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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她素来沉静,但一旦拿定主意,纵是家人也难以劝动。

韩夫人也是无奈,“以咱们的家世,你要做安夫人也无不可,但娘知道你不是那般样,就怕你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到头来懊悔。”

宋欣儿来送汤药,劝慰了几句,栖儿也跟来撒欢,韩夫人心情稍缓,有了笑颜。

韩明铮偶然瞥见配药的渍梅子,忽然生出了馋意,不知不觉竟将一碟子食尽了。

韩夫人逗着孙儿还未留意,宋欣儿瞧在眼里,微生了疑惑,却又不便询问。

韩明铮陪坐了一阵,回到自己的小院,犹在念着梅子的滋味,想着明日让侍女去买,然而才洗沐完就起了困倦,睡意来得格外凶猛,头发也未擦干就倒在榻上睡去。

朦胧中她来到了一处原野,清晨薄雾冥冥,露水未晞,草丛中有物悉悉而动,她循声望去,一双茸茸的耳朵从草中拱近,现出一只软蓬蓬的小狼,乌亮的圆眼,湿漉漉的鼻尖,咧着尖白的小牙,一点也不畏怯,好奇的拱着她的手。

韩明铮生了怜爱,放下警惕轻捻它的耳尖,小狼的胆子更大了,一扑蹦入怀中,一瞬间她陷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沉沉的声音在耳边低喃,“九郎,唤我九郎——明铮——”

她宛如给一丛丛火焰簇围,却不觉疼痛,身心舒惬而温暖,突的鼻端似闻到一股异味,莫名其妙的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腾,胸闷欲呕,生生醒转过来,赫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黑影。

节度使府内的烛火接连亮起,各房都受了惊动。

宋欣儿听得喧声不小,隔屋才两岁的小女儿也开始闹,遂让奶娘带过来,抱在怀里心神不宁的拍哄。

韩平策回屋时面色铁青,杀气盈额,把刚哄好的孩子吓得大哭,宋欣儿只得又让奶妈抱走。

她屏退了下人,关切的询问,“怎么回事?哪来的狂徒,竟闯进了妹妹房里?”

韩平策的声音都嘶了,从未如此愤怒,“是贺烜那杂种,还当他像个人,放去小七身旁,竟是这么个糟烂玩意!”

节度使府外头防护严密,府内就松散多了,内院又是女眷居所,并未安排过多的巡卫。韩平策为了给妹妹撮合,允了几名青俊随意出入,哪想到成了引狼入室。

贺烜被逐出赤火营,心有不甘,趁着消息尚未传开,跟回城内宿进韩府的客房,半夜摸进韩明铮的院里,打晕了侍女,用迷药欲行不轨,假如真给他得手,剁成肉靡都难以解恨。

宋欣儿打了个寒噤,“我的天爷,妹妹可还好?”

韩平策又怒又悔,心有余悸,“万幸她迷药吸得不多,搏斗时弄出动静,护卫及时赶去,人没什么大碍。”

宋欣儿松了一口气,“姓贺的失心疯了不成,妹妹哪肯受这种卑鄙的手段摆布。”

韩平策拧着眉,肠子都悔青了,“怪我,为了让他们加把力,许了过多的好处,诱得他生了毒念,小七几次叫我把人调回去,该应了才是。”

宋欣儿默然,当下也不好责备,“这事不能叫阿娘知道,她本来身子骨就不好,明日我跟各房说一声,谁也不许透了风。”

韩平策心头燥乱,越想越是愧疚,恨不得提枪上阵去杀个血流成河。

宋欣儿犹豫片刻,又道,“南山部怎么办?”

韩平策去年才将粟特部的人按下去,深知大局的重要,忍怒道,“此时不能生乱,明日我会跟南山部说清楚,对外就称暴毙,让贺家把尸首领回去。”

宋欣儿也明白如此最好,微微叹气,“妹妹受委屈了,你先歇着,我过去瞧瞧她。”

韩平策确实不好安慰,只有让妻子代了,叮嘱道,“她力气还软,又吐得厉害,定是相当难受,你去看她是否好些了,不行就请个大夫。”

宋欣儿怔了,迟疑半晌一问,“妹妹她——吐得厉害?”

权迷窍

◎陆大人才升了防御使,怎么就秋蝉将凋了?◎

天德军在凉州一战斩获了大批财物,伤亡也惊人的惨烈,各街各坊无不传出哀声。

陆九郎给了极厚的抚恤,对英勇者慷慨重赏,全城过了一个富足的夏天,悲伤就如门檐下的白灯笼一般淡旧了。

老邢立了军功活着回来,还跟小韩大人说过几句话,见了大世面,简直让邻里眼红得发绿。胡娘子给儿子娶了新妇,办得阔气又体面,一帮婆姨上门,见胡娘子衣衫鲜亮,首饰簇新,使唤着儿媳伺候,大逞婆母的威风,没有不酸妒的。

几个婆姨灌饱一肚子茶水,听了无数炫弄,挨到天快暗了,胡娘子半点管饭的意思也没有,只得悻然离去,在门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胡娘子舒泰又得意,这才吩咐儿媳烧饭,不久传来门响,老邢回来了。

老邢被拔进内营,驻扎在城内,魏宏大胜后升了副使,新来的石虞候接管了军纪,营里显见的松颓,这次又溜回来,还从街上捎了只烤鸭。

胡娘子喜孜孜的接过油包,让儿媳切了下酒,“还好没给几个婆子瞧见,不然哪肯走,你也仔细着些,给执法卫捉住就糟了。”

老邢如今在家里地位极高,声调都昂了三分,“陆大人战后就不管营里了,石虞候天天拉着底下人吃酒,压根不理军纪,偷溜的多得是,犯不着瞎担心。”

胡娘子听得放下心,“看来也只有陆大人凶悍些。”

老邢跟着陆九郎发了财,免不了为之辩解,“陆大人就是练兵时时凶,发作贪官手狠,那是为打胜仗用心良苦,如今多少人跟着升官发财,谁还说他的坏话,见面亲热得很。”

胡娘子赶紧附和,“不错,陆大人这样的好官实在难得。”

老邢这才满意,又遗憾起来,“只是众人都说,陆大人升了防御使也不会久留,终是要调回长安的。”

胡娘子有些不舍,“不是来就任一年都没满,怎么又要换?”

老邢想得比婆娘更多,“越是能耐的越留不住,朝廷要重用他,哪能一直搁在边地。咱们也该走,索性迁去凉州。”

胡娘子吓了一大跳,“凉州?去那做什么?”

老邢是会州人,从军后才来了天德城,对此地并无依恋,出去征战一场,胆子和眼光长了,登时生了想头,劝起婆娘来,“凉州富庶又繁华,如今归了小韩大人辖治,西域的商队直接入关,不必再绕远道,谁还来天德城?接下来定是一年不如一年,当然该趁早迁居。”

胡娘子略动了心,又有些怕,“远迁伤筋动骨,哪能轻易的就搬了。”

老邢已反复考虑,“不能再拖,等下去凉州地价涨得更厉害,城里好些富户都开始迁了,我已经托人去购屋,就等消息回传了。”

胡娘子哪想到他已自作主张,又惊又急,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还在营里——怎么就胡乱来——别教人蒙了,将银子都抛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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