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金姨娘已好好地进了铁月庵去,商姨娘也安生住在庄子上,又听得杨氏送了厚实冬衣冬被往铁月庵,还派了两个妥当丫鬟去服侍;又听得她特地选了秦家的庄子安置商姨娘,也算是不曾将事情做绝了。
无论如何,这会杨氏也算是递了台阶,秦览也不愿家宅不宁,便也顺着下来了:“耗到三四十岁了没人要,我仍旧寻你去。”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心里虽还存着芥蒂,面上却算揭过去了。
旁边立着的杜鹃大大松了口气,两个主子置气,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最难为,如今两人肯和好,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览喝一口参茶,看一眼杨氏的肚子:“过几日是冬至,要往族里去拜祭的,你这身子,可吃得住?”
杨氏又捡起账册来,细细盘算要给秦贞娘的嫁妆,隔了半日才答一句:“吃不住也得去,这也是最后一遭了,过年那一回祭祖,我大约是去不成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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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览掐着指头一算:“嗯,咱们这孩子正该过年时候生。”
他心中将徐、商二人的产期也算一算,三个孩子,一个是正月的,一个是二月的,还有一个该是三月的,倒都是好月份。
当年初出做官,因着孟氏不肯出钱替兄弟二人打点,秦览去的乃是些偏远地方,公务便也少些,早早下衙了,又无甚消遣处可去,便往家里抱抱孩子。
抱孩子抱多了,便也知道,春日生的孩子,到周岁该学走路的时候仍是春日,穿得多,不怕摔。
这么想着,便顺口说了出来:“咱们这孩子,学走路时可不怕摔着了,穿得多么。”
这两句又勾起杨氏的柔情蜜意,时下人讲究抱子不抱孙,就连哥哥,也不大理会内宅的事,自家丈夫,当年却曾抱着孩子喂粥喂汤的,她放下账册,望望更漏,问:“时候晚了,外头雪又大,老爷可还往青姨娘那里去?”
杨氏许久不曾开口留人了,秦览此时不论心里怎么想的,口里也不能拒,点一点头:“今儿我陪着你和孩子。”
冬至是大日子, 秦芬早早起床,认真梳洗打扮。
因着要去族里拜祭祖先,杨氏早有话下来的,这日姐妹几个穿了一色的草绿色斜襟袄子, 下头是暗纹白罗棉裙, 胸前挂着一模一样的如意坠子金项圈,头上也戴着款式相似的金凤。
秦芬穿戴妥当, 与秦珮两个碰面一照, 二人便好似照镜子一般。
秦珮扯一扯自己身上的袄子, 开句玩笑:“我们这倒像是宫里的女官了,穿的都是一样的衣裳。”
秦芬轻轻点一点她的额头:“宫里还许你自己往衣裳上绣花样?怕不是要打你手板子的。”
如今杨妃娘娘与杨氏和秦贞娘来往书信密切, 秦贞娘听得一两句宫中之事,有时候添油加醋, 半真半假地说出来哄两个妹妹玩,秦芬不过是笑过便罢,秦珮却有一大半当真。
这时听了秦芬的话, 秦珮“呀”了一声, 低头看看自己衣襟上精心绣成的折枝海棠花图案,吐吐舌头:“还真是。”
回来久了, 众人都知道晋州冬日阴雨连绵,瞧外头天色沉沉, 桃香和锦儿各取了一把油纸伞,服侍主子往上房去了。
时值冬月,一日冷过一日, 虽不曾落雨, 地上却凝着寒霜,冷风一吹就结成冰, 人不小心踏上去便要打滑。
好容易踱到上房,帘子一掀,甫一进屋,一阵暖暖的香气迎面扑来。
自从有孕,杨氏是不用香的,屋里常日供着鲜花取其香气,夏日是清荷素馨,秋日是桂子月季,如今冬日,百花肃杀,供的便是各色各样的梅花。
秦芬抬眼一望,天蓝裂纹瓷瓶里插着一大把玉蕊红梅,便知道那是为着秦览。
杨氏肚子沉重,心里烦躁,见不得红彤彤的一大把花,家常只供绿萼梅和白梅。
果然,帘子一掀,秦览搓着脸走到外间,看看打扮齐整的女儿们,对杨氏点点头:“夫人考虑周到。”说着,对紫晶吩咐一句:“天冷路滑,夫人不便走路,叫一顶软轿来。”
杨氏松了口气,且喜是秦览提了这话,否则她捧着个大肚子,自家也是不敢下地的,少不得硬起头皮,厚颜当着合族面做一回金贵人。
秦家在晋州也算是大族,如今在本地的有三房,秦翀这府,便是长房的一支;出去谋生计的有两房,这五房人生子生孙,粗略算起来,也有二三百口人,可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与大房和三房一碰头,杨氏命婆子停轿,下地与两个妯娌见礼。
见她坐轿,许氏少不得叮嘱两句:“二弟妹坐到宗祠前面,便下来吧。”
杨氏面色不变,点点头算是应了,又不声不响钻进轿子。
洪氏将两个嫂嫂看一看,忽地笑了:“我瞧二嫂子素日是个小心的,这必是二哥的主意。”
这三房里,因着出身,三房向来与其他两房是合不来的,今日洪氏倒替杨氏说起好话了,秦芬姐妹几个,忍不住抬头看一眼洪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洪氏似是不曾察觉到旁人异样的眼神,笑吟吟地挽着许氏拉家常:“嫂子,今儿冬至节,那几个奴才送上去的梅花,可还新鲜?午饭该吃汤圆子,要我说,不如甜咸都包些,你瞧如何?”
秦芬又望一望前面并肩而行、侃侃而谈的秦览和秦斯,心下了然。这处地方,总还是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
哪怕是刁滑昏昧如洪氏,也得望着丈夫的意思,与上面两位嫂嫂亲密。秦芬不由得也和秦珮一般,操心起自己的前程来。
将来若是秦览和杨氏照着时下的标准选个好的,自己却不习惯,这可怎么好?
反抗?想都别想了,虽然此地不曾将女子死死关在宅院中,可是男尊女卑的大环境还是不变的。
顺从?一个内里的现代人,怎么去习惯仰男人鼻息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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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无解。
胡思乱想一番,已到了宗祠。
祭祀参拜,男人才可进得宗祠,女人都只能在外头站着。
族长夫人带着三个儿媳,自奴婢手里接过供果,一道一道将供果传进祠堂里去,族长的嫡出玄孙,还未总角的,站在门边接了高脚盘子,向里头递去。
秦芬瞧不清屋里的情景,想来是族长带着儿孙们在里头供奉,其他男丁,如同外头的自己,垂手侍立两旁。
杨氏身子沉重,久站不得,冷风口里吹了片刻,便有些吃不住,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扶住了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