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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保管商行

 

无论来者何意,此地都不宜久留了,林以渝握住花宴宫的手腕,准备带人继续潜逃。

花宴宫却既害怕身后的追兵,对身前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也称不上信任,方才情况紧急也就罢了,如今怎么也不肯主动跟着他走。

虽然若要他们比拼力气,林以渝可以强行拖着花宴宫走过大街小巷,但那幅场面实在与强抢民女太过相似,有失风度。

……还得劝诱。

不太道德的念头一闪而过,林以渝沉下声音严厉问道:“你不想走吗?”

他故作冷脸时,周身的气质充斥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仿若教训幼弟的长子,不怒自威。花宴宫怯怯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出声。

最初的威压树立起来之后,林以渝知晓自己只要稍微放缓一点态度便足以让对方感到宽容。他循循善诱地,似乎要将自己的猜测转变成确切的事实。

“但你刚刚分明没有反抗的意图,甚至主动跟着我逃跑了。”他毫不留情拆穿了花宴宫想要逃避的事实,语气十足笃定。

“你是真心想要逃离彩戏楼……每次演戏时,既是在遵循无法反抗的指令,也在隐隐期待终究有个人能打破你遭受的一切禁锢,帮助你真正地逃离……不是吗?”

花宴宫几度变换口型,似想否认,最终却只放弃地垂下眼眸,像极了默认般转而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林以渝将他拉近了些,这回花宴宫配合地迈动了步伐。于是林以渝放心地转身带路,随口告知道。

“先去给你买套新衣服。”

对方身上还穿着待在彩戏楼里的装束,轻软红纱与楼内揽客的舞姬的装束相差无几,哪怕遮得足够严实,和林以渝站在一起也看起来像在做些不正经的活计。

街上的行人们一如既往地遵循各自的生活轨迹,丝毫没受他们闹出来的动静的影响。

这是个好现象,或许说明了彩戏楼那方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到明面之上,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周旋。

衣铺里见两人拉拉扯扯地进来,不知误会了什么,推荐的衣服全是女性装束。林以渝饶有兴致地听了几件衣服的介绍,大手一挥刚想全部买下来,衣袖却被躲在他背后的花宴宫轻轻拽住了。

花宴宫试图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我不穿裙装的。”

林以渝道:“哦?那你现在穿的是什么?”

花宴宫毫无戒心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摆,给他看能轻易瞥见柔嫩大腿的半透长裤:“虽然比寻常男子的装扮轻薄些,但这也是……”

“行了!”林以渝唰地把他的衣服扯下来遮好身体,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背后的两人。

好在老板和老板娘都被林以渝的背影遮挡了视线,没看见发生了什么,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边。林以渝既要忙着教训花宴宫他听明白了以后不准乱掀衣服,还得抽空吩咐老板让他拿套男装过来。

“长袖长裤,严实点的。”以防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林以渝补充强调道。

等到花宴宫顺利地换好普通的衣装,林以渝放心下来的同时也油然而生了一股初为人父的心情。

……不不,他们的年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吧。

为了确信自己的想法,林以渝再度认真打量起换装之后的花宴宫。

分明只是平民最常穿的素衫,在对方脸庞的衬托下都仿佛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外出游玩,瞧着的确与林以渝当年闯荡武林的年纪相差不多,或许再小一点。

那时的林以渝大概也就刚成年一两年,却已名声大震了。

如果让他来教导花宴宫习武……能再一次上演那样的传奇吗?

他盯着花宴宫看了太久,久到花宴宫都弯起漂亮的眉眼,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问道:“我好看吗?”

那双剔透明亮的蓝色眼眸闪着纯粹的光,一副全然与纷争打斗无关的模样。

林以渝付了钱,握着他的手腕走出了衣铺:“两个男人,说什么好不好看的?”

花宴宫撇了下嘴,不太满意地安静跟在他身后,听到林以渝又问道:“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花宴宫的回答并不算太意外:“我的母亲出生在西域……”

林以渝对家长里短的故事不感兴趣,方才发问兴许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正巧到了目的地,他便顺理成章地打断道:“我们到了。”

面前旧店的招牌破破烂烂的,原本文字的部分被风刮走了小半,只剩下几个难以辨别出轮廓的笔画。

推开年代久远的木门,听见熟悉的风铃声,林以渝扬声唤道:“谷老板,贵客上门了!”

两侧的货架上摆满了稀奇的、花宴宫没见过的各式玩意儿,他看得眼花缭乱又充满好奇,听林以渝熟稔的语气,才将视线与他一齐投向了柜台后方。

柜台后先探出头的是一件长烟斗,随后才是个满脸疲倦的女人。她懒懒地吐出几缕云烟,对多年未见的林以渝突然又冒了出来没表现出一丝意外。

“这么多年,会自称贵客的来者还是只有你一个。”

抱怨完旧友,她散漫的视线飘向了尾巴般跟在林以渝身后的花宴宫:“原来你归隐是因为闹出了个私生子?养孩子去了?”

“瞎扯什么。”林以渝拍上桌子,想让她正经一点,“我是来取东西的。”

谷老板道:“哪件?”

林以渝道:“第十三处的林中游鱼。”

谷老板连档案资料都懒得象征性地翻一翻,又吸了口闷烟:“没了。”

“没了?”林以渝难掩惊诧,“怎么可能?”

处于对话之外的花宴宫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了:“什么东西没了?姐姐的店是做什么的?”

林以渝正头疼,没有为他耐心解答的心情,反倒是谷老板对花宴宫饶有兴致,简短介绍道。

“此处是保管行。有人怀有自身无法安全保管却不愿舍弃的重要之物,便花钱请我替他们保管,等到时机安全,再来通过我发的凭证和约定好的暗号取回。”

“而这位林先生……当初保管时信誓旦旦地说不需要凭证这种身外之物,他只靠暗号来取东西就够了。”

“喏,不守规矩,如今便这样了。”

林以渝不由插话辩驳道:“可你认识我,知道哪些东西是属于我的,怎么会让他人取走?”

谷老板咬住烟嘴,声音也变得含含糊糊的:“万一是他人代取呢?万一是两方交易呢?我早跟你说过,我只认凭证和暗号,只要这两个和物件对上了,无论什么人来我都会把东西给他。”

她不容交流的态度明确,林以渝只能深叹一口气,怪自己当年太过托大:“我知道了…那把第四十七处的金银财宝给我吧。”

去一趟彩戏楼实在太过费钱,方才给花宴宫买衣服的便是他身上最后一块金币了。

这回谷老板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屋后的库房,过了半响才找出个表面积灰的钱袋丢到柜台上。她又倚上自己的躺椅,似乎知道林以渝没别的事很快便会离开了。

林以渝抽开钱袋的系带,确认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后挥去灰尘,挂到腰间,转身准备带花宴宫离去,却又没轻易地达成这个目的。

停在原地的花宴宫的好奇心似乎还没被满足,仍在追问谷老板:“那取走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呢?你不管来者是谁,但会见到他们的样貌吧?”

来此处的大多数人都会伪装,更何况瞄准了别人物件的窃贼,况且谷老板不会对客人们有所偏袒,没理由帮助他们。在此前提之下,花宴宫似乎问了个无用的问题。

但林以渝没有出声,而是打算让谷老板当那个打击小孩的坏人。

不料,谷老板闻言竟是笑了起来。

那份笑里不含嘲讽的意味,谷老板难得微笑着讲述道:“若不是你提,我倒真要忘记了。”

“我的确不会随意泄露客人的隐私……”她望着花宴宫,话语中的信息却是向林以渝传达的,“但这位客人有些不同,他来时特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我想,这是乐意让大家知道他身份的意思。”

花宴宫完全被吸引住了:“他叫什么?”

成功卖到关子的谷老板坦诚吐露道:“司空欲星,号称江湖第一的大盗。”

她等待着两人震惊的反应,却只等到了林以渝皱眉道:“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至于不曾在江湖上闯荡的花宴宫,当然对这个名字也无甚反应。

谷老板对这两个消息不灵通的家伙有些失望:“当然了……他是在你归隐后才冒出来的年轻人,你自然不会知道。”

话里话外,颇有嫌弃他老古董的意思。

林以渝只当没领会到这份言外之意:“说什么大盗,本质不还是个窃贼?只要知道名号,待我捉到人之后,东西必然还要回到我的手中。”

“凡是司空欲星看上的宝物,没有一件能回到原主人的身旁——这是多次事件过后,无论如何防范也没法阻止他的人们总结出的评价。”

“凑巧的是,”谷老板兴趣浓厚地说道,“他来到此处,也不过是今天上午的事情。”

夜色已深,林以渝在镇内最大的客栈开了两间天字房,把花宴宫护送回其中一间后,他在隔壁房间洗漱完,熄灯上床准备睡觉。

仅仅相差半天,却是得与失的分界线。

不过,若对方并未走远,他定会将其拿回。

心下笃定的林以渝正要放松睡着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击的声音。

他骤然清醒,警惕着外界的一切可能发起攻击的动静,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

先轻拍了两下,接着停顿了半响,才加大力气又敲了三次门。期间林以渝已经无声地踱到了门边,摆好最适合应对各个方位来敌的姿势,猛地拽开了房门。

长发白衣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倒进他怀里,瞬间认清来者的林以渝伸手一揽,接住了差点跌倒的花宴宫。

他让人扶着自己的手臂站稳,不解道:“深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花宴宫恐惧颤抖地抓紧了自己的里衣:“有…有什么东西……”

他不敢说出鬼怪一词,吐词吞吞吐吐的。与此同时长发在奔波中折腾得有些凌乱翘起,里衣素白如霜,面色苍白到失去了血色,唯独绝艳的脸庞依旧如故。

瞧着倒真有几分像索命负心汉的女鬼。林以渝漫不经心地想道。

他还是对花宴宫长了这副动人模样却身为男子一事无法释怀。

林以渝把花宴宫推进屋内,关上屋门,顺手点亮了灯想借此让他冷静下来:“你发现什么了?仔细与我说说。”

暖光照到花宴宫脸上,稍微令他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一些,攥紧衣服的手也松开了。

“一开始还很安静。”花宴宫组织着回忆的言语,“天黑了,我便打算入睡。因为不是熟悉的环境和床铺,我有点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林以渝完全体会不到他的恐惧,还在心里念叨了句“娇气”。

“慢慢地,我听到好几次外面传来的铃铛的声音。我想虽说是深夜,但有一两位行人在外也无异常,可那声音始终在我的窗外徘徊,甚至响声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移到我的床头……”

“我太害怕了,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我翻身下了床,发现我睡前关的好好的窗帘不知为何打开了,本该紧闭的窗户也在呼呼刮风。”

白日监视的人影在林以渝脑内一闪而过,比起花宴宫被吓到怀疑是鬼怪的猜测,明显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我想去关上窗户,结果突然对上了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仿佛又一次面临那时的场景,花宴宫再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很没有安全感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这回连微弱的灯光都没法缓解他的害怕之情。

从未惧怕过未知的鬼怪,也从未哄过别人的林以渝比起他描述的场景,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幅状态的花宴宫。

他搜肠刮肚着词语,苦苦思索又很不熟练地安慰道:“这世上不存在鬼,只是有人在窗外盯着你看罢了。”

花宴宫呜咽了一声,更加不敢动弹了。那双透亮的眼眸中已经染上了水色,泪水在眼眶里悠悠打转。

林以渝犹豫停顿了片刻,随后伸出手掌,身体僵硬地摸了摸花宴宫柔顺的发顶:“而人是你最不必害怕的东西,因为无论谁来都打不过我。别害怕……你怎么跟只小猫样的。”

花宴宫眼睛一眨,浑圆的泪珠便轻盈地滴落下来。

那滴泪水落在林以渝的手心,扩散出一点湿凉后便消失不见。林以渝怔怔注视着自己不知为何特意接住眼泪的手掌,又听见花宴宫软软地“嗯”了一声。

不知是应了那句“别害怕”,还是那句“小猫”。

平复下来的花宴宫在林以渝的引领下躺到了他的床上,双手捏住盖着的被子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留在你的房间吗?”

刚刚才亲手把人卷进被子里,林以渝无奈道:“你都躺到我的床上了,还来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花宴宫弯起眉眼,双眸暗含欣喜与期盼地亮闪闪地望着他,似乎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不肯直白地开口。

很遗憾,林以渝还没办法与花宴宫眼神沟通。他离开床边绕着屋内走了一圈,记下每一处摆放位置的细节,便于次日确认是否有人来过的痕迹。

走回床边时,他发现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花宴宫还在望着他的方向。

林以渝姿势随意地坐到床头:“还不睡?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他的本意是想戏弄一下看起来太乖很好逗的花宴宫,不料花宴宫的眼眸又亮了一个度,雀跃期盼道:“可以吗?”

林以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知道小孩子睡前爱听什么类型的故事,又不想露怯,干脆挑了几段年少时的经历讲给花宴宫听。

正巧他的经历传到花宴宫的耳中,几乎与最为新奇刺激的冒险故事无异。花宴宫兴致盎然地听他讲了很久,最后实在撑不过困意才沉沉睡去。

林以渝抽去半途中被花宴宫攥住的衣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睡着后谧静又乖巧的脸庞,倚在床头也准备入睡了。

和花宴宫同床共枕的话,总觉得道德上会遭到虚无的谴责。

晨光均等地撒向每一片大地上,林以渝醒来后舒展了会儿筋骨,才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花宴宫摇醒。趁花宴宫努力睁开眼睛离开被窝的时间,林以渝再次环视了一圈室内。

无需特地确认细节的变动,桌上新增的物什分明地彰显着有人来过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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