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算什么东西
陆守中此人为人算得上正派,只是耳根子软,少些决断,王琅要这特旨倒也无妨,只是,“你也忒跋扈,非要借了朕的名义,自己想法子去吧。”皇帝果断拒了,“陆御史可没你难缠。”
“是,臣遵旨就是,怎么说臣也是陛下的侧君,哪有不唯妻命是从的。”王琅笑眯眯地行了个大礼,不出意料收获了皇帝一个冷眼。
“想回清玄观修道就直说。”
王琅脸一下便垮下去。他当年到底是还没下定便被收入了先帝后宫,哪有当今皇帝的侧室位置,“臣去就是了,预祝陛下收复漠北……”好好的一双含春桃花眼被他眯得有气无力,实在折损美貌。
话是说完了,人却赖着不走。
“怎么,茶水没喝饱?”皇帝看得好笑,“茉莉毛尖罢了,赏你二两带去任上就是。”
哪知这人眨眨眼,跪到皇帝脚边去,“臣想要陛下赏点别的。”
他入先帝朝后宫本就是皇帝同长公主安排好的,递消息通声气地办了两年余。要让人死心塌地,除了一早许诺的官禄,自然便是勾了少年人的心思去。
毕竟那时候他才十六,又是那么一个娇俏的少女将军。
皇帝不说话,只笑着看他。外头被地方官捧惯的按察使自己摘了官帽,一点一点解开革带同圆领袍的系带领扣,破橙子似的将自个儿剥得干干净净,“求陛下赏了,就一回。”
“喏。”女帝伸了脚给他,“三十六七了,放宫里都该独守空房的。”哪还这么没皮没脸的。
男人笑着脱了天子绣鞋,巴巴儿地爬上来,“臣自知年老色衰,只能为陛下尽忠尽职,换点恩赏。”
他倒学了宫侍时兴打扮,稍减外袍衣长转而在袍子里服长及脚面的裙同胫衣,行走时微微露出里头华美的织锦刺绣斓边,看去妍丽贵气,走时从袍摆内侧隐隐透出里头的光景,还有些欲拒还迎意味。
“嗤,”女帝拽了他裙袢来,“王青瑚,你如今几岁了,还学年轻宫侍打扮娇嫩。”
“还不是为了讨陛下的好……上回见陛下还是园子里,沉相和李侍郎都在才不敢的,更别说李侍郎还是陛下新宠,年轻俊美有才华,又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臣哪及得上……”
皇帝一脚故意踢在他后膝窝里,笑道,“少议论端仪,哪里人人都和你似的。”
王琅一愣,自嘲般笑了笑,“臣为何到如今这地步,陛下还不晓得么。”
他有一双恒阳王似的桃花眼,乃至形容身量上都有几分形似皇长子。
十六岁时候初次跟着家里兄姐上林苑秋狩,穿着一袭白袍,发不束冠,只在先帝眼前驾着马晃过那么一下,当即便被召进了中帐,封做少使。
当时诸人皆以为太宗皇帝暮年时节,故而尤其爱此类纤细美貌少年,连储君颜面都不顾了。众人只觉龙城王氏儿郎如此华年入皇帝后苑教人叹惋,殊不知这把戏正是他口头婚约的妻君想出来,让他入去中帐做个宠侍。
“王郎,我总是喜欢你的呀。”
“王郎,你不知道我昨夜里多难受,我一想着是你在中帐里,便忍不住想去将你拖出来……”
抬入中帐的一夜后,少女面上甚至还有几分哀与怒,总觉她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情在,不愿教少年人去侍奉她的母亲。
若说当时还能被少女的甜言蜜语哄骗下去,到了后头也认清了——她若真有娶了自己做侧君的意思,哪还舍得送去做那种把戏,早给他换上旁的打扮了,也不会教他在先帝跟前儿露上脸。
只不过后来清玄观里春风一度,又忍不住挂念上罢了。
况且龙城王氏后劲不足,族中老小巴不得他和新帝再续前缘,好扶一扶不成器的族妹们。
有所求,便舍不去。
回想起来,她承诺的官禄地位倒是都兑现了,也并没食言。
只不过……
“陛下明知道臣求的和崔侧君是一般。”他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手上却根本不敢放错一分,“臣若是在,也愿意为陛下挡。”
“净说些好话。”皇帝揽了他腰来,压得摇椅咯吱作响,“朕只管你将事办好,哪用得上你去挡刀的。”
天子的手顺着裙门探进去,径直便摸到了脐下三寸,“怎么,早就起来了?”她坏心地捏了一把,笑着看身下人皱起眉头,咬着牙不敢漏出声音。
“陛下只晓得臣在外眠花宿柳,臣可只认陛下一个妻君的,陛下可没良心。”男人嗔道,倒很有几分话本子里空闺夫婿的意思,“您身侧美少年多如牛毛,臣算什么东西。”
“哪不记得你了,嘴上也没点子遮拦。”女帝在里头除了他中绔,只拽了他汗巾子去握那一处,没几下就扰得王琅说不出话来了,“哪年没赏过你似的。”
到底是王氏那等大族教养出来的,便是此刻也生怕漏出半点声响,只有咬紧牙关,连眼泪都漫出来了,“……一年才那么……一两回……臣相思得苦……”
“你便真在外寻花问柳又何妨?朕可从没在意过啊。”皇帝笑,“也断不会过问你这些私事的。”女子绵密的亲吻落在耳尖眉际,撩得人火烧火燎的,手底下又没个停,只那松花绫的汗巾子在泉眼蹭来蹭去,不多时便濡湿了些许。
“比不上……陛下……”他不敢就着情欲去拖天子的手,便只有环住她的腰,顺着女子的骨肉滑下去。
“嗯?巴州刺史年初才给你送过一个娇娘,去年末那阆州刺史还邀了你去乐坊放松的,朕又不会说什么,何必要瞒了去。”皇帝故意捏了捏如意头,那一块汗巾子便被又黏糊几分。
“哈啊……唔……朝中应酬……不是后来也查办了他们两个……娇娘乐姬也都送回去的……哈啊……陛下……”
“真的?”
“臣哪敢隐瞒……”摇椅被王琅撑得往后倒去,晃晃悠悠倒像是快撑不住了似的。
“倒是苦着你了。”女帝笑,安抚似的轻咬男人鼻尖,“王按察劳苦功高,朕给你赐门好婚事?”
“唔……哈啊……!”他被挫磨了半天,哪还忍得住,听了皇帝这一问,心下一紧,便丢了,“陛下不喜欢便罢了,何必非要将臣推出去呢!”说着已是含了水光在眼里,“臣侍奉过先帝,身子残破,配不上陛下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当年他看得清,却不是一点想法也无。做按察使,一年不过回京两三回,皇帝不一定见他,旷起来了一两年摸不着都有。他想过入宫的。皇帝在私事上心软,他借着当年事求一求,皇帝必会允了,哪怕藏在宫里修道呢。
“朕总可以了?”皇帝侧着身子去吻他颈子,她惯会半真半假做这深情模样的,“这不是正要赏了你去。”
王琅不敢和她多闹情绪,怕她真怒了后头还不知怎么个说法。这一下便顺着皇帝话头下去,拥上皇帝腰肢,轻轻以唇碰触她下颌,“是臣失言了。”
他一向机巧,今日难得吐点真心出来,其实正需要点甜头,才好消了那点子不快,教他死心塌地办事去。
“王郎,朕并没责怪你呀。”皇帝柔柔地笑,“今日是朕不好,再多给你些算作补偿,嗯?”她顺着王琅的索求落下身子去,在他脸颊上落下几个吻。
哪知男人反不自在起来:“臣……怕是不行……”他脸色飘红,“年纪大了……”
大约今日再起不来了。
女帝一愣,旋即轻声笑了出来,“那朕和你多处一会儿?”她着意安抚身下男人,“好啦……朕又不怪你的,朕的王郎劳心劳力才至如此,该是朕补偿你的。”
“……茶叶。”男人移开视线,不想再看皇帝。
再多看下去怕就要出不来了。
“茶叶,臣要包一斤带回去,茉莉毛尖。”
他是龙城王氏的小公子,又正生在世家鼎盛时候,哪有没见过那茉莉毛尖的。不过是转移话题不教皇帝恼他罢了。女帝知晓他意思,便笑,“一斤便一斤,朕着人送你府上去。”
“臣先谢过陛下。”
他看着皇帝。她和先帝眉眼间越发地相似了,虽则仍旧存留下几分多情,眼底却总是看得人生寒。
她仍旧是少女模样,可自己早衰老了。肖似燕王的眉眼渐渐有了燕王所缺失的细纹褶皱,如今更是连天子多恩赏一回的雨露都承接不住。
王琅不由庆幸自己做了在外为臣的决定。
只怕是求了入宫,便同崔侧君一般很快被抛诸脑后了。
天子无情,便只能做个于她有用的臣,好歹还能得几回恩典。
谁叫他王琅陷得太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