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秦芬将棉布篮子里温着的茶壶拎起来试了试温度, 给秦贞娘倒了杯茶,点点头应了:“是的四姐,我是这样想的。”
秦贞娘接过茶杯, 猛灌几口, 然后才喘了口气:“有几个小丫头真笨,就布置个屋子, 连椅子腿该朝哪边都听不明白,说得我口干舌燥的。”
说罢,放下茶杯,盯住了秦芬的眼睛:“去侍疾这事,可不好干呢。”
这话并没有一丝争长短的意思,自己显然没把秦贞娘看错。秦芬心里一暖,又替秦贞娘续一杯茶,倒不忙着剖白自己了,随口说起旁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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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怎么老穿着这件银貉子毛的斗篷?老爷旧年给你一件灰狐狸皮的大氅,太太也给你一件乌云豹里子的,不都比这个名贵多了,怎么四姐不拿出来穿呢。”
“家常里不必摆那派头,出客时再显摆也来得及。”秦贞娘顺口答了,不曾忘了前话,“五丫头别打岔,我的话你还没认真答呢,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四姐若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头功,我不去就是了。”
“鬼丫头,还和我打起哈哈来了。”秦贞娘如今是再不疑心秦芬的,闻言嗔她一句,“你再怎么抢头功,想来还是越不过我去的,我有什么好吃心的。你好好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芬见秦贞娘脸上笑嘻嘻的,知道她不曾恼,于是正色道:“如今咱们二房里遇见大事,偏这大事还不是父亲一个人操心便能过去的,可不是该我们姐妹合力把这难关给度过去。”
“你这话是正理,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你的。”秦贞娘赞许地点点头,又轻声嘀咕一句,“有些人可把你忒瞧小了。”
秦芬笑一笑:“四姐的才干,本就不该去端茶送水的。请大夫、调度东西,哪里都离不得四姐。三姐为人虽细,却不适合去上房侍疾,不若叫她守着六丫头。”
说到秦淑,秦芬看一眼秦贞娘,见她眉头微微蹙起,一副思索的模样,应当是把最要紧的关于秦淑的那句听进去了。
“算来算去,我去上房是最适合的。若是这时候咱们姐妹还不齐心,难道还叫太太和六丫头愈发病得重起来,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秦贞娘连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听得连连点头:“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说不明白,你的话我得都记着,回头再有人说三道四,我便拿这话堵她。”
敢与秦贞娘说几句闲话的,大约是张妈妈或紫晶这样的身份的人,究竟是哪一个,秦芬也不去追根问底,只指了指自己的卧房:“四姐,我这屋子没你的宽敞,委屈你在我这里住几日。”
秦贞娘四处打量一番,见高脚几上供了一把绿萼梅,长案上整齐放着几本书,床上支着黄色绫帐子,铺盖也全是新的,回过头来,认真地道:“你这屋比我的是小一些,可是布置得很好,没什么委屈的。你放心,上房我也命人收拾好了,绝不叫你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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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笑一笑,道一声谢,扬声唤蒲草进来拎起包袱。
临出门了,又回头叮嘱一句:“四姐,六丫头那屋,你就别进去了,最好叫人熏些醋和艾叶,去去病气。”
“知道了!”
主仆三个一路走到上房,路上的小丫头见了,都停步问声好,连桃香也得了几声甜甜的“姐姐”,她虽是秦芬近身的丫鬟,年纪到底不大,何曾见过这许多笑脸,这时不由得咋舌:“姑娘这招棋,果然不曾走错。”
此时已到了杨氏的院外,蒲草替桃香理一理衣襟,轻声道:“这话,可别再说了。”
桃香稍一愣怔,随即便捂住嘴:“我明白的,不说,不说了。”
秦芬领着两个丫鬟进了上房,紫晶杜鹃两个齐齐迎了上来,杜鹃替秦芬拿包裹,又带着蒲草桃香去耳房歇脚,紫晶则亲自迎着秦芬往东次间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进得东次间,见平日的桌椅案几都靠墙角放着,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倚北一张酸枝木雕花大罗汉床,上头铺陈着厚实的黄地红花猩猩毡,叠着两床轻软的鹅绒锦被,瞧着就暖和喜人,床头摆了个矮脚几,上搁着一套银制茶具,床尾摆着的银炭火盆,另有丫鬟守夜的小榻,竟也备在了一边。
秦芬只见了那张床,就知道秦贞娘是用心的,那些插瓶的梅花、赏玩的小玉屏风更不必说了,这时不由得由衷赞一句:“四姐想得可太周到了。”
紫晶抿嘴一笑:“四姑娘说了,叫奴婢们这些日子都听五姑娘调派呢。”
有了这句话,便是把上房的调度交给了秦芬,这是莫大的信任和支持,又更胜过那些精心陈设了。
秦芬这时好似雪天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通体舒泰。
紫晶请秦芬坐下,将大夫诊脉时嘱咐的话,细细说了一遍,秦芬听了,知道杨氏病得并不重,心下也松一口气。
虽然来上房侍疾是她主动要求的,能好好照顾杨氏康复,也算是一场功劳,可是她也真怕干不好这事,到时候反而惹一身麻烦。
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么,瞧秦贞娘那小姑娘的面子,秦芬也愿意干这事,更何况,立下功劳,本身也不算什么坏事。
“既太太已睡着了,那我便去给她换换额头的帕子。我那时得了风寒,幸亏桃香勤换帕子,人才舒服些的。”秦芬说着,卷起袖子,转头问紫晶,“紫晶姐姐,里间可有热水?”
紫晶愣了一愣,才用力点头:“有,有的,才拎了个黄铜壶来,搁在炭盆上温着呢。”
她说着,掀起帘子,恭敬地请秦芬进去了。
五姑娘要说来给太太侍疾,虽说也是择不出旁的人了,总有人疑心她是有些刻意争功的,这时见太太睡了,五姑娘不讨巧歇着,反倒要进去服侍,紫晶便知道,五姑娘这人,乃是真正的实诚。
说是要侍疾,也不可能由秦芬事必躬亲。
紫晶给铜盆里注上水,投进布巾,拧得半干,叠成小块递在秦芬手里,秦芬接了,换下杨氏额上原来那方帕子,这便算是做女儿的尽得孝心了。
秦芬见杨氏睡得不甚安稳,知道她病得不沉重,边换帕子边叮嘱紫晶:
“虽说太太病得不算重,咱们还是当心些好,别大伙都病倒了,可真要糟糕了。我也好,紫晶姐姐也好,进屋前、出去后,能勤洗手才是好的。”
她还想戴口罩,只可惜没有,丝帕么,聊胜于无,不蒙也罢。
若是旁人提起这话,紫晶只怕要疑心这人是嫌活计脏累,然而秦芬此时在她心里已是十足好人,听了这话,紫晶反倒点点头:“到底是姑娘,想得就是比我们周到。”
杨氏虽病得不重,却很是嗜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点灯。
紫晶进得屋来,取下灯笼罩子,给里头的蜡烛过上火,又拢上罩子,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坐着支颐瞌睡的秦芬,和躺在床上的杨氏,一下子都醒了过来。
杨氏有些迷蒙,勉力睁开眼睛,不待看清楚屋里的人影,又疲累地闭了起来,喃喃地说了个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