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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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摇摇头:“不必了,太太叫各自回姨娘身边呢。”
蒲草知道,上房对于姨娘和姑娘们来往,一向是有管束的,此时这话显然有蹊跷,也不敢多问,唤了个上房的跑腿丫鬟回去给桃香传话,自家将那盏羊角风灯打近些:“姑娘当心脚下。”
如今上房免了各处请安,徐姨娘也早早用了晚饭,秦芬到时,她正凑在一盏烛火前,细细缝着什么。
梨花通传了,徐姨娘立刻放下活计,站起身来:“芬儿回来了,怎么?可是太太有话要你传给我?”她原本身段苗条,如今一站,肚子却凸了出来,全没那风流的体态了。
秦芬也知道,如今徐姨娘在内宅算是得脸的,寻常打听个什么,丫鬟婆子们能说的都会透给她,听得有此一问,也不惊讶,只看了看笸箩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件大红的斗篷堆叠着放在里头,上头绣得灵芝仙草,秦芬看那活计甚是精细,便劝道:“弟弟出世还早呢,姨娘不必急着给他做东西,这么晚了动针线,当心伤了眼睛。”
梨花早奉了茶上来,徐姨娘亲手接过放在秦芬跟前:“不是给他的,是给你做的。下午梨花去你那里送东西,听得小丫头嚼了两句舌头,说你不曾带得披风,又怕给四姑娘添麻烦,没肯要她的。我想着你今年个子高了,也该新做些衣物了,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你多做一件备着,省得桃香她们没得换洗。”
这话并没带上蒲草,蒲草在边上听了,早已跪了下来:“都是奴婢们想得不周到,有劳姨娘操心了。”
秦芬少不得开口:“是我自己不要披的,不干蒲草她们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姨娘连忙又搀起了蒲草:“我不过是白嘱咐几句,哪里就是什么怪罪了。”
母女二人这才坐定,徐姨娘又问了一遍前话,秦芬道:“是太太说,马上要回晋州老家了,让我们回来说给姨娘们知道呢。”母女都知道杨氏的本意是敲打另外两人,说到这句,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视线。
徐姨娘虽有了身孕,却是最知道妻妾有别的,加上女儿养在大妇身边,更是加了一万个小心,这时也不去说旁人,只说自家:“既是太太有准话了,我明日就叫梨花收拾东西,旁的不说,那些瓶儿罐儿倒该带着,除太太那里,连你父亲也爱泡一碗陈皮茶解腻呢。”
秦芬倒又想起一事:“听说,姨娘这里有些东西不干净?可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可有什么妨碍?”
徐姨娘瞪了一眼梨花:“这里头的腌臜事,谁说给姑娘听的?”
梨花连连摇头,秦芬道:“姨娘别怪她,我是偶然听见婆子们说闲话才知道的,我也并没细问,只是担心姨娘。”
徐姨娘估摸着秦芬不明就里,否则早就该跳了起来,听见女儿的话,放下心来,沉声道:“你放心,我这里除开梨花,还有张妈妈时时看顾,出不了大事的。”
这话语焉不详,秦芬却听明白了。杨氏那里,对徐姨娘的胎,可着紧着呢。秦芬松得口气,与徐姨娘叙起家常话来。
商姨娘那里,得了秦珮指点,分别制了胭脂水粉送给各处,上房和金姨娘处的东西是好的,徐姨娘这里的却是不干净的。这事虽然捅了出来,却没法做定在哪一个人的头上,就连秦芬自己,遣蒲草四下打探,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谁的主意。
此时听见徐姨娘不曾着了道,又听见不是上房的意思,秦芬便也懒得想那许多了,横竖这件事落下来还有杨氏这正妻在前头顶着呢,秦芬一个小小庶女,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晋州的信催得急, 一封紧似一封,回秦家老宅的日子提了又提,原说一个月后动身的,到得第八日, 杨氏拍了板, 道大件行李箱笼由可靠管事押后回去,每人身边跟一个贴身的, 再隔一日, 便轻装简行动身。
等到次日命人来传, 徐姨娘早早准备好,金姨娘那里却是忙得乱麻也似, 只抬了两个大箱子在院里,还未收拾妥当。
杨氏一听人回禀便皱眉:“金姨娘做账房时也是常跟着主家出门的, 怎么如今反不省事起来,罢了,给她母子三个拨一艘船, 叫她落后回去吧。”一句话便将金姨娘撂了下来。
扬帆开船那一日, 金姨娘急急送了秦淑和秦恒来,只道少爷和姐儿要回去尽孝, 秦览站在岸边正与杨氏话别,闻言一瞪眼睛:“昨儿派人去问, 你们只说没收拾妥当,今日不带行李,怎么好把两个孩子塞上船?不说吃喝了, 穿衣起居, 总不好和旁人乱混的。”
便是秦芬,此时也不禁叹, 杨氏的命,也着实太好了些,遇见为难的事情,还未开口呢,丈夫就先替她拦下了。
听见秦览的话,金姨娘脸上一白,嗫嚅了两下,未曾说得出话来。她怎么好说,是怕老太太当真不好了,家里分起财产来,绕过她们母子几个。
杨氏到底是最了解金姨娘的,此时见了她的神色,如何不知她在转些什么主意。如今她对金姨娘,是不大在意的,一则是金姨娘已失了恩宠,二则是秦淑前程已定,许多虚伪客套能免则免,三则,纵然秦恒是男丁,如今二房里可是有三个肚子,再怎么,老天爷也该赏个男孩下来,于金姨娘那头,杨氏倒不如何放在心上了。
见金姨娘卑微苦求,秦淑面上只觉得无光,用帕子遮着脸,只作个头疼的样子。秦恒左右为难,见父亲满面不悦,便将眼神投在嫡母面上:“母亲,这事确是我们的不是,然而祖母那里,我们总该回去看看的……”
杨氏见秦恒小小年纪竟肯弯腰求人,心下不由得一软,她虽不喜这庶子,却也知道这孩子与金姨娘不是一路人,于是开口道:“罢了,孩子们的孝心也不能辜负了,老爷,我带上他们就是了。”
金姨娘喜出望外,不来谢杨氏,倒对着秦览拜了几拜,反是秦恒,对着杨氏长长一揖。
杨氏抬了抬手,也不搭理金姨娘那副作态:“恒哥儿和三姑娘是仓促来的,可不曾备得船,少不得要挤一挤了。”
秦淑闻言皱起眉头,老大不高兴,正要说些什么,秦恒已抢在前头:“但凭母亲安排,我们无有不遵的。”
杨氏拢了拢风帽,秦芬在边上看得分明,嫡母趁着这当口,将那位庶兄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了。
“淑姐儿,恒哥儿,你们自打出了娘胎,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这次回去的路上,少不得受些委屈,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忍耐。”金姨娘上前一步,一手扯住一个孩子,絮絮叮嘱。
秦览皱起眉来:“行船赶路,各人都是一样的辛苦,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了?尚未上船呢,谁又来得及给他们委屈受了?”
既是丈夫心里有数,杨氏倒乐得做好人了,于是淡淡一笑:“三姑娘便跟着我和贞娘住,五六两个丫头挤一挤,恒哥儿和她们一条船就是。”
秦恒听了,知道自己这里给嫡母添得不少麻烦,他本以为要去和下人们挤一条船的,此时听了杨氏安排,知道是嫡母宽厚,又是连连作揖:“不好委屈两位妹妹,我不拘住在哪里,有个床铺就行。”
秦览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书院里读书,可也有这些讲究?男孩子家家的,吃些苦头也不打紧。”
杨氏将风帽掀起一角,笑对秦览:“老爷这可粗心了,恒哥儿吃苦不吃苦的另说,别的船上丫鬟婆子一大群,如何好和恒哥儿一处的,又不好叫恒哥儿和粗使的小子们一处,那也可太寒酸了。倒还不如让他们兄妹三人挤一挤,横竖五六两个丫头还小,亲兄妹间,倒还不妨事。”
秋阳如金,河风徐徐,杨氏迎着灿阳这一笑,倒好似一只手在秦览心上撩了几下痒,他上前两步,握住杨氏的手捏得几下:“如此,一路就要辛苦夫人调停了。”
杨氏心头一热,腹中孩子猛地一动,她不由得愣在原地。秦贞娘见母亲脸色不对,连忙扶住,连声问怎么了。
秦芬站在另一边,看杨氏不可置信看着肚子,心中微微一动,问:“可是六弟在动了?”
杨氏点点头,正要开口,腹中忽然又是一下,她又惊又喜,一时忘了说话,秦览不意送别的当口还能遇见胎动,上前抚住杨氏的肚子,隔得半晌,果然觉得手下一动,顿时喜道:“这孩子如此好动,一定身强体健。”
这时候若是还不知道锦上添花,秦芬也算是白在绛草轩住了这么久了,拉了拉秦珮的袖子,上去簇拥着杨氏,一人说得几句场面话,逗得杨氏笑逐颜开。
徐姨娘如今也是有孕的,又一起跟着回晋州,少不得也来凑趣两句,众人心情和乐,一时倒无人来问金姨娘了。
金姨娘原是想趁杨氏不在,一气儿压倒商姨娘和青萍,重新收拢秦览的心,此时见夫妻二人好得如胶似漆,心下顿时凉了半截,连拍马屁的话也忘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