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姑娘是说沈公子,你们深夜在此落脚,他在你的床前守了一整日,如今已歇下了。”
崔筠再次递来汤药,“姑娘放心,他身上只受了些浅伤,只是他身子似乎不大好,淋雨后发了高热,一直没能退下。”
洛久瑶一颗心本就悬着,听到沈林还病着,喝尽汤药后匆匆起身下床。
“姑娘还未换药,伤得这样重,也该好好歇息才是。”
崔筠忙按下她,“他是个倔性子,我与兄长劝了许久才将人劝去歇息,姑娘且等一等罢。”
肩侧传来剧痛,洛久瑶只好依她所言重新坐下。
细布解开,凉意覆上肩侧时,血水流淌下来。
洛久瑶呼吸微颤,咬牙将痛楚咽下,望了一会儿被雨压住微光的天际。
离他们去静法寺已足足过了一日,后日便是岁除了。
那个熙国极盛大的节庆。
洛久瑶曾见过岁除的盛宴,前世洛璇登基后亦沿用传统,每逢年节都会命人购置焰火在城楼各处燃放。
少年转眼间已能在宴上饮酒,却还总如年幼时那般,在宴罢后拉着她的手走到寻梅园中的玉霄台,看火树拂云,灯焰千光。
只不过那时的洛璇见到焰火已不再如幼时般欣然,他没有笑,也不会举着梅枝蹦蹦跳跳,将最漂亮的那束焰火指给她看。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看焰火绽开又跌落,消散在辽阔的天际。
直到天幕空空如也,寻梅园中寂静无声。
洛久瑶也望着天际。
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
她曾数次身处盛宴,却从未真正置身其中,节庆,团聚,这些词语本与她无甚关系。
如今亦然,她本如浮萍,栖息在哪里都没什么差别。
可沈林不一样。
他的父兄正快马加鞭赶回燕京,母亲和弟弟还在家中等他,年关当头,他合该尽快与家人团聚。
肩侧细布收紧,衣衫重新盖上来。
洛久瑶道一声谢,起身整理衣带,又打算出门去。
崔筠拦不住她,只得帮她系好衣带。
“沈公子在旁的屋子里,外面还下着雨,姑娘的伤口不能见水,我先去取伞。”
洛久瑶点头,动一动僵硬的双腿,趁着崔筠取伞的间隙缓缓朝房门走。
愈走近房门,她便愈发清楚地听到外面的落雨声。
脚步声传来,她伸手推门,想要迎一迎崔筠。
潮湿的水汽漫卷进来,模糊的光亮夹杂着细碎雨雾,落在少年人的发梢肩侧。
洛久瑶抬起眼,目光便猝不及防与他的撞在一处。
只一瞬,又分开了。
沈林垂首,声音放得很轻。
“殿下。”
可他没能再开口说出第二句话,本欲出口的话语被洛久瑶的动作轻而易举地打断。
鲜血自她的肩侧蔓延开,她却好似不知疼似的展开双臂,环抱住了他。
“沈林。”
她开口,念着他曾在雨中的一声声唤,给了他迟来的应答。
经久的大雨终于停歇下来。
天际的云雾散了, 月光流淌而下,穿过窗棂,与烛火交织着落在相叠的衣袖上。
大雨停歇, 屋内却仍不够亮,断烛发出的光亮微弱,堪堪映明沈林的脸庞。
他并未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色, 手臂肩侧缠绕着细布,是崔筠提过的浅伤。
洛久瑶伸出手,小心翼翼触上去。
一处,两处,她轻点他指节上的淤青,顺着细布一寸寸略过他肩侧,顿一顿,又抬起来,小心覆在他的额头上。
还在发烫。
她的手背贴着他的额头,企图降一降额上的温度。
好一会儿, 沈林捉住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肩侧因包扎而臃肿的衣衫,先一步开口。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