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赵筠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指尖微颤的去探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温热气息的一瞬,赵筠元终于是松了口气,好在她来得还不算晚。
陈俞虽然身形瘦削,可到底是成年男子,身量还比寻常男子要高大几分,赵筠元吃力的将他从雪地里搀扶起来,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上山的路是累,下山的路却是险。
特别是落了雪的路,很是不好走,若是一个不小心滑倒,那底下可能便是万丈深渊。
赵筠元几乎是一步步拖着陈俞往山下走去的,没走多远,细密的汗珠就已经顺着她的额角淌了下来,身上的气力也仿佛被抽干,她实在走不动了,只能扶着陈俞站在原地歇息,也同时思索着解法。
显然,她想一鼓作气的将人带到山脚下去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能撑住,陈俞的情况瞧着也并不好,这一路若不能找寻到一个休息的地儿恐怕很难支撑下去。
她大口喘息着,雪山高处稀薄的空气加上疲累的身子让她连喘气都变得艰难。
好在在这紧要关头,她偏偏还真想出了解法。
四年前她与陈俞刚被送到北岐的时候,也正是一年隆冬,那年的祭祀日,她和陈俞是被当作战利品一同被带来萨阳雪山中祭祀的。
她记得那年跟随着北岐皇室的人登雪山之时,半道上,他们歇息过几回。
这萨阳雪山上虽然修了通往山顶的官道,可却并不通车马,就算是北岐王上,也只能靠着这一双腿一步步攀上雪山。
除却雪山道路艰险不利于车马行进之外,亦是为了表现祭祀的诚意。
而从山底下到山顶,算上歇息时间,大约需要五六日方能到达,那这半道上自然修建了歇息的地方的。
那歇息之所一般都是临时搭建,只要祭祀日当日不出什么岔子就已经足够,所以负责搭建这临时驿站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反正就算再怎么用心,过不了几日也会被连日的大雪覆盖而后坍塌,来年祭祀日的时候还是要重建的。
再加之赵筠元来时一心记挂着陈俞的安危,忽略了几乎完全淹没于大雪中的临时驿站也是正常。
想到这,赵筠元心里有了底,咬牙扶起陈俞步步艰难的往记忆中临时驿站的所在之处走去。
等他们终于到了那座已经被大雪压塌了一大半的临时驿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赵筠元动作利索的清理了堆积在“门口”的雪,拖着陈俞以一个很是变扭的姿势钻进了临时驿站里。
好在这驿站虽然被压塌一半,可这里边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还算宽敞。
赵筠元左右瞧了瞧,捡了些被大雪压断的木头堆在一块,又用火折子生了火。
稍微有些潮湿的木头过了一会才勉强烧了起来,里头终于亮堂了,连带着也有些暖意。
赵筠元借着亮光在屋里找了找,北岐王上用过的东西几乎都被跟随前来伺候的宫人收走,她翻找了好一会却是什么都不曾找到。
只得作罢。
陈俞显然并没有在雪地里晕倒太久,赵筠元细细检查了一番,发觉他只有外衫沾了碎碎的雪沫子,被屋里的暖意一烘,已经化作了湿漉漉的水珠,便只能将他的外衫褪了下来,架在火堆边上烤干。
赵筠元想起他腿上还未曾痊愈的伤,刚要替他瞧瞧,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手腕,她顿住,便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道:“小满,是你啊……”
小满是李氏给她取的小字。
她还在襁褓中时,就定下了这个小字。
原本姑娘家是不急着取小字的,可赵筠元出生的那几年,陈国几乎没有太平的时候,除却和北岐的战争连年不休,还有东西两边的蛮夷部落多次来犯。
赵将军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少有能留在家中的时候。
赵筠元生下来还没几日,边境又起了战事,赵将军刚换上战甲还没走出府门,李氏就抱着孩子追了过来。
开口没说别的,只说下回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让赵将军给刚出生的孩子取个小字。
赵将军是个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连大字也识不得几个,所以李氏让他取小字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他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才有几分不确定道:“不如唤做元元?”
见李氏脸色并不好看,赵将军又绞尽脑汁想了想才道:“或者叫圆圆如何?”
说着,他又解释道:“女孩子嘛,就该吃得圆滚滚才好,才有福气。”
李氏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哪里当有爹的这样给孩子取名的!”
彼时陈国女子崇尚身量纤细,姿态窈窕,赵将军这话说得确实不太中听,不怪李氏不高兴。
外间副将进来催促,说将士们在候着,李氏无法,思忖片刻道:“孩子小字取作小满吧,圆满圆满,家也好,国也好,终归只是求个圆满。”
赵将军心中记挂着战事,只囫囵应着,“就依夫人的。”
李氏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也没再阻拦,只叮嘱了几句,等临出门的时候,又道:“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小满都在家中等你。”
赵将军笑着应下,接着利索的上了战马,在一众将士的跟随下远去。
赵筠元很少在旁人面前提过这个小字,知晓这个名字的除却陈俞之外便是一贯与李氏交好的孟皇后了,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赵小满便是赵筠元在现实世界中的名字,每回听别人这样叫她,她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就仿佛已经分不清现实世界和这个虚拟的小说世界了一样。
譬如此刻,陈俞唤她小满,赵筠元便下意识的愣了神,等回过神,就已经瞧见陈俞正用一只手支撑着艰难起身。
赵筠元连忙搀扶他坐定,又给他拿了水和干粮。
陈俞喝了水,干涩的嗓子终于稍微缓过来一些,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赵筠元的身上,“小满,你怎么来了。”
他向来聪明,恐怕刚睁开眼,就已经瞧出来他们身处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