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可奇怪的是,他对这件事从未生出过多少嫉妒之情,或者说,他对布坎南的忌惮,还不如那个刚刚冒出来的费拉斯·劳伦斯。
虽说如此,但霍克利还是决定对情敌们“一视同仁”,该贬低该上眼药时就要毫不留情。
“安妮小姐,坦白来说,我刚刚真的有些担心你会再次受到蒙蔽,就像之前那样,又一次被虚情假意所欺骗,看不清那些殷勤背后的虚伪与空洞。作为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男士,我相信我的判断是有充足依据的。”
裴湘轻轻眨了眨眼,她不知道霍克利喜欢她,也不知道这些话里蕴含着一个爱慕者的醋意,其实就是在贬低竞争对手。
于是,这些话听在裴湘的耳中,似乎就是在说:
“我是男人,我了解布坎南和费拉斯,他们肯定不喜欢你这样的青涩瘦弱小姑娘。他们靠近你就是另有所图,和爱慕吸引无关,所以,你就别傻乎乎地被骗了。”
裴湘:……
让她觉得为难纠结的是,她竟然从这样的扭曲表述中听出了“我为你好”的真诚之意,这——就很难干脆利落地反驳回去了。
“其实,那个,我才十七岁,还是能再长高、再长胖一些的。”裴湘伸手比划了一下,而后眼巴巴地瞧着霍克利,努力暗示。
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胜心实在压不下去了,特别想挣回一些作为美貌少女的面子。
“等再过几年,我的见识广了,经历多了,也会变得成熟妩媚的,真的!”
霍克利:……
其实, 霍克利事后回忆起那天晚上他和裴湘之间的谈话,心里面是充满着一种古怪而纠结的复杂情绪的。
他不后悔直接揭开费拉斯和布坎南的真面目,只是遗憾自己的表述方式不太妥当, 以至于让那个失忆了却偏偏十分好强有主见的姑娘产生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误解。
当然,他是在稍晚一些时候才琢磨明白裴湘的思路与逻辑的, 而在当时的现场,也就是他听完裴湘的那些不服输的“宣言”后, 并没有第一时间弄明白她的重点是什么。
他只记得, 在误解裴湘“非常希望”成为费拉斯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后, 心底突然冒出来的嫉妒之火烧掉了他平常惯有的冷静与从容, 也烧掉了他彬彬有礼的绅士面具。让他表现得犹如一个喜欢和心上人斗气吵嘴的莽撞傻小子一般,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再次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那些言谈,仰躺在沙发上的卡尔·霍克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如果此时不是清晨的话, 他特别想喝一大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来冷静一下……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应的:
“容我提醒一句,安妮小姐,即使你努力做出了某种改变, 好吧, 假设你的改变很, 嗯,成功, 啧,最后成功嫁给了费拉斯那样的男人。可我也敢打赌,你一定不会得到一个忠诚专一的丈夫的。劳伦斯·费拉斯不可能为了妻子和家庭放弃寻找新鲜刺激的。即使家里的妻子再完美, 也阻止不了一个男人的三心二意, 也阻止不了一个英格兰贵族继承祖祖辈辈沾花惹草的传统。”
这番话倒是没有再次刺激到裴湘的好胜心, 反而让她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冷峻又深沉的霍克利, 终于意识到,这位先生其实是有些讨厌劳伦斯·费拉斯的。
也就是说,他之前的那些话,应该是在针对嘲讽费拉斯之流在男女关系上的混乱随便,而不是在小瞧她的成长潜力和身为美少女的魅力。
想明白了这一点,裴湘的心情立刻变好了,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朋友霍克利先生此时正处于一种比较难得的情绪外露状态,应该比较容易说些真正的心里话……
“霍克利先生,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提醒与忠告。”
裴湘努力压下想上翘的嘴角,眉目间划过一丝慧黠。
她决定抓住这个少见的机会,不为了探听重要的机密,只为了以后和这位先生吵架争论的时候多些“把柄”,于是便有些做作地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十分忧愁地说道:
“虽然说世道如此,甚至,还会有人瞧不起不找情人的男人,讥讽他们缺少魅力不够成功。但费拉斯先生应该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丈夫的。他会懂得如何爱护自己的妻子的。”
听到裴湘竟然为费拉斯辩护,霍克利嗤笑一声,犀利评价道:
“尊贵的准伯爵费拉斯先生已经习惯于爱护别人的妻子了,他大约不会分给自己的妻子太多的关注。”
“真的吗?霍克利先生,你这样不信任费拉斯先生,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吗?”
“我当然可以做到。”霍克利认真为自己辩解,目光灼灼,“我更希望拥有一个比较传统的家庭模式。没有情妇,也没有情夫,没有貌合神离,没有同床异梦,夫妻二人彼此扶持,能共享金钱权势,也能共同承受苦难与危机。”
这番剖白让裴湘稍稍愣了片刻,眼波流转间,她下意识地收起了之前那个捉弄打趣黑发先生的想法,又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第一次,在面对卡尔·霍克利的时候,她感到了莫名的紧张和毫无缘由的腼腆忐忑。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两人单独谈话的时间太长了,男爵夫人适时地走过来打断了裴湘和霍克利之间的讨论。
而霍克利在注意到有外人靠近后,终于适当地找回了部分冷静与理智,又重新展现出了矜持有礼的绅士风度。
随后,他同丹宁男爵夫人聊起了另外的轻松话题,而裴湘也自然而然地更换了聊天对象……
时间转回到现在,也就是晚宴后的次日清晨。
此时坐在沙发上陷入回忆的黑发先生懒得继续回想两人分开后的场景,他抬手接过勒杰递过来的蜂蜜柠檬水,面无表情地喝了小半杯。
“昨天晚宴时最后上的那道甜点挺不错的,家里的厨娘知道具体做法吗?”
“也许艾莫尔太太愿意研究一下那道甜点的做法。”勒杰想了想,答复道,“另外,我可以问一问丹宁男爵府的管家莱尔先生,看看那道甜点的烹饪食谱是否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如果不是那种一定不能外传的食谱,你就花钱买下来,然后让艾莫尔太太尽快学会制作那道甜点。等以后有机会宴请安妮小姐了,就做那个。”
“是的,先生。”勒杰了然地点了点头,暗自觉得自己对雇主坦白那些关于砖头和枪支的故事的时机更近了。
一无所知的霍克利喝掉剩余的柠檬水,感觉头脑更加清醒一些了,便继续吩咐道:
“帮我注意一下劳伦斯·费拉斯的行程,记得提醒我去见他。我需要从他那里弄一张今年的四月舞会请柬,就这一两天,要尽快。”
勒杰诧异道:“之前费拉斯先生提过四月舞会的事情。”
——但你没有搭腔。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霍克利叹了一口气,“我认为还是有必要亲自去参加阿德莱德伯爵府的舞会的。”
勒杰应了一声,记下霍克利的吩咐,又细心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