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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那……我都把自己的事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事告诉我啊?”田振像主动交朋友一样你来我往,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谁占据了你的身子?”

陈竹白不是不想说,而是他记不清楚。“背后是何人指使我记不住了,我只知道……那是一个三源鬼。”

“掌管记忆,掌管梦境,第三种更为厉害,可以掌管恶鬼。有他在,我便使不出任何阵法……后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就被离魂了,一直困在密室里沉睡,但显然他占据了我的身子也不好过,被活活困在这里许久。”

“三源鬼……是什么鬼都能镇压吗?”田振一脸震惊,眼睛都更明亮了,“天啊,这要是以后队伍里有一只三源鬼,岂不是更好救人了?”

“确实是可以镇压万鬼,除非你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他,他便可以单独绕过你,否则只要是鬼在他面前都会变虚弱。”陈竹白很是难受,“我又渴了……”

“前面好像有水声,我带你过去看看。”田振只好先带他去找水,反正他们困在这里也走不出去。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上去,原来这个墓穴里有一只镇压恶鬼的三源鬼,那钟言和飞练岂不是发挥不出来了!

地面上,清远看到钟言的眼皮动了动,竟然再次仰天长啸。他笑声太癫狂了,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和理解,完全是走火入魔,但是又保持着作恶的那份清醒。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一掌劈向钟言的后颈,运气念起了秘术。

他要和钟言换魂了,他再也不用苦苦凝结这具早被打散的身子。如今钟言已是终饿,换魂之后他便可以自如地使用七鬼之力,便拥有了可以灭世的底气。到那时候,别说是什么阴生子,就连面前这个红煞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王大涛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清远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反派,动手之前从来不和别人解释,他要干什么就干了,所以绝对没有反派死于话多这种选项。不过半秒功夫,另外一个钟言被他从托生门的位置抽离出来,这便是钟言那残缺不全的生魂。

随后,清远那具只有空壳的身子瞬间倒下了,成为了一张挥之即去的人皮。没有了人的扶持,可钟言的尸首还站得好好的,显然已经换了里子。

他成功了,清远还未睁眼却止不住地狂喜,他终于成功了!现在他拥有了一具完整且年轻的身体,而且再也不用考虑年老衰弱,天下之大所有的人都要臣服于他,否则他便降下惩罚,让他们看看灭世的威力。

当年他执意寻找那个小饿鬼也是有此意,若和清游换不过来便去换钟言的身子。他亲眼看着清游以鬼饲鬼,而经书记载了终饿可灭世,这不可能有错,现在所有人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拿捏他们如同拿捏蝼蚁。

在高能量的鬼煞面前人人只有死路,这算不算另外一种我佛慈悲?清远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飞练的神情了。

哪怕清游的记忆已经恢复又能如何?你能狠下心将钟言的身子打成一团虚肉吗?你能将自己最爱的人打得万劫不复吗?你只能看着别人用他的身子,却清楚地明白这根本不是他!

复仇的快意让清远止不住地想要狂笑,有了饿鬼,谁还要成佛?不成佛便当鬼,反正都差不多!

“这怎么办……”白芷飞速地思考着,同时看向了蒋天赐。蒋天赐的记忆也在恢复,他记起了上一位光明道人和钟言的经历以及秦家后来的遭遇。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也可以将钟言重伤,最起码断两条腿没问题。

可那是钟言啊……他们杀了钟言的肉身和杀了他本人有什么区别?将那具身子打得粉身碎骨了,清远的魂魄可以继续换人,可钟言就再也没地方可去了。

情急之下,两个人同时看向了飞练。

飞练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飘浮的魂魄,像等着钟言自己苏醒。

山腰上,萧薇和梁修贤的柳仙正在追杀潘曲星的魂魄,他现在已经显形而且明知道打不过便躲了起来。两个人跟随蛇一起盘旋于树干之上,一棵树一棵树地找着,毒牙上滴着琥珀色的毒液恨不得将仇人分吃。

但他们也同时感觉到这个红煞的压迫力确实没有上回那么强,上一回单单是在里头待着就浑身不安,现在飞练的娘亲都出现了,他们居然没察觉到死亡的威胁。但能在有镇压法器的地方降下鬼煞,飞练娘亲的厉害不可小觑。

钟言曾经就说过,红煞并不是被他逼退,而是走了,以当时钟言的能耐根本没法和这样的怨鬼对阵。只是现在为什么红煞忽然来了?真的只是单单帮儿子的忙吗?

现在,清远的魂魄已经完全进入了钟言的身子,他的手指动了动,嘴角笑了笑,睁眼醒来了。只是眼神和方才完全不同,是一双充满沧桑仇恨又充斥杀意的老人眼。

“孽徒。”清远张开嘴,说话还是钟言本身的声音,“我看你现在如何伤我,哈哈哈,曾经你勉强护住了他,现在他身子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而在清远的头顶,钟言的魂魄也正在苏醒,眼皮将将能够张开了。只是他很饿,很饿很饿很饿,饿到连自己都想吃掉。等到眼前出现亮光他才完全睁眼,却只看到一条泥泞的街市。

好香啊,他闻到了饭和肉的香味。钟言动动鼻子,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干枯的茅草上头,没有穿衣服,而且瘦得很可怕。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瘦了,而是几乎快要成为能动的骷髅。钟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一折就断的脚腕,因为严重的饥饿他的皮肤呈现出深褐色的斑块,看上去浑身发黑,只是肚子大得不像话,好似里头装了一个人。

快要饿死的人都是这样,哪怕四肢只剩下一层薄皮,肚子还是会大大的涨起来。钟言已经饿到看不清楚了,而且根本走不动,更别说站起来。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不会产生其他情绪了,什么羞耻、悲痛、愤怒、疯狂……通通没有,哪怕光着身子也不会害臊。钟言只剩下一种感觉,就是饿。

真正的饥饿。

不是饿肚子咕咕叫那种饿法,那只是肠胃提醒你可以吃东西了,顺便产生食欲让你吃得更香。真正的饥饿是种生不如死的痛苦,钟言能摸到胳膊上的牙印和缺口,原来自己在还能咬得动的时候就啃过手臂上的肉。

现在他已经完全咬不动了,牙齿松动,嘴唇肿胀。可他还是循着饭香和肉香爬了起来,用四肢撑地,慢慢地爬着。

前面,有东西可以吃,好香。钟言迷迷糊糊地往前爬,现在他这个高度只能看到人的小腿。好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们有些人拿着吃的。

“求求……求求……”钟言缓慢地伸手过去,好想求他们发发慈心分自己一口,但是最终只会被一脚踢开。

不知道滚了几圈,钟言被踢到了街角。可或许是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这回刚好将他踢到了饭碗前头。

好香啊,钟言满脸是血,但是在求生欲的支撑下又一次站了起来。眼前是一个脏得不能再脏的饭盆,可里面却有煮熟的米和肉,这对钟言来说无异于是上天的恩赐。

然而就在他马上摸到饭碗时,上天收回了这份恩赐。一个人将饭碗拿走,转手扔给了旁边的看门狗。土黄色的狗埋脸就吃,吃得好香,钟言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吞咽了,但还是期待着,希望这条狗能给自己剩下一些。

哪怕一粒米……不知不觉间钟言又躺下了,脑袋好沉,细细的脖子完全撑不起来。他侧躺着,周围来来回回走着人,没有人搭理一个即将饿死的男孩儿,更何况……他身上还戴着锁链。

戴着锁链便是受刑的犯人,谁敢给受“饿刑”的人吃饭,那就一视同仁。

钟言张开嘴巴,已经陷入了弥留之际。他好像又吃到东西了,好好吃,他一口一口地嚼着,想象自己嚼碎了,咽下去,然后肚子里撑得饱饱的,娘亲也吃得饱饱的。

娘亲……钟言忽然想起身看看远处的娘,但是说什么都起不来了。他想起来了,自己是罪臣之子,必须要饿死在这里才能平民愤。

饿刑,便是让母亲亲眼看着骨肉饿死的刑罚,专门用给……贪图粮钱的人。

大概是快要死了,一瞬间钟言全部想了起来。这几年干旱,上头给了放粮的令牌和银子,而这些就在爹爹的手里。这些都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大任,然而爹爹却伙同别人私吞银两,掺进了大量的麦麸并且缺斤短两。

这一年,饿死了不少人。

然后将近一年没回家的爹爹卷着银子跑了,不要自己和娘亲了。

抓不到家里的犯人就要连坐,钟言还记得那天来了很多官兵。他们将自己和娘亲分开,把娘亲关进了一个木头笼子里头,然后扒掉自己的衣服,给脖子戴上重重的锁链,扔在了人最多的街市上。

“罪臣之子施以‘饿刑’,谁若敢救就全家一起等着饿死!”

钟言很害怕,他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明白爹爹做了什么,但爹爹一两银子都没往家里拿。但当时的他更觉得颜面扫地,羞愧地抬不起头来,比起饥饿他更受不了不穿衣服。随后不断有人过来踢打,他的困境变成了疼,后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他躺在泥水里张着嘴,喝着天上落下来的水滴。

娘亲就在长街的那一边,同样暴露在风吹日晒当中,只不过每日都会有一碗汤饭。这便是饿刑的诛心之处,母可活,子不可,但没有一位母亲能活得下去,恨不得将眼前的汤饭给孩子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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