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裴湘:……
——谈话什么的是理所应当的。为了表示郑重而和一把剑面对面地坐在椅子上,也可以理解。但是——你直接把巨阙剑拿到桌边的椅子上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费劲儿把椅子搬到床边呢?
如果展昭此时能听到裴湘的心音的话,肯定要更加窘迫的。因为他现在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太多了,做事就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了,如果展昭此时能有往日的镇定从容,大概也会想问问裴湘,经过了这么些的混乱意外之后,你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怎么搬椅子这件小事上?难道不应该考虑其它一些更重要的大事吗?
——比如多重身份问题。
“仙师可是住在巨阙剑中,亦或者,仙师便是巨阙剑剑灵?”展昭坐下后,选择了直截了当的询问方式。
裴湘沉默了片刻。她知晓自己刚刚激动之下没有控制好心音,可是那样短短一句问话,没头没尾的,便能让展昭联想到了“仙师”和巨阙剑之间存在密切关系了吗?这人平常的时候有这般敏锐吗?
裴湘的短暂沉默让展昭有所误会。他担心她在气恼他刚刚衣冠不整的不雅模样,以及把巨阙剑塞进被子里的荒唐举动,便连忙解释道:
“仙师,展某今晚多有不敬,望仙师海涵一二。展某非是那般轻浮孟浪之辈,而是今晚确实事出有因,才一时疏忽。”
裴湘自然明白今晚的这场混乱不怪展昭,甚至在她看来,展昭其实还是受害者呢,毕竟是她突然释放灵识才导致了这一切。说句良心话,今晚吃亏的是展昭才对。所以,他完全没必要道歉的。
想到这里,裴湘没有立刻承认自己和巨阙剑之间的关系,但是却斩钉截铁地告知展昭,今晚之事根本无需道歉,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展昭见裴湘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他,便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裴湘在试图避开真实身份这个关键问题,不禁又有些焦躁不安。
他太希望能够进一步证实这件事了,好让自己不再患得患失地觉得裴湘会随时消失不见。这般心急渴望之下,正直如展昭也忍不住耍了个小小的心机,他又故意说道:
“倘若展某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仙师之前一直和巨阙剑同在。那以往、以往……展某起居洗漱之时,必然似今日这般多次冒犯唐突仙师,也恳请仙师看在展某先前不知情的份上,多宽宥几分。展某今后一定会更加留意。”
这番话果然“成功”刺激到了裴湘。她心知这一定是展昭的阳谋,便忍不住哼笑一声。
她心道,要是自己接受了这番歉意,可不就是在变相承认,自己以前一直在默默旁观展昭换衣服吗?可要是想把这个误会彻底解释清楚,肯定就要认真解释自己和巨阙剑之间的关系了,那展昭可就如愿了。
裴湘歪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比较看重自己的面子与美好端庄形象。再有就是,她也不是一定要把某些身份藏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对展昭这般的可信朋友。
于是,她便慢吞吞地回复道:
“展昭,都说了不用道歉了,除了今晚这场意外,我以前可都没有见过你换衣服的。我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巨阙剑里沉睡,也就是这几年才一直清醒着。并且,自从我醒来之后,就发现你其实很留意这些细节的,洗漱沐浴什么的总是刻意隔开巨阙剑。当然,每当不方便的时候,我也会提前收拢灵识和闭上眼睛。”
这些话虽然是在解释唐突不唐突的问题,但实际上就是承认了“仙师”确实和巨阙剑之间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
展昭听罢,一点都不吝啬于展现出自己的喜悦之情。
他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来,像个十几岁的毛躁男孩子那样拍了拍额头,又来回跺了跺脚,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坐下,但眉目间的明朗笑意始终不曾消散。
这一刻,裴湘忽然觉得展昭的眼睛其实比她今晚遥望的夜幕江水星辰还要惑人心魄。
裴湘能真切感受到展昭的好心情,便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谁不喜欢被这样发自内心地珍视重视呢?
不过,感动喜悦是一回事,她可还没忘了展昭刚刚的“阳谋”呢。所以,她又故作惊讶地问道:
“展昭,原来你这样保守呀,知道没有发生那些事,竟然如此高兴?可据我了解,你们人族中的有钱人每次沐浴更衣什么的,总会让不少仆人服侍,并不太介意身体被旁人看见呀。所以,你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反应呀?是因为过于害羞和腼腆吗?”
闻言,展昭无奈地摸了摸鼻梁。他能听出裴湘在“报复”他,心知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再狡辩,不是,是辩解,只要心甘情愿地接受打趣就好了。
——本来就是我的错,但裴姑娘心软又不记仇,脾气好,性情包容豁达,被她调侃两句也是应当的。
果然,裴湘见展昭目光温软,隐含笑意,一副任由她揶揄的恳切模样,再加上他长得实在英俊好看,很快便没有了计较的心思。对此,裴湘也觉得自己委实是天生一副好脾气。
她眸光微转,又记起了自己突然返回巨阙剑小空间的缘由来,心中蓦然一动,就想直接地问问展昭是不是喜欢自己。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虽然“仙师”和“剑灵”的身份暴露了,但是“裴女侠”的身份也许还是独立的呢?
“仔细回想一下,我并没有留下什么显眼的线索和证据……作为裴女侠的时候,我甚至连巨阙剑都没怎么触碰过,而且一直在使用不同的声音。所以,展昭他应当不会把‘裴女侠’和巨阙剑剑灵联系到一起吧?”
裴湘目前还不清楚展昭只凭喜欢一个人的直觉便认定了“仙师”和“裴女侠”是同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额外的调查与证据。当然,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展昭就一定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但是只要展昭不主动提,她就不会主动说,毕竟有时候两个不同的身份更容易行事。
与此同时,展昭也在考虑要如何开口询问“裴女侠”之事。
依照他的本心,自然不想和裴湘之间存有太多的秘密。倘若今晚把这些事都说开了,那以后两人相处时,肯定会更加自在随意,也会拥有更多的共同经历与特殊记忆。即使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丁兆蕙”,那也不足为惧。
然而,展昭几次组织好语言,却都无法顺利说出口。
——其实裴湘之前说得没错,展昭确实一直处于一种腼腆羞窘的状态中。
每次打算开口询问前,展昭总会想到自己刚刚换衣服时发生的那一连串小意外,再有就是他把巨阙剑放在被窝里的孟浪举动,继而便会觉得那是裴姑娘躺过的柔软床铺。
裴湘眼见着展昭的坐姿越来越僵硬, 并且很有就这样一坐到天明的架势,又见展昭始终不曾再开口说话,便打趣问道:
“展昭, 你今晚要一直坐在这里?不打算就寝了吗?不会是真的在担心我会偷瞧你换衣服吧?”
展昭先是因为“就寝”一词而眉心一跳, 随即又慌忙解释道:
“并非如此!是昭、是昭担心会唐突到仙师。先前不知仙师便居于巨阙剑内, 因而一直、一直将宝剑随身携带, 坐卧不离。可如今既然已经知晓实情, 再如此行事, 便有些不妥当了。”
闻言, 裴湘了然地挑了挑眉,觉得以展昭的端正性格,确实会纠结这类问题,便不紧不慢地劝说道:
“你实在不必如此, 便如同往常那般行事即可。你我之前已经相处过一段日子了, 不也是一直互不干扰吗?至于今晚这种状况,属实是特殊情形。我只问你,难道因为得知了我的存在, 你从此便不再随身携带巨阙剑了吗?”
展昭想也不想就摇头否认了裴湘的假设。
他之前就已经非常珍视自己的随身佩剑了, 而在得知裴湘和巨阙剑之间关系紧密后,更是不会主动放弃巨阙剑——除非裴湘和巨阙剑主动要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