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离家
在费奥纳的奥斯卡口中,塔拉距离丽芙的家若快马加鞭赶路,天抵达不是问题。
我们不可低估一个热恋之人的坚韧意志,即便梦想中的塔拉圣城远在千里之外,荒芜人烟、瘴气环伺,也不妨碍丽芙的心生向往,她不时的就会抛下她的职责,脑海中想的也不是她作为ai神侍奉者的身分该有的东西,她便站在任何一处,向着奥斯卡指示过的塔拉方向静默凝视。
安格斯向世人散布着ai的种子,他指尖触碰额头许以祝福的恋人会更加幸福。在他的孩子们很小的时候,他会在他们床前述说感人肺腑的ai,亲人之间、战友之间,以及最多的伴侣之间的ai。
故事之中,恋人若遭遇阻挠,他们绝不轻言放弃,眼与心都只专注在了彼此身上,旁佛世上再没有什麽值得他们一顾的事物。
坐在床铺上的小丽芙曾为了这些故事哈哈大笑,笑他们失控的行为,在她与她的雷伊相遇前,她也一面为那些在她面前虔诚祈求ai情的男nv给予仪式上的祝福,又一面在内心感到愚蠢。
是否她亲吻过的恋人指环、赠出的芦苇绳真的让人们得偿所愿?
丽芙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也只是如她曾冷眼旁观的那一个个男nv,眼里心里都住着雷伊,为他哭泣为他欢笑。
最一开始,等待并不那麽煎熬。
丽芙尚保留着耐心,只是她也会问出一些以前不会由她说出口的问题。
她问安格斯:「爸爸你的翅膀能带你飞往任何地方吗?」
安格斯耐心的说:「在人界是如此的。」
「我也想要一双翅膀。」
安格斯摇头,「你可以学习我所知的大部分魔法,也能熟练使用它们,但有些是你怎麽有办不到的。这对羽翼是只有血统纯正的我的族人们才能用血缘中的魔法化形。」
丽芙失望,「完全不行吗?」
「芬恩也不行,他与神族通婚而诞生的子孙也做不到。」
「好吧。」
接着第四天、第五天。
丽芙的脸、声音被一种焦虑不满感染,博因g0ng的侍nv们都远远的避开了她以免被她身上强烈的气势伤害。
她浑然不觉,有时是平静而内心藏着喜悦的,有时又是躲开所有人在角落里懊恼忧郁,连一封信也没有,她後悔自己没有在道别时这麽要求。
哪怕是口信也好。
魔法般的第七日,如一个世纪那麽久了。
丽芙开始会从噩梦惊醒。
负面的情绪增长她的梦境里恶意的力量,她也把那些y暗的东西视作不详。
事实上若她不是坠入情网失了理智,她会清楚知道这些梦只是日常生活的碎屑,没有需要她烦恼的,只管躺回床上补眠。
她神情逐渐憔悴y沈,生出了一些不必要的幻想,梦境模糊的黑se亡灵追逐她到了梦境以外的真实世界。
第十日,祈福的信徒被ai神的代言者吓到了,她不耐烦招待出双入对的恋人们,他们紧扣十指,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灼伤她的光彩。丽芙嫉妒得要发狂。
她强忍不适招待了前面三对,然後忍无可忍,扔下金杯,吓到了厅堂里一对对伴侣。
「我做不到。」她冷冷的说。
站在她面前的伴侣何其无辜啊,成了她指责的目标,她说:「你们不要我的祝福和小把戏。你啊——说的就是你,迈纳的儿子雷格,你与ai人永远在一起,那就给她换上新娘的礼服去到圣树前,带她回家让她做你屋子的nv主人。」
信徒雷格不安,「神官大人,我的家族与她的家族都不同意啊。」
「你说你是骑士吧,你可以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在你们的长辈的面前更要挺起x膛用你的意志去说服他们。」她的气势与权威让信徒们无法反驳,她挥手:「去吧!」
众人便一哄而散。
闻讯赶来的黎安简直不敢相信颓丧坐在高脚木椅上的神官是他朝夕相处的玩伴丽芙。「你都做了什麽?」
「不要来烦我。」
「为什麽要羞辱你最自豪的职责?」黎安问:「是因为那个科尔吗?」
丽芙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她的情绪多变莫测,她可能有一瞬间生气了,但来到黎安面前时又失去了威风劲,「我很累,先回去了。」
黎安不忍再指责她,「你只是病了。让我陪你吧。」
「不,我自己走。」丽芙似乎在喃喃自语。
恋人是盲目的,此刻她眼里有还能看见谁?
第十日第二十日。
没有得到ai人任何消息的丽芙收拾简便的行囊,下了决定。
「你没有其他的话想说吗?」安格斯问黎安。
黎安还是摇头,不想透露更多事情。
安格斯叹气,「丽芙发生了什麽,你想必知情但一点也不打算告诉我。还是你认为我会责怪丽芙?」
「父亲,丽芙只是病了。」他的谎言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安格斯也不想为难,让他出去忙自己的工作。
过不久,丽芙敲响了安格斯的房门,她抓着只装上简单衣物的行囊,告知他自己的决定:「我需要离开。」
安格斯停下拨动琴弦的手,「你想去到哪里?」
丽芙紧张,她回说要去塔拉便又马上补充:「等我见到雷伊,我会马上回家。」
「所以你牵挂的人叫雷伊吗?」安格斯点头,他对养nv收起笑容,「丽芙,你还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属於你的工作吗?在你每年的诞生日,也是冥界与人界通道开啓的时候,亡灵令我们的领地虚弱不安。黎安要领导战士前往边界驻守禁止任何人出入;你也要与我一同守护坐镇我们的g0ng殿。你还是决定要离开吗?」
沈默片刻,丽芙点头。
她怎麽不知道?
可她的雷伊,他说不定遇到危险,他是不是受伤了?为什麽迟迟不来?一想到这些可能,她便是再也没有理由能被拦阻了。
安格斯注视她的倔强焦虑,知道她不再只是为博因g0ng尽心效力的神官。她的情绪被另一gu力量x1引,完成了蜕变。
一切照着安格斯所预见的一幕上演,丽芙终将迎来新的身分与生活,他再也无法以监护者身分提供帮助。
安格斯不无伤感,当年将她带离塔拉,她在怀中还这样瘦小,吃力啼哭求生的模样令他无限ai惜。可一眨眼,命运又要她导向他无法陪伴的道路。
丽芙贵为至高王的nv儿啊,安逸的避世隐居不是她的未来。
安格斯狠下心说:「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哪儿都不去,待在博因g0ng,那麽你与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又或者,你现在就出发去塔拉,往後没有我以主人身分邀你前来,你不能再踏入此地。」
丽芙不可置信,豆大的泪珠落下,「我、我做错了什麽?」
「回答我啊。丽芙,你也长大了,不能用泪水去逃避问题了。」
「爸爸要赶我走吗?」她还是憋不住的哭泣,小时候每当她因悲伤哭泣,安格斯会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但安格斯现在却只是沈默等待她平复情绪,等待她给出回答。
房里只有她受挫的哭泣声。
委屈不甘转变为难堪,她第一次对安格斯释出叛逆,她气呼呼抹掉泪水,「我现在就要离开!」
「你终究不属於这里,等找到了你的归属,换下这身神官服将它烧了吧。」ai神自有他的打算,对丽芙来说却只是一再的受到刺痛,她多麽想转身逃跑,可安格斯抓着她的手将一枚戒指塞进她的手中,「找到你朝思暮想的ai人後就去找自己的家人吧。你不是孤儿,你的家人也正好住在塔拉,就在王城的心脏地,最华美高耸的城堡里,你是至高王康马克与阿尔斯特nv王恩雅的nv儿。」
丽芙不懂塔拉,不懂至高王,更不认识阿尔斯特,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尚不清楚王nv身分带给自己的影响。
此刻她只想将象徵身分的戒指扔进河里眼不见为净。
为了培养继承人的坚韧品格与战斗技巧,康马克在科普雷王子10岁起便将他送到了骑士莪相的身边作为养子、学生。
科普雷跟随了导师的骑士团走遍了埃林的数座地势嶮峻的山谷、盗匪魔物混迹的树林,最北端弗摩混居的禁地科普雷可以星辰辨别方位、以野兽反应推测气候,更不会误食藏有毒x的杂草野果。
师徒的旅程历时四年,直到莪相认为时机足够,他最得意的学生已退去了稚气,有了足以担起高贵身分的责任心,且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战士。
塔拉山位於博因g0ng的西南方向,路途并不遥远,王子能轻车熟路的在官道上赶路,迷失方向对他有如天方夜谭。
科普雷的x前挂着一枚用细绳穿过的银戒指,那是临别时丽芙亲手为他戴上,属於恋人间归属的证明。
「里头有我的祝福。」丽芙弯起嘴角露出可ai调皮的笑容,「人们如果为求得一分美好的ai会过来付出食物与金钱来换得我的祝福银戒;你不同了,你有了戒指,你还有我。」
此时银戒掩藏在衣领下闪烁,她手臂环过他脖颈、指尖在他後颈留下的触0依然深刻,科普雷的意志与jg力似乎得到了更大的滋润。
他想飞过这片绿林直达塔拉,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耐心的特质在满足恋人间无时不刻的陪伴需求上并不适用。
接下来就是世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後人写过了无数版本,故事中的主人公经历了时代变迁也换过不同的面孔与身分,可那些通行的版本里无一例外将主人公的遭遇点妆得梦幻迷人——
妖jg之境,不老不si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仇恨,众人生活在富足欢乐,王族用h金打造他们的居所,酒桶里的美酒从来不枯竭,餐桌上永远摆满了数不清种类的佳肴。
主人公既是远道而来的异界贵宾,不久又迎娶国度里最美权势最高的公主,成为仙境的最高统治者。
但在科普雷这里,酒水都没有,倒是能找着几块发酸的r0u脯与发霉面包。
这也让科普雷的奇幻遭遇显得那麽独特与严肃,极富警世意味。
王子跨入某个无形边界,他依然一无所知的赶路,敏锐的方向感和对丽芙的ai让他没有迟疑,官道上逐渐疯长的杂草乱石按理来说会让一些不自信的旅人退缩,怀疑自己是否迷失了方向。
但科普雷出生在塔拉,他不会生出一些无用怀疑浪费自己与丽芙重逢的机会。
他已渴望重逢,渴望牵起丽芙的手、亲吻她的唇,将她紧拥怀中,在彼此的眷恋中缠绵依存直到永远。返家途中的每个短暂休息的夜晚,他在野外伴随星辰以及浓烈的思念入眠,梦里都是他的丽芙。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顺利回到橡树堡的王子将信守承诺以飞快速度与博因g0ng的ai人重逢。
可突变横生。
科普雷惊讶的下马,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圆形山堡——凯尔斯圆堡,是塔拉城外王族休养的居所之一,他也在里头最大的房间出生,在他的印象里,凯尔斯堡不那麽jg致华美,她b橡树堡早搭建,因此古朴庄重,但绝对不该如眼下那样破败,被火纹的焦黑、裂缝与藤蔓所包裹。
幻觉?
他不可置信,来不及推理,圆堡里冲出了两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朝他攻击。科普雷三两下轻易击倒二人,「你们是谁?」他把利刃贴在其中一人脖子上,「这里发生什麽事?」
男人嘶哑着挣扎着大吼,嘴里吐出科普雷听不懂的语言,但他知道发音与北海之上的洪流之岛、洛赫兰当地土语类似。
科普雷击晕了二人,走进圆堡,乾草堆、大小不一的建筑石块倾塌,地基因侵入建筑t的树根而而掀起高高低低的坡度。
大厅可容纳四五十人的长桌、墙上母亲的凯旋挂毯、祖父亚特王最ai的宝剑也本该以托架展示在正前方属於父亲座席的後方——这些科普雷熟悉的回忆已不复存在。
凯尔斯堡丑陋y森。
「有人吗?」他在城堡内呼喊、奔跑,一幕幕记忆中的场景与眼前的破败倾颓重合,这里是凯尔斯堡,又不是,建筑群如此相似,但他不愿相信。
不详的熟悉感不只这一处,他策马到达山顶,眼前又是一副荒诞景象,城镇的街道杂草丛生,一眼望去街道上只有零散几间以废弃破碎石墙和枯草树枝堆出来的临时据点堪堪遮雨。而雄伟的g0ng殿建筑群仅存一些高高立起的巨石支柱。
科普雷再次拔出佩剑,「幻象的c纵者,还不快出来!你以为让我看到这些景象就让我失态疯狂?快出来!」
他咒骂,试图用言词激怒引诱对方现身。
但无人回应,唯有呼啸的风声拍打他双颊。
科普雷再次跳上马背往原路返回。
幻境的局限与范围他曾听莪相说起,不少人恐惧正是因为内心怯弱作祟叫他们迷失方向後才彻底沦陷。
如果幻境的施法者就在附近他能随时发现并将之当即处si,如果幻境是固定不变的范围那麽他要做的就是折返,脱离其感知掌控。
幸好这些恐怖的场景不能迷惑他的判断力,他清楚知道自己所在方向,一路朝着博因g0ng的方向进发。
纵然意志坚定,一路上的险恶依旧在科普雷预期之外。
失去了国王的幻境中,永无止尽的杀戮剥削,暴力的武士打家劫舍,被强暴的妇孺眼中空洞麻木。科普雷的坐骑在械斗中重伤,幻境中的难民一哄而散争夺马r0u,这在贫困、饥饿交加的人们眼中是无价的粮食。
科普雷不得不徒步艰难前行。
祸不单行,紧接着凯尔帖赠与他的剑也因频繁使用及缺乏护理而断裂,他真正那把增长神族工匠锻造的宝剑因身分伪装没有随身携带。
他赤手与路边的暴徒拼搏,千钧一发之际夺下了对方破烂的斧头,继续前进。
数日过去,他总算回到了布鲁纳波恩。
可为什麽?
科普雷已浑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此刻因挫败与脱力一手支着地面跪地,双眼却不甘sisi瞪着「博因g0ng」。
ai神的g0ng殿深深地陷入大地,只留下白se的圆顶,上方已经长出了些许的杂草野花,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绿se的圆球。
他肯定自己没有迷失方向。
可为什麽自己走不出幻境?
究竟哪里出了错?
失败的屈辱和连日奔波击倒了意志支撑的身t,科普雷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疲惫已经要他思绪混沌,继续强撑无济於事。
轰隆隆的雷鸣在乌云中闷闷响起,细雨夹带风势降临这片大地,科普雷拖着疲弱身躯来到树下避雨小憩。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有耳边传来苍老疲倦的声音。
「你不属於这儿。」那声音男nv莫测,似乎在耳边响起,又似乎距离数百里外,「别睁眼,不然会被黑暗吞噬变成瞎子。」
是制造幻象的罪魁祸首吗?
科普雷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且张口呼喊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不是幻像,一切都是真实的。」声音主人洞悉他的心灵,发出难听笑声,「我也不是什麽罪人,是这孤冢的最後一代守护者。」
孤冢?科普雷惊疑不定。
「这里,在你那个时候还是神族的住所吧,但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神灵在我老师的老师那一代就离开了,我们守在此地等待,但我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充斥脏乱失序的焦土,北海的盗匪横行,基督徒也对我们赶尽杀绝,这里不值得他们一顾。」
究竟是什麽意思?科普雷的思绪被无数疑虑占据,他真想怀疑,嘲笑怒斥他们愚蠢的把戏,可连日下来的遭遇其实也醖酿了不安,要一切都是真的呢?
「都是真的,王子。但你也无须多虑,距离你身故以後的数百年,这片土地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你只管回答属於你的地方。我已预见你的出现,你也是我在此的最後一项职责,等送你回家,我也能得到永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