日绝不可迟到,然而面对堵塞的交通,他纵然有千般无奈,也不能凭空长出翅膀飞跃而过。只得向身边人小声连连道歉:“抱歉,真没这意思。”
许世天:“行了,跟我还说什么抱歉,生意重要,咱儿子也重要。”
俩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许世天给苏明煜快速介绍了一下今天在座的几位。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几位同样也是经过导师引荐,来和那位年轻的大老板谈生意的。
苏明煜不着痕迹巡视了一圈,一屋子近半人是业内翘楚。
“看来今晚我俩只有陪酒的份了。”
许世天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等会见机行事吧,总比没有机会好。”
这句话,不过是苏明煜心中的一丝慰藉罢了。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一桌人,随便挑出一个,其背后的身价都远超过他们,这次的合作,恐怕又如同镜花水月,难以成行。
晟科那位年轻的老总姗姗来迟,中途也没人催他,只听到他的合伙人说有事晚点到。
许世天小声嘀咕,今天怕不是被耍了吧?
苏明煜看了眼导师,摇摇头:“不会,应该是真有事耽搁了。”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扉被轻敲三下,包厢里顿时恢复宁静。众人的视线如同磁铁被吸引至门口,目光中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那位年轻有为的老总出现。
苏明煜作为其中的一员,也同样怀揣着好奇与期待,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宋教授,非常抱歉来晚了,我自罚三杯敬赔罪,久等了。”
他的目光没有分给在座的任何人,进来便径直走到宋教授身边,那里留了他的位置。
宋教授笑着起身,和来人握了手,寒暄几句后那人已经干脆利落喝了三杯白酒下肚,哄得宋教授笑容满面。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今晚的主角,咱们晟科的大老板,苏允。”
苏允并不是宋教授的学生,他在高中就去了国外留学,因为宋教授女儿和他是校友,因此跟宋教授也算熟悉。
看的出来宋教授很喜欢苏允,虽然不是他的学生,但脸上的喜爱遮掩不住。给大家介绍期间一直在赞美苏允。
众人纷纷落座,唯独有一个人例外,他没有自然的笑容,也没有前去和刚进来的人急着敬酒,攀附关系。
他脸色惨白僵在原地,眼神如锁链一样紧紧锁在苏允身上。
苏明煜怎么也没想到,他还会再见到苏允,并且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苏总可比我想象中还年轻啊,看起来和初中生没区别嘛……”
苏允坐下后便有人着急上前去拉关系敬酒,许世天也有同样的想法,在这群狼豺虎豹中,不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最起码也要混个熟脸。
他看了眼旁边的人,发现苏明煜还站着,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先坐下等会再去,这会我们也挤不进去。”
苏明煜没反应,今晚来的少说也有十个人,此刻重点都在苏允身上,没人注意到他脸色不对。
“明煜?明煜!”
苏明煜恍惚中感觉到有人掐他大腿,看向许世天,后者一怔。
“……先坐下。”
苏明煜回神,这才发现只有自己还站着,连忙坐下,仿佛在掩饰什么一样,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干了,
许世天:“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可能酒喝多了。”
苏明煜抬头看对面向被包围的苏允,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他就是晟科的大老板?”
许世天听他说没事,也就不再追问。
“是啊,太年轻了,知道的他23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初中生呢。”
苏明煜盯着面前的酒杯,没说话。
“看来今天的合作基本泡汤了。”许世天低声叹息道,“来之前还信心满满,来之后才发现咱就是来陪酒的。”
“那几位虽然都是学长,但人家家大业大,比起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公司,他们的优势可就太多了……”
苏允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突然回国了?
苏明煜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这几个个问题,许世天说的什么他连听都没听进去。
直到有人晃动着他的胳膊,苏明煜才后知后觉自己走神了,连忙对身旁的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许世天面色尴尬,脚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脚,一手拉着他胳膊起身,提醒他站起来,又笑着对宋教授说:“不好意思老师,他这两天赶稿子有点累。”
宋教授摆摆手笑道:“明煜的性格我了解,工作重要,但身体也重要,看着脸色不好,莫要熬出病了。”
苏明煜这才发现,宋教授在介绍他和许世天。
他不敢看宋教授身旁的人,只得点头认错:“老师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小允啊,这两位也是我的学生,许世天,苏明煜,尤其明煜,他的设计拿过国际艺术奖。”
宋教授其实并没有偏袒哪个学生,之所以今天来这么多人,也都是他认为比较可靠的学生。
做生意自然要三思,况且苏允这棵大树也不容易,他这个引荐人只是起了一个筛选作用,能不能合作看双方诚意,不能让孩子们吃了亏。
“哎,你俩都姓苏,也是本家,多聊聊,说不定还有合作机会呢。”
苏允看到对面的人时,只是短暂的愣了几秒,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和别人交谈,但深的不见底的眼眸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苏明煜没想到能有今天的相遇,苏允一样没想到。
“宋教授可能还不知道吧?”苏允突然转移了话题,望着不敢直视他的苏明煜说,“这位学长说来还真和我有些关系。”
这话一出口,众人纷纷停下寒暄,在俩人身上来回巡视着,想要探出一些八卦。
宋教授也好奇道:“哦?说来看看。”
苏允舌尖顶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人沉思几秒,随后端起一杯酒起身走向苏明煜。
苏明煜这一刻浑身都很僵硬,他想逃离这个地方,想躲起来,藏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遮住。
一双有力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动作不轻,甚至捏得他肩膀有些发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抖了一下。
仿佛在惧怕这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承认自己还是怕苏允的。
苏明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苏允如假包换的,哥哥。”
“……”
“哥哥?”
“苏总不是独生子吗?”
“是啊,什么时候冒出个哥哥来了?”
“也有可能是堂哥,俩人都姓苏……”
在座的各位满脸惊讶,果然大家没想到二人会是这种关系,包括此刻站在旁边的许世天,在俩人脸上来回看了又看,没发现这俩人哪里相似。
“明煜……这,真的啊?”
苏明煜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感觉自己被剥开放在显微镜下供人观看,说是镀上一层冰霜也不为过。
他自己也清楚,他和苏允根本联想不到一起去,不论是何身份,都太悬殊了。
苏允对着许世天点了点头,又对苏明煜说:“哥,你真的很不厚道啊,别人不说,连你身边的朋友都不知道你还有我这个弟弟啊?”
苏允特意把“弟弟”二字咬的很重,旁人都没多想,当是兄弟俩避嫌,只有苏明煜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有所不知,我父母呢,的确只生了我一个,但在这之前,我家还收养过一个孩子。”苏允顿了顿,继续笑着说,“这个人就是他,苏明煜。”
众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故,苏明煜所在的设计工作室其他几个人都没放在眼里,但如果有了家人这层关系,那这次的合作可就不一定花落谁家了。
不过众人很快又想到,这俩人关系应该没有那么好,并且看样子似乎俩人之间也并非像亲兄弟一样。
这样难堪的场面苏明煜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今天有这么多人在,他也不能撂挑子走人。
那双甚至还在颤抖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努力挤出一个笑来,目光空洞看向大家。
“抱歉各位,因为小允很早就出国留学了,从那后我们也没再见过面,说实话……”
苏明煜口中苦涩,面上的笑容实在过于牵强。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晟科的老板居然是他,也不知道今天会突然见面,让大家见笑了。”
什么原因大家心里各自猜测着,是弃养?还是恩将仇报导致养父母出国都没带他一起走?
宋教授倒是没多想,他是知道苏明煜是领养的,只不过不清楚就是苏允家领养了他。
苏允的家庭他多少知道一点,这样的豪门家庭都有一些矛盾和不为人知的秘密,具体什么原因他们这些外人不好干涉。
不过看苏允的态度,俩人关系似乎也没那么差。
“那今天这场聚会可就更有意义了,居然让你俩见面了。”
“是啊,要不是教授您,我可能也见不到我哥,”苏允笑着看向苏明煜,胳膊还搂着他的肩膀,“哥,你这反应,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似的,你不会还在怪我小时候干得那些蠢事吧?”
苏明煜努力克制着情绪,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们兄友弟恭,亦或者出丑,所以今天怎么也逃不掉。
缓缓侧过头去,目光落在彼此的脸上,那瞬间的交汇仿佛穿越了岁月的尘埃,给人以恍若隔世的迷离感。俩人相互端详,彼此的眼神中探寻着对方的情感波澜,试图在沉默中触摸到对方内心的温度。
那些蠢事,哪些蠢事?
旁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却心知肚明。
怪吗?恨吗?
苏明煜想,他从来都没有怪过苏允,也没恨过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明煜站在那里,内心充满了忐忑,仿佛喉咙被一团难以言喻的苦涩所缠绕,微微的疼痛让他有些失声。然而,在这沉默的背后,是他内心深处涌动的千言万语,是那些迫不及待想要向苏允倾诉的心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才到。”苏允闻言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举着杯子和他碰了碰,“晚点我们再聊聊,我先过去了。”
话罢苏允便返回了座位,没再多看他一眼。
苏明煜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对面的人坐下和别人开始交谈,他才应了一声好。
苏允也不知道今天会遇上苏明煜,更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场接风宴上。
他很意外,也很惊喜。
决定回国发展以后,他也想过自己和苏明煜之间的关系,或许会碰面,或许也碰不到,毕竟首都很大,如果不是有意,见面几率很小。
苏明煜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所以即使回国,他也没对俩人相见抱有多大希望。
毕竟当年他们之间闹得非常难堪,苏明煜也说过,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哪怕死了也不要来打扰他的清静。
当宋教授给他介绍苏明煜时,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激动,进来包厢居然也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那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放下这个人,嘴上恨着他,心里依旧很想见到他。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被苏明煜所吸引,他与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曾经那副古板的近视眼镜已换成了现代的时尚款式,曾经的衬衫牛仔裤搭配也被今日的西装革履所取代。
在气质与年龄上,他已不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仿佛熟悉中透着一丝陌生,既感亲切又觉疏离。
这种感觉不好,苏允不喜欢。
其实苏明煜一点也不显老,反而很精干,虽然没有苏允那样惊人的外貌,但在这一圈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只是今晚这个变故让他失了方寸,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显得整个人都很沧桑。
苏明煜坐下后许世天便迫不及待抓住他的胳膊,满眼亮晶晶的望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你俩居然是兄弟,你居然和晟科的老总是兄弟,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苏明煜心里五味杂陈,半响后却摇摇头:“这个合作……他不会给我们的。”
许世天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啊?就你俩这关系……”
苏明煜仰头灌了一杯酒下腹,小声说:“他恨我。”
“……”
许世天还想问什么,苏明煜说了句“我去个厕所”,匆匆起身离开了包厢。
苏明煜上完厕所出来并没有回包厢,而是去了吸烟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松了松领带,仰头大口呼吸着。
三月的首都还很冷,将窗户打开一些,冷风灌进脑海里,让他刚才失了方寸的情绪终于好了一点。
包厢里的气氛让他无从躲避,被人窥探的目光,当做讨论的主题,对他和苏允之间的好奇,若是不出来,他很怕自己会窒息而死。
从兜里拿出烟准备点燃,却发现没带打火机。
“哥们。”
旁边的人给他点燃,苏明煜道了声谢谢。
深吸几口进去,烟雾顺着喉咙进入肠胃,这感觉仿佛吞了一吨辣椒水一样,呛得苏明煜瞪大了眼睛,却硬是一声不吭。
经过一阵沉思的宁静,心里再度泛起了涟漪,脑海中那个不久前紧紧揽着自己肩膀,自信地向众人介绍他的苏允。
那样年轻俊朗、才华横溢且财富自由的苏允,是他没见过的样子,仿佛依旧是儿时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成为人们目光的焦点,犹如一颗耀眼的星辰。
算算时间,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将近六年了吧。
最后一次见面,是苏允暑假回国参加自己婚礼。
曾经他深信,一旦结婚后,他与苏允都会踏上光明的道路。
然而,命运却开了个玩笑,苏允从此杳无音信,仿佛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与他之间的纽带也悄然断裂,甚至连一丝联系都难以寻觅。
而自己,也彻底失去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家人。
那是一段深埋于岁月尘埃中的往事,每当忆及,苏明煜的心中依旧会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如同被利刃绞割般难以忍受。
“想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陷入痛苦回忆的的思绪拉回,苏明煜双目泛红,下意识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是苏允。
苏明煜见来人是苏允,愣了愣,连忙转身抹了一把脸,将已经燃到头的烟扔进烟灰桶,这才转身。
两人相视而立,心头涌起千头万绪,竟一时哑口无言。是想轻描淡写地道一声“好久不见”,还是想关切地问一句:“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你怎么出来了?要抽烟吗?”
慌里慌张的样子实在蠢透了,苏允想。
“我回来你很害怕?”
苏明煜拿着烟盒愣住,没说话。
苏允指缝间也夹着烟,向前靠近几步,只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的好哥哥,你不会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会缠着你吧?”
在苏明煜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颗未知的炸弹猛然炸裂,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烟盒,仿佛要将那份不安与焦虑都捏碎在掌心里,他低下头,沉默地抿紧了嘴唇,不发出任何声响。
“真没想到……回来第一天居然就见面了,还挺惊喜。”
苏允后退两步扫了眼他的手掌,随后靠在墙上仰头吐出烟圈,他知道苏明煜在害怕自己,并不像自己那样期待着见面。
“放心吧我的好哥哥,我对老男人没兴趣。”
这话让本就敏感的苏明煜更加难堪的抬不起头来,他下意识想摸摸自己脸,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可笑,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三十岁离异,还有个五岁的儿子,不是老男人是什么呢?
“……那就好。”
苏允没听清他说什么,转头问了一句:“什么?”
苏明煜抬起苍白的脸,将手中的烟盒扔进垃圾桶,笑了笑:“没什么,你现在是大老板,有才有钱又帅,应该有更多的选择。”
苏允盯着他没说话。
“这些年……爸和妈还好吗?”苏明煜问道,“我给他们打过很多次电话,但没接。”
“挺好,能吃能睡,感情稳定。”
苏明煜点了点头,看着苏允不愿多说的样子,觉得自己不该再待在这里了。
“那……我先进去了。”
苏允轻轻“嗯”了一声。
苏明煜疾步而去,努力挺直腰杆,竭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与狼狈,只为在苏允面前保持那份起码的尊严,避免展现出一丝难堪的窘态。
在苏允的眼中,他的逃离如同溃败的军队,仓皇失措,而久别重逢,他却吝啬于言辞,连几句简单的问候都显得如此吝惜。
望着消失在走廊的背影,苏允眼里泛着酸楚,多少年不见,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惹人讨厌?
原以为他们之间……至少比陌生人亲一些,但现在看来,陌生人见面都比他们热情。
——
这晚除了苏明煜和苏允,其他人都吃的好,喝得开心,就连许世天都特别开心,因为拿到了苏允的电话号码,这说明合作的事情还有一丝希望。
把宋教授送走,各自又道了别,心里多看不起对方,面上的功夫还得做。最后酒店门口只剩下了苏明煜和许世天俩人等着代驾过来。
苏允已经被他的朋友接走了,苏明煜都没来得及问他现在住哪里,要不要回家住?
想想也是他多虑了,苏允不可能没有住的地方,也不会愿意回家去住。
“明煜啊,你实话告诉我,你和这苏总,关系真的不好吗?”许世天一身酒气,胳膊搭在苏明煜的肩膀上追问道,“他和别人口中的样子不太一样,挺随和的。”
“车来了,赶紧回去吧,太晚嫂子要着急了。有事明天再说。”
苏明煜不想多说,将他塞进后座立马关上了车门,给代驾说了地址,付了钱,目送车开走后才靠在门口柱子上长舒一口气。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苏明煜轻手轻脚换了鞋,先去卧室看了一眼苏锐,确定他没踢被子,睡得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房间。
苏明煜沉浸在一片昏暗中,仿佛连周围的灯光都失去了意义。他无力地倒在床上,整个人被被子紧紧包裹,如同在寻找一丝慰藉。脑海里,苏允的身影不断浮现,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也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法抗拒。
他和苏允之间的孽缘,要从五岁那年开始说起。
……
苏明煜是个孤儿,在被苏冀彬夫妇收养之前,他没有名字,孤儿院的人都叫他叫六一。
据说是六月一号那天,院长在门口发现了自己,包裹里代表他身份信息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就叫这个名字了。
那时候太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如果没有爸爸妈妈,那他是从哪里来的?
他甚至幻想过,爸爸妈妈只是将他暂时寄养在孤儿院,总有一天,他会被领回家的。
他被三个家庭收养过。
三岁时第一对夫妻将他带回家,没过多久那对夫妻离婚了,谁也不愿意抚养他,于是他又被送回了福利院。
四岁时他再次被一位单身男士收养,结果没多久,那位男士的朋友很抱歉的告诉他,他不喜欢小孩,虽然六一很乖,也很听话,但他还是决定送他回孤儿院,但他会支付一笔费用给孤儿院。
年仅四岁的苏明煜,经历了两度领养与遗弃的风雨洗礼,逐渐在岁月的磨砺下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曾几何时,每当福利院有领养人前来,他总是竭尽全力展示自己,渴望能得到一个温暖的家,那份对家庭的渴望如同宠物渴望被主人疼爱的眼神,满是讨好与期盼。
然而,命运的捉弄让他两次与希望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是更加深沉的沉默与无助。
再后来,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人交流,也不愿意再跟着看上他的家庭走。
就这样一年又过去了,直到五岁的那个夏天,福利院来了一对夫妻,他们彼此牵着手,说话很温柔,还给福利院带来了很多吃穿用物,听园长说,都是特别贵的。
苏明煜知道,这就是同伴们口中所说的有钱人家先生和太太,如果被他们领养了,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但就算这样,也没能让苏明煜主动去迎合,而是默默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望着他们。
或许是其他小朋友都在,只有苏明煜一个人孤独坐在一旁,这倒是引起了季佩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
苏明煜抬头望着面前美丽华贵的太太,没说话。
季佩弯了弯腰,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两颗糖。
“最后两颗糖了,你要再不拿走可就没有了哟。”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糖的,包括苏明煜也是,他喜欢吃糖。
可是他不敢拿,他怕拿了以后,结局和前两次都一样。
把视线从那两颗糖上挪开,咬着唇低下了头。
季佩以为他不会说话,心里还在惋惜,这么好看又干净的男孩,可惜了。
“季老师。”
“院长。”
院长是个五十岁的妇女,过来轻轻揉了揉苏明煜的头顶,抱歉道:“这孩子叫六一,性格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不过很懂事。”
季佩眼睛一亮,视线又看向苏明煜,这次她蹲下把两颗糖放在了苏明煜手里,轻声说:“六一不要怕,你可以选择,我们不会强迫你。”
苏明煜攥着两颗糖,依旧没有说话。
院长只得先带季佩和苏冀彬俩人再去看看其他孩子。
其实从季佩特意给苏明煜送糖,院长就知道,这对夫妻,是想领养苏明煜的。
只是因为前两次的事情,导致小孩心理有了阴影,期待新的爸爸妈妈,又害怕被抛弃。
这次苏明煜没有跟着走,季佩临走前还特意给他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打电话给她。不想认她做妈妈也没关系,有需要帮助,也可以找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苏冀彬夫妇有时间就会来福利院看看孩子们,每次过来也会单独和苏明煜聊一会。
季佩给他留的电话号码他也一直都没拨通过。直到有一天,首都下了几场大暴雨,福利院因为地势原因被大雨淹了一半。
那晚,苏明煜在一个凌晨拨通了季佩的电话。
“喂?”
“喂……您好?”
季佩看着通话中的手机并没挂断,又问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是不是打错了?”苏冀彬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外面还下着暴雨,“先睡吧,别着凉了。”
季佩只得挂了。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后,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苏冀彬接的。
“喂?”
语气不算友善,甚至带着点怒气。
“……请问一下,这是季阿姨的电话吗?”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稚嫩而颤抖的童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声音微微地发颤,仿佛在寒风中摇曳。
苏冀彬皱了皱眉,看向季佩:“是个孩子。”
“孩子?”季佩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过手机后说道,“我是季佩,你是?”
电话那头过了一会才开口说话:“季阿姨,我是六一。”
季佩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陌生电话号码,惊讶道:“……六一?”
“六一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季阿姨,算命先生说,我命里有个弟弟……”
季佩和苏冀彬对视一眼,没懂这孩子在说什么。
正当俩人疑惑时,苏明煜又小声说道:“……如果你们领养我,我肯定会有一个弟弟,有了弟弟以后,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扔了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惊讶之余心里挺不是滋味。
院长给他们讲过苏明煜领养又被抛弃的事情,所以这孩子一直对他们领养不回应,是怕他们一样会把自己丢了。
外面暴雨如注,雷电交加,树枝像有情绪一样狠狠来回抽打着同类,雨夜中像是张狂的恶魔。
次日一早大雨还没停下,季佩惦记着苏明煜,早早就和苏冀彬去了福利院。
这次苏明煜没有躲他们,但这孩子脸上身上全是伤。
季佩吓了一跳,询问过后才知道,昨夜和同伴们起了冲突打架了,半夜跑出去一个在外面躲了一夜。
是什么原因让苏明煜决定让季佩夫妇收养,夫妻俩没问过,苏明煜也不曾主动说。
那天下着大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阳光,也不知道往后的路程会是如何。
“六一,以后你就叫苏明煜,是苏冀彬和季佩的儿子。”
“谢谢爸爸妈妈。”
六岁来之际,苏明煜被第三次领养。生日那天,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苏明煜。
苏明煜得到新的名字开心的一晚没睡,以前收养的家庭,没有给他起过名字,只是按照福利院的名字叫着。
现在这个爸爸妈妈,会给他起名字,给了他一个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会给他办理入学让他读书,还会带他出去游乐园玩。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到了新的家庭苏明煜也非常懂事,会好好学习,会帮爸爸妈妈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不让他们后悔领养自己。
季佩为什么不能生育,这个问题苏明煜至今也不清楚,只知道她身体不好,常年都在吃药。
直到七岁时,这个家庭迎来了一个巨大好消息,季佩真的怀孕了。
“我命里有个弟弟”
这句话当时没人当真,如今却成真了。
苏明煜的心头瞬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他害怕那段被孤儿院笼罩的阴影会再次降临。于是,他竭力保持警惕,细心地揣摩着那对夫妇的神情变化,并在他们面前比以往更加努力表现自己,期望以此来消除自己的不安和顾虑。
然而他的这个顾虑很快就打消了。
季佩抱着他喜极而泣,说她终于懂了当年苏明煜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命里有个弟弟。”
——
十月怀胎,季佩孕反严重,甚至吃不下任何东西,需要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就这样她也没打算放弃,因为他太爱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了。
苏明煜的记忆中,那夜仿佛一幅生动的画卷。他陪伴着季佩,在客厅的温馨光影下看热播剧,而窗外,纷飞的大雪如诗如画。书房的灯火通明,映照出父亲专注的身影,与此同时,保姆在厨房忙碌,为他们准备着夜宵的香气弥漫。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宁静的夜晚。季佩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羊水无声地溢出,沙发被打湿了一半。在这紧急关头,苏明煜连滚带爬上楼去叫爸爸。
当他匆匆返回时,只见季佩已经面色苍白,无力地昏倒在沙发上。
季佩昏迷被送进自家医院,随后紧急安排剖腹产手术,九点十分,苏允出生了,七斤五两,母子平安。
苏明煜那晚没敢去看刚出去的弟弟,季佩被护士推出手术室后,他进了病房,其余的事情都是苏冀彬处理的。
可能季佩惦记着新到来的生命,手术后半个小时不到就醒来。
一双充满温热的手悄然拂过苏明煜的脸颊,轻轻唤醒了他沉浸于思绪的思绪。季佩已经苏醒,静静看着他,以细腻的手指悄然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妈妈……”
苏明煜轻启双唇,深情地呼唤了一声“妈妈”,那一刻,他才深切体会到今晚内心的惶恐与无助。
这个始终温柔且充满智慧的女人,是他的妈妈,但就在不久之前,她却被迫进入了冰冷的手术室,那里是生命与命运交错的舞台,更令人心碎的是,她还曾在那无声的战场中流过鲜红的血液。
这一切都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苏明煜感到无比的不安和恐惧。
“瞧你都哭成个小花猫了,别怕啊,妈妈在。”
季佩笑着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着七岁孩子的不安。直到长大一点后,苏明煜才反应过来,那时候季佩醒来,都没有第一时间问苏允怎么样。
从躲在门口偷看到光明正大陪弟弟睡觉,带他玩,照顾他的吃喝拉撒。那些生命中缺失的亲情,都是苏冀彬夫妇给他的,而他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这个弟弟。
他们没有抛弃自己,也没有因为有了苏允而对他不好,苏允有的那一份,他永远都有。
苏明煜从小什么都是顺着苏允,可以说,苏允在苏明煜这里,永远是第一位,什么都没有他重要,只要弟弟想要,喜欢,他都会想办法给他一切。
小时候的苏允就表现出了对苏明煜的占有欲,他不许苏明煜和别的小朋友说话,不让他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弟弟等等……
可是随着俩人年龄增长,兄弟俩关系渐渐变了,苏允开始了青春叛逆期,嫌弃他唠叨,嫌他管得太宽,就连自己交朋友都要过问,甚至怪他给父母告状自己在学校打架逃课。
苏允小学连跳两级,被称为天才少年,但到了初中后,学习成绩突然下降。
家里也不强求他学业多成功,只希望他少惹点祸,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
可惜苏允自小就一身反骨,不让干的事情一件不落,打架斗殴逃课睡网吧,什么都干过。
苏明煜有多乖,苏允就有多叛逆。
“哎苏明煜……你干嘛去?马上就要上课了!”
“别喊了,你什么时候见他连专业课都不上?”同学打趣道,“除了他那位弟弟,还能有什么事情让他放弃学习。”
同学关门过来坐下:“话说他这个弟弟从来没见过啊,不过经常听苏明煜给他打电话问今天怎么又没上课,老师又打电话了。”
“我倒是见过一次,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看起来俩兄弟关系也不怎么样,貌似对苏明煜也很不耐烦。”
苏明煜接到老师电话,说苏允今天下午带着低年级的学弟和高年级学生打架,还带头聚众抽烟,让他带回家去反省。
苏冀彬和季佩做的是药品生意,这些年又开始做中药出口,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忙于事业无法兼顾到苏允成长,所以基本都是他在照顾苏允,包括开家长会这些事情。
教师办公室里苏明煜被劈头盖脸批评了一顿,要不是学校有苏冀彬的赞助,苏允可能早就被开除无数次了。
苏明煜全程点头哈腰认错,态度卑谦,保证下不为例,希望老师给苏允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苏允站在旁边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校服敞开拉链穿着,里面的短袖上还有脚印在肚子上。见苏明煜一副讨好老师的样子,时不时嘴里还发出一声嗤笑。
出了校门后,苏明煜手里提着苏允的书包,苏允走在前面,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一点都没有被批评的害臊。
苏明煜穿着白衬衫浅色牛仔裤,默默跟在后面给同学打电话,帮忙请个假,明早再回去。
挂了电话后苏明煜抬头望去,发现苏允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双手环抱斜靠在指示牌侧面,面无表情望着他。
“今晚想吃什么?正好时间还早,我们去超市买菜。”
苏允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架?”
苏明煜伸手替他把里面polo衫衣领整理好,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也不是个会主动惹事的人。”
苏允气极反笑:“你倒是了解我,刚刚在老师面前你可不是这副态度。”
苏明煜没反驳,只说:“老师也是为了你们好,害怕你们会做出后悔的事情,出发点是好的,我只是很感谢她监督你没受伤,但我并没有承认你打人不对。”
苏允望着他,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明煜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今天哥请客,给你做好吃的。”
苏允收回视线,胳膊搭在了苏明煜肩膀上,确定他不会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来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这个学校百分之六十的支出都是我爸给的,就算她敢,校长也不答应?”
苏明煜微微摇头,嘴角勾勒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透露出他内心的无奈。
“你可太气人了,仗着自己有个好爹,连老师都敢讽刺。”
苏允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屑:“今晚回学校吗?”
苏明煜:“明早回去。”
苏允愉快道:“那我要吃拿破仑,你做给我。”
“好,今天有时间,我给你多做一点。”
……
这个时候苏允还愿意和自己交流,苏明煜说话他也听,虽然很不耐烦,却也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但随着苏明煜自己的学业越来越忙,回家时间变少,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兼顾苏允,中途还去了上海几个月研学实习。
久而久之苏允也不再主动找他,甚至有时候他打电话过去苏允都不接,父母电话,打多了也是直接关机。
所以当他踏进家门,目睹了眼前令人惊愕的一幕时,苏明煜的心瞬间被震撼。他意识到,苏允已经变得不再是那个他曾熟知的弟弟,而是一个与他格格不入,全然陌生的存在。
“小允,你做什么哥哥都不会管,但唯独这件事情不行,如果让爸妈知道了,你知道他们得有多难过吗?”
苏允夏季校服凌乱的挂在身上,湿漉漉的碎发挡住了额头,看不清他的眼神。此刻靠在沙发上翘着腿,指尖夹着烟抽着,一点认错的态度没有。
那时候他才上高中,谈恋爱这种事情苏明煜不会管,苏冀彬夫妇也不会管,现在的孩子早恋太普遍,根本管不了。
但是……
苏明煜凝视着弟弟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心中的怒火如烈火燎原般熊熊燃烧,他暗自懊悔,若是今日未曾归来,或许便能避开这番心绪的纷扰。
然而此刻眼见为实,心知肚明,他的愤怒也因此愈发难以遏制。
“小允,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你谈恋爱我们支持,可是……”
“瞧你那出息。”苏允嗤之以鼻,毫不在乎地嘲笑苏明煜,“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会想告诉我,同性恋是病吧?”
苏明煜脸色瞬间苍白。
是了。
今天苏明煜终于忙完了要实习的事情,苏冀彬夫妇俩工作又忙,最近总是联系不到他,所以让他回家看看苏允最近都在忙什么,老师打电话说他几天都没去上课了。
可当苏明煜回家的时候,就撞见了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苏允正和另一位男孩在沙发上吻得难舍难分,听见门响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知道这不是病,可你才十七岁小允,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能把自己前途……”
“行了苏明煜,别在我这里装了。”苏允不耐烦起身,打断了他的话,“你爱怎么样表现那是你的事,和我苏允一点关系都没有,看不惯你可以告诉爸妈去,我无所谓。”
话罢苏允转身就要出门,苏明煜几步过去拦住了他。
“已经很晚了,你去哪?”
“管得着吗你?”苏允甩开他的手,抬手拍了拍苏明煜的脸,讥笑道,“真把自己当我亲哥了啊?”
等他反应过来时,门大开着,苏允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句话犹如天塌下来一样,瞬间击碎了苏明煜长久以来沉浸在甜蜜亲情中的安宁。他无力再对苏允施加约束,只能任由其放纵不羁,任凭他随心所欲地做出种种过分之事,似乎再也无法挽回现在失控的局面。
没人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家庭,他不是亲生的,所以他倍感珍惜现在的幸福,害怕失去,所以努力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不让父母失望。
因为怕被抛弃,他甚至溺爱着苏允,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其实……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是领养的,并不是苏冀彬夫妇亲生的。
他也知道,他一直都是寄养在这个家里,如果有一天这个家不再需要他,他也会主动离开。
只不过想是一回事,被最爱的人拿刀戳心窝,又是一回事。
从这次不欢而散后,苏明煜暂时先回了学校,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苏允一个人在家胡作非为,若是让季佩知道了,大概要被气死了。
于是左思右想,他推掉了上海已经安排好的实习工作,回家准备好好和苏允谈谈。
苏明煜会做饭并不奇怪,苏冀彬和季佩在家时都是保姆做,他们不在的时候,苏允不吃保姆做的饭。
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学着做饭照顾苏允,给他开家长会,苏允挑食的毛病都是他给惯的。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桌上的菜都凉透了,苏允依旧没有回来。
苏明煜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被挂断,最后都没脾气了,只得继续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明煜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苏允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他连灯也没开,拖着凌乱的步子过来倒在沙发上,接着一声惨叫,吓得苏允酒醒了不少。
苏明煜伸手按了遥控开灯,这才发现是苏允回来了,此刻正脸色难看瞪着他。
“你喝酒了?”
苏明煜无视他的眼神,皱了皱眉,还是快速去厨房给他冲了一杯醒酒水过来。
“吃饭了吗?”
苏明煜把水递给他,转身收拾桌上摆着的书籍。
苏允半眯着眼睛,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有了让人过目难忘的帅气,个头也窜的飞快,那份年少的青涩在无声中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而来的男性魅力。
他望着弯腰收拾东西的苏明煜,视线从他侧脸到劲瘦的腰肢,慢慢滑下再从臀部到小腿,连踩在地毯上的光脚都没放过。
“你来做什么?”
苏明煜手一顿,把东西装进书包里:“最近我会天天在家,家里不要带陌生人回来,每天早中晚饭都回家吃。如果你做不到,那这个月的零花钱你也别要了。”
苏允最看不惯苏明煜这副嘴脸,明明不是亲的,他还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主人,甚至想要驯服他。
心里冷笑着,苏允把手中的水杯松开,“啪”一声,水杯碎了一地。
“这年头真是可笑啊,看门的倒是管起主人来了。”
苏允的尖刻讽刺宛如利剑刺入苏明煜的心头,但他是苏冀彬夫妇养育二十年的儿子,绝不能因个人情绪而置这个任性的弟弟于不顾。
对于那对将他养育成人的父母,他有着深深的责任感。因为这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不想让那对夫妻失望。
把地上的水渍和玻璃碎收拾干净,保证不会让光脚的苏允受伤,苏明煜这才去饭厅把饭菜全部打包放进冰箱里。
“明早第一节课是英语,早上六点我会叫你起床,现在是凌晨一点十分,你还有五个半小时的睡觉时间。”
话罢苏明煜拿着书籍转身上楼了,听到身后传来咒骂声,也当做听不见。
这晚苏允几点睡的他不知道,但他失眠了整晚都没睡着。
他想不通为什么苏允会是gay?从小到大,他没有发现过苏允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甚至初中还追过女生,被对方家长发现勒令道歉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太可能,苏允那花花肠子,根本不可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从小他就知道这个不行我再换一个的道理,从来没见他因为什么事情消沉过。
任何事物他都不会看得很重,总能找到合适的代替品。
苏明煜并不是歧视这种性取向,只是觉得苏允还太小,对待感情可能认知不清楚,现在的孩子甚至会为了刺激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如果苏允成年了,大一点了,他保证不会管,更不会插手他感情的事情。
问题是现在苏允还小,在父母没发现之前,他必须让苏允恢复正常。
闹钟响了以后,苏明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洗漱,六点准时推开了苏允的房门。
“小允,起床了。”
苏明煜打开床头灯,看着床上毫无反应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允,该起床了。”
苏允不给任何反应。
苏明煜没办法,只能继续柔声叫他:“再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不起来我可直接掀你被子了。”
说完便轻轻出去了,把早就准备好的早餐放在了保温箱里。
对于一个喝醉酒的人来说,十五分钟根本起不来床,尤其像苏允这样习惯晚睡晚起的人来说,六点半起床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苏明煜再次叫起床的时候,苏允依旧什么反应都没给。
早上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第一节课又是英语,对苏明煜来说学习很重要,他不想让苏允错失,如果英语不合格,以后留学交流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