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腊梅还当一大早的要去把徐姨娘叫醒了传话,谁知到了徐姨娘的小院门口,竟看见梨花从屋里出来泼洗脸水,原来徐姨娘已经起身了。
梨花倒完洗脸水,远远望了过来,还打个招呼:“是腊梅妹子不是?太太一大早就派你差事了?”
腊梅这才明白,为什么府里来来去去那么多好颜色,只一个徐姨娘安生呆到了现在,这位主儿和其他的莺莺燕燕不一样,她是当真把太太当成主子来敬的,也就是她这样的识大体,才教出五姑娘那样的好闺女。
梨花见腊梅脚步往自己这里来了,心里不由得诧异,手上的铜盆也不及放下,只好对腊梅微微颔首:“请进。”
腊梅自己动手掀起门帘进了屋子,她如今算是上房得用的人了,一向少有时间闲逛,竟不曾来过徐姨娘的屋子,这时进屋,她定睛看了两眼,才找到徐姨娘。
徐姨娘不曾坐在妆台前细细梳妆,也不曾坐在圆桌边上等着吃饭,只在窗下的大绣架前,认真端详着那副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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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一看那绣样是兰草,心下了然,知道这必是献给太太或四姑娘的,这东西虽然雅致,却也不算顶稀罕,然而太太那里可不是谁的东西都要,青姨娘送了许多东西,到如今也没见太太穿戴过一样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腊梅对着徐姨娘开口时,声气都软些:“太太递了拜帖去方家,五姑娘夜里却病了,原本太太还想带着五姑娘去的,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太太得出门,五姑娘的事,还得姨娘在家照应。”
徐姨娘听见女儿生病,心里大急,当着主母的丫鬟,还得作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有劳你跑这一趟,请略坐坐,喝碗我这里的姜枣茶。”
腊梅实是闲坐不得,然而她今日见徐姨娘又知事又识趣,知道这是个好的,竟笑着多应酬几句:“太太还吩咐我去厨房和库房传话,备着五姑娘那里要吃用什么的,差事要紧,我先去了,改日我不当值,定要来喝碗茶,到时候姨娘别嫌我烦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姨娘便不再苦留,笑盈盈地送了腊梅出去,回头立刻唤梨花:“快,咱们去看看五姑娘。”
梨花一路上不住絮叨,先说自家姑娘顽皮不好好保养,又说天气冷得叫人鼻子掉,慢慢说到主母去方家,却很识趣地住口了,只一句带过:“唉,今日这事,也就是不凑巧。”
这时秦芬的小院已经近在眼前,徐姨娘见好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大夫进去,那大夫须发花白,这么早就被请到府上,还不知给了多少诊金,这时知道上房是不曾亏待女儿的,徐姨娘便放慢脚步,走到边上小径,等着那大夫出来。
出门前杨氏交代了一句,府里无人敢怠慢,这时虽然知道秦芬病了,厨房还是照常送了早饭上来,遇见徐姨娘,领头的婆子客客气气行了礼,还顺口多说一句:“听说五姑娘病了,我们赶紧把炸糕换了苏式方糕,姨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再叫人去厨房说。”
徐姨娘见府里安排得这样妥当,心里倒当真不那么急了,定定心神,和婆子应酬两句,放了她去送饭。
不多时那老大夫就出了院子,徐姨娘知道自己身份有限,也不上去询问,带着梨花往女儿屋里去。
今日主母下令要府里好生照顾五姑娘的,谁敢轻忽,廊下排了一溜小丫鬟,等着听屋里使唤,待看见徐姨娘,齐齐行个礼:“徐姨娘好。”
屋里听见这一声,立刻有人迎了出来,徐姨娘定睛一看,桃香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脸儿又黑又黄,笑容也有些疲惫:“姨娘来了,请进。”
徐姨娘一边进屋,一边问些女儿状况,桃香尚未来得及回答,里头就响起一阵咳嗽声,徐姨娘才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怎么,五姑娘病得很重?”
蒲草也接了出来,和桃香一左一右拥着徐姨娘进屋:“大夫说了,是风寒侵体,热气壅肺……五姑娘这次,得好好将养呢。”
徐姨娘的一颗心,一下子又堵了起来,孩子生病,她比自己还急,看秦芬昏沉沉躺在床上,她用帕子捂住眼睛,许久才放开:“你们好生看顾姑娘,有事速去回我。”
看见女儿病重,徐姨娘一改平日不吭声的性子,罕见地多问几句:“姑娘怎么突然发起热来,可是出门着凉了?”
这次跟着出门的是蒲草,她最是心细,徐姨娘原不过是白问一回,谁知却见她面色一变:“姑娘……或许是真在外头受凉了。”
昨儿去的是姜家,那家又是阁老府第,又和家里连着姻亲,徐姨娘不好问得太急切,竭力放平声音问一句:“怎么回事?”
蒲草哪敢说是跟着范离出去受的凉,名节上倒没什么大妨碍,怎么好平白给姑娘姑爷添个过节,思来想去,把吕姑娘拿出来说话:“是……是有一位吕姑娘,和姑娘谈得投缘,所以两个人在亭子里坐久了些……”
徐姨娘听见这句,也无甚好说的,用力叹口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罢了,你们好生照应就是。”
秦府里愁云惨淡,方家却也没好到那里去。
方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杨氏,又是笑,又是愧:“三媳妇头回有孕,难免紧张,亲家母竟亲自来了,这怎么敢担当。”
杨氏猜了一夜,也不曾猜到方家是这个态度,这时应酬话收了一大半,随便敷衍方夫人几句,便往秦珮房里去了。
锦儿亲自等在门口,看见杨氏来,眼睛都亮了,喜气洋洋地上来请安,忽地看见后头的方夫人,笑容一收,喜气淡了许多。
秦贞娘自进门到现在,看的净是古怪,她原先还惦记家里的,这时却顾不上了。
见方夫人还在粉饰太平念叨什么“天气冷了来年收成好”,秦贞娘不由得冷笑一声,见母亲不曾回头瞪眼,心里有了底,拿出关切的样子问一句:“方夫人,我六妹怎么没出来迎我们?便是您宽和,她也不能这样没规矩。”
方夫人那张不住开合的嘴,陡然没了声音,好半晌后才挤出一句:“三媳妇……歇着呢。”
杨氏有个贵妃侄女, 又有个二品大员哥哥,丈夫也算是有些官声的,虽然一向为人亲和,却从不曾堕了气派, 这时见方夫人面上尴尬, 她连打圆场的话也不说,只似笑非笑说一句:“亲家母还真是好心。”
只撂下这么一句话, 她就一甩斗篷踏步向前, 锦儿知机, 立刻打起大红棉帘子,屋里扑出一股浓浓的药味, 杨氏顿一顿,疾步进屋。
秦贞娘和秦珮, 虽然不像和秦芬那样亲近,可到底是一起过了许多年的姐妹,更何况这丫头也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 对她这四姐也多有礼敬, 这时便是为了秦家面子,秦贞娘也没法摆出好脸来。
于是, 秦贞娘也没礼让方夫人,紧跟着杨氏第二个踏进了屋里。
方夫人脸上苦得要滴黄连汁, 她只当自家这儿媳妇是个不受宠的庶出,为了保全方家面子,便不许她四处嚷嚷, 谁想到, 秦夫人竟这样拿这庶女当回事!
杨氏进屋解了斗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珮床边。
秦珮脸色还好, 只是眼中有焦急之色,看见杨氏,立刻笑了起来:“太太来了。”
她整个人好似鲜花又接到了活水,一下子鲜灵起来,一边招呼丫头给杨氏倒茶,一边又张罗着给秦贞娘上点心,忙完这一通,才对方夫人淡淡笑一笑:“母亲来了。”
杨氏有意给方家看脸色,也不拦着秦珮操持,秦贞娘也安坐着任由丫头们忙,待听见秦珮唤方夫人母亲,不由得在心中讽刺一笑。
自家娘亲,便是不愿把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夺了来做孩子,一向没有逼着他们改口,这方夫人却叫六妹唤她“母亲”,也不知应得心虚不心虚。
方夫人见了杨氏,好比老鼠见了猫,哪敢出一口大气的,这时且喜秦珮朝她搭个话,连声应了下来:“我的儿,你别忙了,再把身子给累坏了!”
杨氏听见方夫人自己说到这一句上,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这方夫人终究不是坏透顶,只不过是个迂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