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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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装模作样地把两房人聚在一处, 说要给两个侄子办庆功宴, 话说得极其漂亮:“咱们小五、小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才一出去就打了这样大的胜仗回来, 这是咱们范家祖先保佑, 也是三叔在天之灵保佑,咱们不得好好贺一贺的。”
这话入情入理, 在场的个个点头。
秦芬却在心里为难,杨家的宴席是二月初四, 若是恰巧撞上了那日,可怎么好。
大夫人对着秦芬扫一眼,见秦芬连头也不抬, 不由得眯起眼睛, 脸上的笑容冷了些:“小七媳妇操办过年的那法子好,各人出力合伙办事, 事情办得果然圆滑漂亮,我想着, 咱们也照这个例办就是。”
这话出来,范夫人和五少奶奶犹可,大房的两个媳妇, 却不满起来, 对视一眼,由大少奶奶出头:“太太明鉴, 这次三房两位叔叔立功了,哪有咱们抢着争风头的道理。”
大房和三房,生子生孙,到如今已是第四代了,早不亲近了,大房的媳妇,断断没有给三房出力的道理。
大夫人瞥一眼两个儿媳妇,使个严厉的眼神,接着把秦芬紧紧盯住,眼睛里的挑衅毫不遮掩:“小五、小七立功,这是咱们范家的大荣耀,大房不光得出力,还得出钱,这次咱们凑份子办宴,每个人都得添福。”
秦芬办事向来不怕出力,前头便不曾留意大夫人唠叨些什么,只不住在肚子里转着杨家的宴席,到此时听见出钱凑份子的事,又看见大房两个妯娌不满的眼神,陡然明白过来,大夫人这次,是冲着自己来了。
若是范离一个人,秦芬便能推了这事,偏生此次还带着五少爷两口子,五少奶奶在范府挣了多年,就是为了挣些脸面利益,此次怎么也不肯放手的。
秦芬想到这里,看一眼上头的范夫人和五少奶奶,范夫人面上微微带些沉思,五少奶奶眼中,却燃起热切的火光。
这事,八成是推不掉了。
想到此处,秦芬便开口了:“这事是我们三房的事,合该咱们三房自己承担,大伯母和二位嫂嫂到时候来赏光赴宴就是,哪敢劳动大嫂二嫂出钱出力呢。”
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顿时松了口气。
五少奶奶却不肯了,要她说好话、献殷勤,她是绝不怕的,可是要她出钱,这是要她的命!
“七弟妹,我瞧你也忒把大嫂和三嫂瞧小了,咱们三房有大喜事,她们定是高兴的,怎么会不愿意帮忙呢。”
五少奶奶倒还有数,不曾把挤兑人家出钱的事说明白了,含糊地“帮忙”两个字,就飞快地带过了。
秦芬听了,不由得啼笑皆非,这位五嫂的小聪明,原来全用在这上头了。
然而秦芬实在不愿因为这事被拿捏,垂下眼帘一想,干脆花钱买个安生,于是对着各人一笑:“既是凤举领兵打了胜仗,我该做东,如若大伙不嫌弃,我来办这次宴席就是。”
这次,五少奶奶又不愿意了,然而她总不好连着驳秦芬两次,只好自个儿低声嘟囔:“我不成白沾光的了。”
她哪儿是嫌弃自己沾光呢,她是嫌秦芬把风头全抢走了。
听了五少奶奶这句,秦芬简直又气得发笑了,这位五嫂,既想少出银子,又想多占面子,还真是个难缠的。
大夫人想了这么个万全之策来算计秦芬,简直是得意非凡,这时瞧秦芬左右不讨好,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心里得意,说话又有了平日装腔作势的样子:
“小七媳妇固然是又能干又有银子,可是也得给你三位嫂嫂显显才干么,前头不是还记得有功大家领么,这时候怎么能忘了呢。”
范夫人也瞧出来大嫂是在算计自家儿媳了,她虽有心帮一帮秦芬,一时却想不出好法子,这时只好就着大夫人的话,轻轻劝解一句:“大嫂勿要开离儿媳妇的玩笑,她不是这样的人。”
秦芬忽地想起杨家的宴席来,灵机一动,把那位舅老爷拿出来震吓大夫人:“大伯母容禀,二月初四我舅父家中办宴席的,咱们若是要给五哥、凤举办庆功宴,只怕要和我舅父家冲了,依理说我该顾着家里,可是舅父家的宴我一早就应了,没有反悔的道理,家里的宴,只怕得缓一缓。”
无论如何,先使个拖字诀就是,拖上几天,便能想出办法来了。
大夫人不曾料到秦芬还有这一招,听见秦芬抬出杨家来,便想往后缩,忽地看见三弟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想起三房婆媳两个近来的争端,一下子又眉花眼笑起来。
她不去找秦芬说话,只对着范夫人开口:“弟妹,小七媳妇这么向着舅父家里,连自己亲相公的庆功宴,都不管不顾了?我是没法子的了,还得你这婆婆来劝劝。”
范夫人对秦芬旁的都满意,唯独对她向着娘家不大高兴,此时见秦芬说的还是拐了弯的舅家,更不高兴了,脸上的神色淡淡,语气也只平平:
“离儿媳妇,杨家门第虽高,到底不是你亲舅舅家,去不去的,原也无妨。我瞧还是顾着家里好些。”
这话出来,秦芬顿时脸上一白,随即便恢复了平日的神态,霍然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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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容禀,我为人处事无关什么门第高低、出身贵贱,而在于一个理字,杨家的宴在前,我答应下来也在前,自然该先顾着那头,并不为他家的门槛高不高的,家中有宴,我能赶得上自然赶,赶不上了,我也是无法的。”
秦芬自及笄以来,一向四平八稳,少有动气的时候,此时一席话好似串挂鞭,又急又响,南音听了,连气都不敢喘了。
范夫人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曾多想,待秦芬扔出一串硬话,她才回过神来。
自家这儿媳妇,乃是个庶出,就连大房那位口蜜腹剑的大嫂子,也从不提她出身的事,怎么自个儿偏偏昏起头,说什么嫡亲不嫡亲的话来!
范夫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下后悔,也不由得站起身来,然而她性子再和善,也拉不下面子对秦芬服软,这世上哪有婆婆对儿媳低头的道理。
五少奶奶知道不好,连忙打个岔:“七弟妹的话固然有理,可是太太也是想着家里团聚,这才叫你留在家里的,并不为别的。”
范夫人原还有些内疚的,听了五少奶奶的话,反倒冷下脸来。
这世上哪个儿媳妇不是受着委屈过来的?就是她自己,如今不也常常受大嫂子的气,怎么偏这秦家五姑娘金贵,一点子风雨也经不得?
范夫人看一看秦芬,眼里没了平日的和气:“我们也不好逼你,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吧。”
秦芬也不曾想到,一向软和慈善的范夫人,竟能撂下这样的硬话来。
看一看胜券在握的大夫人,再看看幸灾乐祸的大房妯娌俩,秦芬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肚子里。
今日原来是三堂会审来了,审她秦芬推脱家务,审她秦芬拔尖冒头,审她秦芬心向娘家,审她进门后,作下的各种“孽”。
秦芬这时才明白什么叫费力不讨好,也终于明白了杨氏为什么总是一副慢悠悠的性子,就连小妾们闹到面前来,也能把事情减上几分办——不为别的,只是事缓则圆四个字罢了。
因着范离外出打仗拼命,秦芬便想着做个贤内助,收拢范府人心、重夺三房产业,谁知办事操切,竟得罪了这府里的所有人!
秦芬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一时不知该留还是该走,来回转两下头,竟碰上了五少奶奶怜悯的眼神。
五少奶奶也并不算什么大善人,总是闻着甜味四处钻罢了,可是如今府里是秦芬待她最亲厚,也不因出身而看低她,她就是再没心肝,也不好意思帮着旁人指摘秦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