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秦贞娘自然明白两个妹妹在弄巧,一人额角上轻轻点一下,嗔道:“两个丫头就是爱偷懒,罢了,我替你们拿了主意,都听我的就是!”
说罢,也依样一人选了两件首饰,秦芬的是一根玉簪一个金镯,秦珮的是一根金簪一对耳环。
女掌柜心中有数,这位做姐姐的,也确是按着两个妹妹的模样选的首饰,她穿着打扮都华贵些,想来便是唯一的那位嫡出姑娘。
这么看着,除开方才那位,眼前三位倒都是和睦的。瞧分明了,再出去说时,便不会传错话了。
各人都选完,女掌柜又与紫晶核对一遍,满面笑容地弯腰出去了。
紫晶看着秦淑满脸得色,不紧不慢地补上几句:“太太说了,三姑娘展眼要嫁人的,该选贵重些的首饰。瞧奴婢这笨脑子,方才竟忘了说,幸好呀,三姑娘自家有数,既如此,奴婢这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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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思,下头几个丫头的首饰,是打着玩的,自己的那套,便是出嫁时要戴的大首饰了?
成亲这样大的事,太太也敢二三百两随意打发了?姨娘究竟忙些什么!太太都快要把自己逼得没地放站了!
秦淑气得双手在袖中抖了起来,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我头疼,要回去歇着了。”秦淑撂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急急奔了出去。
秦贞娘也不多留,笑盈盈地与两个妹妹约定了改日一道喝茶,命丫头送了二人回去。
到了屋里,秦珮忽地叹一声气:“五姐,方才我瞧三姐的模样,真是可怜。”
秦芬看了看秦珮,见她皱着个小脸,半大的人儿竟好似愁得很,便打趣她:“你往常不是不喜欢三姐的,怎么今日倒帮她说起话来。”
丫鬟们方才没敢收了棋盘,只照样搬进屋里来,秦珮一屁股坐下,随手将棋子推得乱七八糟,好半晌才道:“我也不是帮她说话,三姐还有亲姨娘和亲兄弟呢,都这样了,我以后,可要更加听太太的话才行。”说罢,又埋下头去:“五姐,我怕我做不好。”
近些日子,一个秦贞娘,一个秦珮,已连着两人在秦芬面前诉苦了。秦芬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姐妹们的知心人了,大约,是因为自己少说旁人闲话吧。
嫡母和庶女的事,秦芬自己都还理不清呢,原不该多嘴的,可是她见秦珮半大孩子满脸惶惑,终究还是心生怜悯,把那“事不关己不开口”几个字,搁到了边上。
秦芬轻轻坐在秦珮身边,安慰道:“三姐那是自己不尊重,怨不得太太不待见,你是乖的,太太一定疼你。”思忖半日,还是未敢将那消息透露出来安秦珮的心。
秦珮忽地抬起头:“可不是!三姐张口就要那样贵的首饰,便是山大王抢钱,也没那样狠呀!我要是太太,我也不高兴。”
她说着,忽地明白过来:“只怕紫晶就在旁边等着呢,她若好好地,紫晶便不说什么,她若是作妖,紫晶便将那首饰说成是成亲的,反正话是她先说下的,再反悔也晚了。哎呀,到底还是太太高明!”
见秦珮又咋呼起来,秦芬不由得一笑,心下却庆幸,幸好不曾把金姨娘要出家的事透出来,这孩子如此沉不住气,哪日气上头了,准保要拿出来戳秦淑的心窝子。
展眼就是中秋,提前两日请安时,许氏便趁众人都在,嘱咐了十五那日要办阖府夜宴,又特地点一点洪氏:“如今我们老爷和二弟都不在府中,少不得要劳动三弟往外采办些鲜货了。”
洪氏少有如此得意的时候,闻言一口应下:“瞧大嫂说的,我们三房还能怕这个麻烦?”
这次散去,各人倒都是高高兴兴的。
回得院中,洪氏便命人去请丈夫,丫鬟隔得半晌,却独个回来了:“几个姨娘和通房姑娘的院里都找了,老爷不在家。”
“这个秦斯,平日胡天胡地我不管他,要用人了竟也不见,真是没出息!”洪氏用力一拍桌子,面上作出气恼的模样,声音却仍是懒懒:“青柳巷的桃红,黄梅巷的醉仙,两处都问一声,再有,八仙楼也遣人去寻一寻。”
丫鬟只作寻常,脆声应下,转头便出去了。
幸而运道好,头一家便寻到了人,秦斯倒还没走不动路,只是酒气、脂香熏了一身,闻着颇为暧昧。
丫鬟捏了一丸薄荷爽送在秦斯跟前,他不耐烦地接过含在口中,进得屋里,用扇子将桌子敲来敲去:“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洪氏已换了身家常衣裳,自里屋掀了帘子,笑容款款地走了出来:“三老爷,大嫂说了,中秋要举行家宴,叫咱们帮着操办呢!”
秦斯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便是这事,就叫我回来?家宴就家宴,还能办出个花来不成?”
“我的好老爷呀,你只管伸手要吃、要穿,却不知道这当家的难处呢!”洪氏罕见地没有动怒,捏着那方紫色绣帕掸掸衣裳,轻飘飘地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秦斯。
“咱们又不像大哥二哥,出去做官了,年年等着下头孝敬,咱们只吃秦府的这些田庄利息,够个什么的!”
“这话,倒也是。”秦斯对于两位兄长,既无血脉亲情,也无礼义孝悌,说起闲话来,口无遮拦:“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大和老二,想必也捞得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他也看向妻子:“你是有什么主意了?”
洪氏那帕子,好似闲不住,先擦擦嘴角的口脂,又沾一沾鼻翼的粉:“我是这么想的,这次采买,要么趁机捞一笔,要么趁机安几个人手,只是拿不定主意,想请老爷回来商议一番。”
这几句话,倒有些样子,秦斯不由得坐直身子,认真看两眼洪氏。
“捞一笔银子,不过是一时之快,不如安插几个人手,这才是长久之计。”洪氏今日说话,倒文绉绉起来。
又看一看秦斯的脸色,洪氏愈发摆出贤良模样,“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老太太这次虽好了,难保哪天又不好了,真到了那日,他们还不和咱们吵着分家?到时候,府里各处没有自己人手,可怎么好?”
秦斯头一次打量起了自己的妻子。
洪氏特地换了身淡粉的对襟长褙, 下头是浅绿撒花裙,又重新上得妆,此时面上粉光脂艳,身上幽香扑鼻, 正笑盈盈地看着秦斯。
二人才成亲时, 秦斯也曾幻想过,母亲给自己娶的妻子, 不是大嫂那样的端方贤淑, 就是二嫂那样的聪慧平和, 总该是秀外慧中的。
谁知洪氏便如个绣花枕头,样貌虽美, 却是满肚子没用的稻草,除了爱娇、吃喝、耍心眼, 旁的一样不精,未出一月,便叫人腻味了。
时隔多年, 洪氏装模作样说得一席大道理, 倒有些温婉贤良模样,秦斯心火勾动, 上去撩了撩洪氏的鬓发:“夫人今日,倒当真聪慧起来。”
往日盼着他回房, 他偏生往那些贱人处跑,今日商量正事,倒毛手毛脚起来。洪氏心中把自己这没用的丈夫啐了百八十遍。
然而夫妇二人如今情淡, 洪氏又怕真把人给推走了, 到时候正事商议不成,于是少不得敷衍一阵, 拣个空当,假装惊呼一声“什么人”,推开秦斯就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