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您愿意与我跳支舞吗
「大家好。」说话的同时,一名身形劲瘦颀长的男人缓缓步入客厅中央,他手里拿着麦克风,话音里尽是温温和和的笑意,「我有幸作为这个派对的开场,不炸个场子貌似说不过去吧。」
ice-ax染着雾灰紫的头发遮住了後颈,发堆中一撮小辫子忽隐忽现,尾端系着一枚斧头形状的银饰,随着他的动作而晃荡。
宁知寻没来由地觉得,那只小斧头就像是黑夜里一闪一闪的星星,如他的笑容一般乾净夺目。
「ht,let’stit!」ice-ax喊了一句,伴奏一下,相b方才表现出的温文儒雅,他这会儿再开口,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模样,自信、奔放、无拘无束,像是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光辉。
不断加快的beat一下下重击着每个人的心脏,这首走的是boobap风格,底鼓和军鼓交互着擂动,连外行人都听得出来ice-ax的技术是百般深厚的,清晰的唱词、纯正的腔调,无一不紧紧攀附着每个人的神经,拉着你不得不对这场盛大的狂欢投降弃械。
搁在以往,宁知寻鲜少接触说唱这个圈子,并不是排斥,只是这类风格没有特别引起他的兴趣,但是现在,他却好像也能被这样热烈的情绪给感染。
大家不由自主地摆动着身t,尖叫、呐喊、呼啸、喧腾,所有的激情被r0u在一起,身t被迸发的快感抓住,从高空被抛了出去,层层堆叠,像烟花、像火药,就像要烧起来一样。
气氛一下子被推向了ga0cha0。
ice-ax的演出是享受的、是迷人的,无论他自己、或是在周围一同沉浸的人们。一直到表演结束,ice-ax落下最後一句:「hopeyouguysenjoytheparty,awishesforyhoie」
宁知寻回过神,像从深海的溺亡中夺回了一丝呼x1,他感受着一起一伏的x口,与那狂跳不止的心脏。
不少人已经完全嗨了,团团围着寿星,开始拿起蛋糕n油追逐涂抹,间或穿cha几声躲闪时的叫喊,装饰用的气球不知何时被卸下了几颗,被拿来又扔又砸,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明明在场的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此刻却跟个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宁知寻身处如此快意的氛围里,静静旁观着他们,难得地不觉得吵闹,只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放松。
可他明明置身其中,却又觉得快乐离他好远。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雪nv士给他发来的消息。
【林雪:我刚去问过小絮了,说约明儿下午五点,地点定在一间连锁火锅店,确切地址我过会儿发你,别迟到了啊】
宁知寻单手打字回覆。
【宁知寻:知道了。】
他把手机收起来,轻抿了一口酒。众人失控好一阵子,这会儿玩累後都收敛了不少,帮忙着将环境打理打理,待收拾差不多後,苏遥站在前方担纲主持人,捧着话筒道:「接下来,是我们万众瞩目的交际舞时间!刚才大家进场的时候,应该都ch0u了号码牌吧,现在,请各位去寻找和你拥有相同号码的人,有缘分的二位,将成为彼此今晚的舞伴!」
宁知寻捏着杯柄的手一顿。
他怎麽都不知道还有跳舞这项环节?
在场的都是苏遥的朋友,深知他这ai整活的x子,再加上都是成年人了,也没什麽好害臊,倒是宁知寻看着场内人来人往的身影,陷入沉思。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需要社交的场合,会出席也不过应苏遥的邀约。但在宴会上不配合活动,未免有点失了礼数,且有损人家的兴致。
踌躇片刻,宁知寻一口气饮尽了酒,将酒杯搁回桌上,正打算先去和舞伴打声招呼,身旁忽然有个男子低声叫住了他:「不好意思。」
宁知寻循声看过去,只消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方才上台表演的那个人。
「什麽事?」
ice-ax出示了一张号码牌,上头写了个偌大的「3」,他礼貌地问:「您也是三号吗?」
行吧,不用他去找,人就自行找上门来了。
「是。」宁知寻看了看周围,大家已经就着舞曲跳起舞来,只剩他们还面对面站着,难免显得有些局促而突兀。
宁知寻藉着此时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方才那一看还没发觉,这会儿仔细端详,才发现他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令他念念不忘的人。
微扬的丹凤眼、抿直的薄唇,连五官之间那guy柔风流的神韵也几乎如出一辙,是一种独特而静谧的美。
可像归像,那终究并不是他。
「您愿意与我跳支舞吗?」
宁知寻垂下眼,目光停驻在他伸出的那只手,许是香槟令人莫名醺然,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麽,他探出一只手,搭了上去。
「好。」他听见自己低声说。
ice-ax右手贴在他的腰际,时而轻轻施力,主控着他们前行的方向与舞步,两人多少都是有点儿底子在身上的,无须多言,便能配合得协调又相称,一举一动舒缓柔美,优雅自然。
他和这个男人离得极近,对方浅浅呼出的热气喷薄在他的脸上,宁知寻享受着这种沉沦在乐音律动间的感觉,可以短暂地任由自己放空,不需要再去思考其他事情。
不一会儿,两人步子渐渐放缓,宁知寻朝旁掠了一眼,ice-ax瞬间意会过来:「先歇会儿?」
「嗯。」
他们绕过扎堆的人群,回到宁知寻原先坐着的那块区域休息,宁知寻问他:「我去拿些吃的,你要点什麽?」
「热茶就好,谢谢。」
宁知寻先去洗净双手,没多久端了一片轻r酪蛋糕和一杯热红茶回来,ice-ax再次向他道了谢,接过那杯还在冒着热烟的饮料。
宁知寻在他旁边落座,切了一小块蛋糕含入口中,清新的n味儿在嘴里逸散开来,不甜不腻,完美融合了起司的香醇。
要他没记错的话,这款似乎是那个人最ai的口味。
咽下去後,宁知寻放下盘子,开口道:「不好意思忘了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安,安邢。」他抬眸对上他的眼,又说:「很高兴认识您。」
宁知寻也自报门户:「宁知寻。」
安邢多解释了一句:「ice-ax是我在说唱圈的花名,一般粉丝朋友们也会叫我冰斧。」
「嗯。」宁知寻点点头没多说什麽,这时苏遥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一把搂住他们两个,笑骂道:「我的宝贝儿们,你俩竟然在这里偷偷躲懒!」
安邢往旁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你怎麽逮着谁都喊宝贝呢。」
苏遥在他们之间坐了下来,理直气壮道:「那可不,这里的大家都是我宝贝。」
安邢「哦」了一声,挑了挑眉,「韩影没表示点什麽?」
「他呀,才不会在意这些啦。」苏遥笑弯了眼睛,「再说了,他可是我老公!我所有宝贝里最ai的那个宝贝!」
「敢情您搁这儿绕口令呢。」
「哎好了好了,话题光围绕着我转了。」苏遥摆摆手,扭过头来冲宁知寻道:「你们刚刚在聊些什麽呀?」
宁知寻随口道:「自我介绍。」
「介绍了什麽?」
「姓名。」
苏遥接着问:「还有吗?」
「没了。」
「噢。」
这天估计是聊不下去了。
不过苏遥对於宁知寻三两句话就把天聊si的行径丝毫不感到意外,正想再说点什麽,宁知寻忽然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带着歉意向他说:「抱歉,接个电话。」
苏遥无所谓地摇摇头,「快去吧快去吧。」
宁知寻起身离开後,苏遥撞了撞安邢的肩膀,像是在说什麽秘密似地压低了声音:「你觉着我寻哥如何呀?」
安邢不答反问:「那舞伴号码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苏遥也没想藏着掖着,一脸坦荡荡,「就你俩的是,其他人的不是。」
「哦。」
「哦什麽呀,回答一下我问题呗。」
安邢不理他,继续问:「你想凑合我们?」
「那倒真这麽考虑过。」苏遥说:「还不是你之前跟我提过一嘴你的择偶标准嘛,我思来想去,就咱们寻哥最符合了。」
「我说过什麽择偶标准了?」
「矜持、好看、x子冷——而且越冷越好。」苏遥掰着指头数着,「还有最重要的,是声音要好听。」
「我真这麽说过?」
「是说过,不过那时候你喝多了,大概是在说胡话吧。」苏遥噗嗤笑出声,「我那时候还想着,这人口味儿还挺特殊,怎麽就喜欢个高冷冰山呢。」
安邢无奈道:「我还寻思着,你这是把生日会当作联谊活动了吧。」
「我可是为了你们的未来着想啊!」苏遥说:「我偷偷告诉你啊,据我所知,寻哥至今连个初恋都没有呢,难道你不想去试试追他吗?」
「一次都没谈过?指不定人家对恋ai没兴趣呢,你还在这儿瞎牵线。」
「实不相瞒,他呀,最近也被家里催婚,催得他都烦si了,偏偏他妈给他找的对象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只好来托我物se物se好男人嘛。」苏遥嘿嘿笑了两声,「所以呢?你追不追?需要我帮忙制造机会的话随时欢迎哦。」
安邢没有正面回应,只说:「我再想想吧。」
同一时间。
宁知寻越过一扇落地窗,来到外边儿的庭园中。苏遥家的玻璃隔音还是不错的,窗户一关,满室喧嚣便被隔绝开来。
电话接通,宁知寻「喂」了一声,「江临。」
「哥,今天可以借住你家吗?」江临的嗓音低哑而模糊,几乎被街上车流呼啸的声响给盖了过去,「一晚就好,明早我就走。」
「你妈又喝醉了?」
「嗯,打了我几顿,把我锁门外了。」江临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起伏,好像已经对於这件事情习以为常,「我卡忘带了,没钱去酒店开房,想来想去也只好来麻烦你。」
「以後有需要就直接过去,再留条信息给我就好,不必回回都打电话来问我。」宁知寻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我今天会晚点回去,你事情自己打理好。」
「嗯,谢谢哥。」江临闷闷地说:「等我以後攒够了钱就自己搬出去住,肯定不会再来烦你。」
「没什麽烦不烦的,你只管好好读书,顺利毕业。」宁知寻说。
「知道了。」
「路上注意安全。」
宁知寻不是个唠叨的人,颠来倒去也就那麽几句话,他很快地挂了电话,却垂眸在原地站了许久。
江临小他九岁,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换句话说,是他爸宁溪平在外面和一个叫江妍的nv人的私生子,也正是因为这个,林雪才会和宁溪平闹到离婚。
然而离了婚之後,宁溪平就此人间蒸发,连对於江妍和江临都不管不顾,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江妍因而整日酗酒,醉了就打人、醒了就哭。江临家境本就不好,自从江妍jg神状况愈发不稳定後,除了要时时照看母亲,家里所有贷款和债务的压力也都落到了他头上。
尽管宁知寻知道这对母子是破坏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之一,然而他也清楚孩子是无辜的,江临的生活要b他艰难许多,甚至整个人生都是在母亲的打骂下一步一步熬过来的。
很不容易。
多了几番接触,宁知寻便开始有意无意护着他,默默给他提供一些帮助,毕竟总归来说,那终究是他的亲弟弟,他做不到见si不救。
等宁知寻回到屋里的时候,沙发上只剩苏遥一人捧着果汁在喝,原先身边的人已不见踪影。
宁知寻默默在他身边坐下。
苏遥咬着x1管抬头,「啊,寻哥,你回来啦。」
「安先生呢?」
「安邢说他去个洗手间,等会儿回来。」
宁知寻点头表示了解。
苏遥眼珠子转了一圈,问道:「寻哥,你老实交代,林nv士是不是又b着你去相亲了?」
宁知寻睨了他一眼,算作默认。
「嘿,我就说,只有要你去相亲你才会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苏遥打趣道:「虽然平时就冻着一张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
「但至少还是帅的。」
宁知寻无语片刻,「你到底想说什麽?」
「没什麽、没什麽。」苏遥摆摆手,却兀自笑得莫名其妙:「只是感慨一下,排在你拒绝名单内的究竟有多少人了。」
宁知寻嗤笑一声,「都是些ai玩儿的,没一个适合搭夥过日子。」
「宁老师呀,你这句话可也伤到我了。」苏遥学西施来了个蹙眉捧心,难过哀嚎,「哎呀,宁老师您好狠的心,真的是没ai了!嘤嘤嘤!」
「……」这孩子估计是患了个戏jg上身的毛病,别名不定时ch0u风。
「你同他们b做什麽?」
「也是,我都是有老公的人了。」苏遥自顾自地乐上一阵,又道:「不过说实在话,我们宁老师就算过了三十依旧貌美如花,哪个小哥哥见了你能不动心的?」
「……」宁知寻缓缓别过头,实在是没眼看,「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
「不谢不谢。」苏遥x1了几口饮料,「不过老这麽单着多无趣啊……寻哥,你真没遇见过一两个真心喜欢的?」
宁知寻回答得乾脆:「没有。」
苏遥晃了晃脑袋,「那你说说,安邢呢,你觉得他怎麽样?」
「不了解,不评断。」
「哎呀,你这麽正经做什麽呀。」苏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我就随口问问,闲聊而已嘛。」
宁知寻瞥了他一眼,苏遥的问题接续在他们这个话题後面,饶是再迟钝也能觉察苏遥是个什麽意思。
宁知寻低头搓了搓指尖,安邢温热的t温彷佛还残留在上面,令他心底升起一gu难以言喻的感受。
那不是动心,他很清楚,只是莫名g起了他过去的回忆,酸涩却又……有些久违。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苏遥以为自己要被无视了,才见他唇瓣微微翕动,低声蹦出三个字。
「挺好的。」
派对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临近尾声,大家玩累了,纷纷坐下来休息,和左邻右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苏遥悄悄溜了过来,戳了戳宁知寻的肩,用气音道:「寻哥寻哥,该你了,来准备一下!」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好。」
客厅的灯在这时倏地暗掉,一束聚光灯打向角落,直直落在宁知寻的背上,他坐在一架名贵的钢琴前,脊骨绷得笔直,微垂下头,额前几撮碎发散落,隐隐映着亮光。
他清雅的声音从别着的小麦克风里流泻而出。
「各位朋友们晚上好,我是宁知寻,很荣幸能有这次机会在这里演出。这场派对即将结束,一首原创曲〈羡人间〉献给大家,愿我们的人间依旧美好,值得所有温柔。」
他抬起手腕,修长的手指搭在琴键之上,好似栖息於花瓣丛中的蝶,轻轻振翅,柔和的音韵翩跹而起,宛转成一篇悠远绵长的乐章。
【长夜枕眠於你心尖
谁y风匀散旧年
一绺月se抖落碎光无边
你可曾着眸一眼】
宁知寻的嗓音清冷却不失优雅,浅y低唱,彷佛有种遥不可及的破碎与缥缈,却又在孤独弥漫夜幕的时候,化为天际那抹虚无的月,将寂静的荧光洒向芸芸众生,照亮来时与归所的路。
衬着漫天星空,坚强而温柔。
【以凿穿红尘的笔尖
铺开颤动的诗篇
行过旷野读遍千人千面
余生便只当消遣】
宁知寻抬眼望向观众,晦明交杂间,他忽地撞进了安邢深邃的眼里。
那人极其专注地注视着自己,明明大半暗影笼在他身上,却莫名能让人读出他眸中的疲惫与浓沉。
还有一闪而过的、不合时宜的诧异。
宁知寻有一瞬间的愣神,没再作他想,很快移开了眼,重新投入到演奏之中。
【不问一夜梦万千
此身唯梦便清闲
平生兜转
本就应有好个风月
应是好个人间】
萦旋的蝶终归沉眠,宁知寻的指尖离了琴,拖长的尾音平缓收起。
一派静默。
几秒钟後,场中霎时掌声雷动,客厅亮起了昏暗的灯光,宁知寻在一片欢呼中起身,面朝宾客们微微鞠躬。
「谢谢宁老师为我们带来的表演!」苏遥小跑着过来,又低声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我们宁老师最bang啦!」
宁知寻笑了笑,摘下麦克风递还给他,缓步回到自己边上的位子去。
在苏遥发表完他的感x小作文後,众人又兴致b0b0地讨论着去哪里续摊——这还是苏遥的主意,毕竟生日嘛,得疯到最後一秒才足够尽兴。但宁知寻实在熬不住,於是只好跟苏遥说声自己得先走了。
苏遥也知道宁知寻在这种场合往往不自在,没有强留,反而叮嘱他几句注意身t,还开玩笑说希望有生之年能等到他再出新专。
宁知寻回敬了一句:「争取给您当作九十大寿的贺礼好吧。」
两人又寒暄几句,宁知寻从侧门离开,不直接往後院走,而是绕过长长的回廊,一边透透气一边吹着晚风。
直到他慢悠悠地晃到车边,才恍然想起,自己是沾了酒的。
他靠着车门,正打算打电话叫代驾,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中的人。
「宁先生。」是安邢。
宁知寻愣了愣,说:「你不跟他们继续玩儿了吗?」
「嗯。」安邢没有多做解释,他的视线在宁知寻和一旁的轿车之间逡巡一圈,又想起宴会上宁知寻手里拿着的香槟,无形之中懂了什麽。
他默然几秒,斟酌着开口,「若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您一程。」
「不了,这样太麻烦你了。」宁知寻向来不喜欢欠下人情,更遑论还是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不会,不麻烦。」
「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安邢瞥了手表一眼,又说:「这里这个点代驾不好叫。」
「……」宁知寻隐隐觉得这个人在坚持着什麽。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从善如流道:「那就有劳了。」
安邢领着他走到一辆银灰se的车旁,绅士地替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宁先生,请。」
「谢谢。」
待安邢坐进驾驶座,宁知寻向他报了小区的位址,又顺手给苏遥发了条信息,知会他自己明天一早再来取车。
安邢发动引擎,车身滑入了夜se之中。沿途家户斑驳的华灯晃成一帧帧模糊的光影,宁知寻支着头望向窗外,对着这条他早已熟记於心的路放空。
车里很静,只偶有空调低沉运转的声音,这样的静谧让宁知寻感到舒心,抑或许是酒jg的作用,甚至令他有些昏昏yu睡,然而一阵急雨骤至,将他从入眠边缘给强行拽了回来。
大雨稀里哗啦拍打在玻璃窗上,蜿蜒成一道道淋漓的水痕,安邢摁开了雨刷的按键,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
宁知寻看过去的时候,安邢也正好从後视镜窥视着他。
宁知寻问:「怎麽了?」
安邢道:「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说。」
「您的职业是歌手吗?」安邢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直视着前方,「我的意思是,您唱歌很好听。」
宁知寻闻言轻声笑了一下,「过奖了,歌手嘛……至多算是半个吧。」
「半个?」
「嗯,准确来说是个古风歌手,做这行也十来年了。」
「很厉害。」安邢点点头,绿灯亮起,他催下油门,後续路途畅通无阻,没多久便抵达宁知寻的住处。
「有带伞吗?」
雨仍下个不停,宁知寻瞥了窗外一眼,道:「没有,不过不远,用不着打伞。」
安邢按开车子的室内灯,从後座捞了一把摺伞给他,「拿着吧,不用急着还,依你方便的时间就行。」
「谢谢。」宁知寻接了过来,伞柄末端的斧头小吊饰在他腕上硌了一下,他顿了顿,说:「就明早吧,我正好还要去苏遥家一趟。」
「那加个联系方式?」
宁知寻:「?」
「我到时候再把地址传给你。」
宁知寻接受了这个理由,「好。」
加上朋友後,宁知寻收拾好东西下了车,临别前他又说了一次:「抱歉,麻烦你今天多跑这一趟。」
安邢笑着说没什麽,挥手向他道别。
轻轻「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安邢静静目送着宁知寻远离,直到确定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安邢倾身开启了车内音响的蓝牙系统,连接到自己手机上,点播了一首轻缓柔情的慢歌。
那是醉心的首专主打曲——〈梦里笙歌〉。
在最初,醉心是活跃於中抓圈的,那时他的粉丝就不少,但毕竟不是个正经糊口的工作,大多走本唱歌都纯粹是为ai发电,所以始终没有特别出圈。
直到後来,醉心转型成为全职的网络歌手,尤其在推出了第一张个人专辑後,凭借着空灵清澈、华丽乾净的嗓音特se圈了一大波粉,这才使他在圈里逐渐名声大噪。
而这位歌手,不是别人,正是宁知寻。
宁知寻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一眼就望见坐在餐桌边写报告的江临。
他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怕会打扰到他,不过江临还是瞬间就抬起头:「哥,回来了?」
「嗯。」宁知寻将伞打开晾在玄关,问:「晚饭吃过了没?」
「吃了。」
宁知寻边脱外套边走进屋里,见到他脸上还划着几道口子,手臂上也有些深浅不一的淤青,於是停下脚步问了一句:「你的伤口……需要医药箱吗?」
江临连忙摇头,「不用。」
「那我先回房了,客房东西都备着,你有需要就自己拿,有缺什麽再跟我说。」
这也不是江临第一次来借宿了,对於这个家里的布局还算得上是熟悉,宁知寻就让他自便了。
江临点点头,小声地又冲他道了一次谢,视线却不自觉移往了门口那把伞上,定定地看着那个垂落在地的吊饰许久,莫名出了神。
宁知寻却没注意到这些,他径自回房冲了个澡,一出来窝回床上,点开了安邢社群软t的页面,正好刷到他几分钟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文字写着简单的四个字「见到你了」,而配图是一杯se泽淡金的调酒,摇曳的烛光在杯後将灭未灭,将酒中冉冉上升的气泡映得通透,配上暗沉的氛围和特意设计过的打光,整t显得高贵而漂亮。
宁知寻又接着往下翻了翻,发现安邢的朋友圈里都是各种不同调酒的照片,只不过都没有配上文字,今天的这条还是第一次。
宁知寻只看了几眼,很快按熄手机,关灯躺下,从床头捞过一只粉毛兔子娃娃抱在怀里,可在床上躺了半天愣是睡不着,就算他不去想,安邢静坐在驾驶座上的那副侧脸却始终在脑中回荡着。
实在是太像了。
宁知寻叹了口气,将头埋进了兔子耳朵里,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安邢。
隔天宁知寻起得挺早,然而他一走出房间,却发现客厅灯是亮着的,而江临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埋首於他的笔电当中。
宁知寻出声道:「早。」
江临抬起头来,眼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哥,早上好。」
宁知寻显然是看见了,多问了一句:「熬夜了?」
「嗯,等等还要去趟学校。」
「辛苦了。」宁知寻说,「早餐吃了吗?」
江临答道:「还没。」
「想吃什麽?我去做。」
江临一愣,「不用麻烦了,我等会出门顺道在路上买就成。」
宁知寻沉默了一下,「不麻烦,我也吃早餐,顺手而已。」
「谢谢……那依你方便就好,我都可以,不挑的。」
宁知寻「嗯」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
他从冰箱取了几样食材出来,将马铃薯和红萝卜洗净後均匀擦丝,放在小盆里,撒上黑全麦粉及少许的盐,裹上面粉,再和着j蛋拌在一起,直至脱了水分的稠状。
之後热了平底锅,刷上麻油,把一坨坨的马铃薯丝入锅平铺好,用大火将双面煎至成型,香气四溢,su脆金h。
盛起刚完成的马铃薯丝煎饼,宁知寻紧接着赶工下一道,他又起了俩锅,一锅让大番茄汆过热水去皮切丁,再换水烫面条,另外取了一碗j蛋ye,加了点水和盐搅匀,接着将蛋汁倒进另一个热好的锅里,划散後待它稍稍凝固便起锅。
他再往锅里撒些油,将备好的大番茄倒下去翻炒,适当加入水、盐、番茄酱以及生ch0u,小火煨个十分钟後放入炒好的j蛋,将酱汁烧至浓稠的状态,最後撒上葱花便大功告成。
他将食物装盘端到餐桌上,朝客厅唤了声:「江临。」
江临一见到这一桌餐点属实有点诧异,虽说这称不上有多麽丰盛,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b他以往惯於吃的都要好上许多。
而且这是他哥第一次做饭给他,若在以前,他基本上都是一大早就离开这里,怕待晚了给宁知寻添麻烦,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他哥的厨艺水平。
江临尝了一口番茄j蛋面,由衷赞道:「好吃。」
宁知寻笑了笑。
吃完早餐,江临自发地要去洗碗,宁知寻也没拦他。他回房里换好衣服,将晒在玄关的伞收起来准备出门。
江临大概是听到了动静,sh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宁知寻手里拎着伞,出声问道:「哥,外面不是没下雨吗?」
「跟人借的,拿去还。」
「噢,那你路上小心点。」江临多瞧了那吊饰一眼,转身回了厨房。
宁知寻打了车去苏遥家。
他到的时候苏遥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是韩影出来接待的,宁知寻同他打声招呼,就到後院取车去了。
坐上自己的驾驶座後,他给安邢编辑了两条信息。
【宁知寻:早上好,打扰了。】
【宁知寻:我在苏遥家,现在方便过去吗?】
按下送出键後,他又想着这一大清早估计人应该还没睡醒,正想撤回,就看见聊天室上方弹出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ax:方便。】
【ax:稍等一下,我发位址给您。】
在宁知寻驱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钟头之後。
他在一间清吧门口停下,低头给安邢发了条语音:「我到了,是直接进去吗?」
他说完便放下手机,将目光移转至旁边这间占地不大的小清吧。
木门上挂着一枚小招牌写着「doppelg?nr」,估计就是这间店的名字,而隔着一扇门,宁知寻看不清内部的装潢与摆设,不过外观不像其他酒吧挂满了花里胡哨的灯饰,反而只在门框和窗檐简单缠了些藤蔓,几颗小灯泡藏在纸叠的玫瑰花里,缀在枝藤末梢触及的白se墙面上,纵使现在天已经亮了,灯却还没关上,或许效果不如夜晚里的好看,却也妆点出不大一样的氛围。
挺浪漫的。他想。
宁知寻自顾自地欣赏了好半晌,又抬首看向那扇门,几分钟过去了,安邢还没读取他的讯息,宁知寻猜测他应该是不小心遗漏了,索x径直开门下车。
晨风裹挟着几许寒意,直直往他身上扑腾而来,他抬手在脸前掩了一下,这才迈开步子进入酒吧。
室内所有客人们早已散光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酒吧已经打烊,只剩吧台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一道低沉的说话声时不时从那里响起,那声音宁知寻甚至不用细听,就辨认出是属於安邢。
然而他讲电话讲得专注,丝毫没意识到宁知寻已经进来了。
「下周让我去见个面?那我可不去。」
「为什麽?还能是为什麽,因为我忙。」
「你去跟他谈就好了,既然他都答应了,我还去添乱做什麽。」
宁知寻并没有想要偷听别人说私事的心思,果断地在直接上前还伞和出门等一会儿两个选项之间选择了後者,他默默地回到车上等他,几分钟後,他收到了安邢传来的信息。
【ax: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不过他的手才一触及门把,木门就被安邢拉了开来,宁知寻於是收住脚步,听见他说:「抱歉,刚才一不小心没注意到,让您久等了。」
「没事。」宁知寻把手中的伞递回去,「这个还你,谢谢。」
「不客气。」安邢往里边偏了偏头,「要不要喝点什麽?」
「你是这儿的老板?」
「算是吧,我大学毕业时和几个朋友一起合资开的,现在基本上没什麽在管事,就是偶来来蹭口酒喝。」
宁知寻说了一句:「装修很好看。」
「谢谢。」
「饮料就不用了,我还要开车。」
「也有无酒jg的j尾酒,就当作是让您等太久的赔礼。」
「真不用,客气了。」宁知寻笑了一下,委婉拒绝,「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宁先生。」
一声轻唤让宁知寻的脚步定在原地,他半转过身,问道:「还有什麽事麽?」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安邢的这句话让宁知寻想起了昨天在车上的情景,他也是这样用着认真而疏离的口吻问了他问题。
像是怕会冒犯到他似的。
安邢的脸se明显严肃了起来,早晨的凉风吹在身上竟也有一些冷,宁知寻看着他好半晌,才道:「请说。」
「您愿意跟我结婚吗?」
一直到宁知寻赴了相亲的约,坐在烟雾缭绕的火锅前,他仍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安邢早上的话可以说是荒谬而直白,可事实上,他却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苏遥本就是想要凑和他俩,而安邢不过是顺了他的意而已。
……虽说安邢提出的不是交往,而是结婚。
但其实这两者於他而言并无明显不同,甚至後者反而更加省事一些。他不必去担忧「交往」所带来的各种不确定x,不必去耗费心思进行哪怕一点点情感方面的交流。
且就像安邢那样的人,既然提出了那样的请求,不,或许说是请求不甚妥当,而是该称之为一种选择,宁知寻便明白了,安邢和他缺的都不过是一张结婚证罢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谈感情的必要。
谁也不用擅自将自己交付给谁。
不过,若是真要说起来,他倒挺好奇安邢这麽做的动机,是单纯地也被催婚,亦或者是……因为其他些什麽?
「知寻哥……知寻哥?」齐絮见宁知寻陷入了沉思当中,稍稍提高了声音喊,「你的牛r0u,再烫下去就老了噢。」
宁知寻思绪一顿,回过神来,捞起那块乾y的r0u片送进嘴里。
食之无味。
「知寻哥……你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你全程几乎没怎麽动过筷子。」齐絮年纪b宁知寻年纪小些,说起话来十分实诚,也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这反倒让宁知寻轻松了些。
「是和我吃饭让你感到困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