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桃香停下手中的针线,奇怪地把南音上下打量一眼:“你这个丫头今天怎么了?差事不好好做,说话也不讨人喜欢。”
“南音的意思,不是倘若假如,只怕是已经成了吧。”秦芬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两个丫头身后,惨白着一张脸,语气是吓人的平静。
南音吓得赶紧站了起来,那果盘仍旧湿淋淋地捧在手上,连前襟湿了也不曾察觉。
秦芬苦笑一笑,生平头一次,有了作茧自缚的感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此时已经后悔,后悔叫那玉容去试范离的真心。
从前杨氏替秦览纳妾,也是指望秦览摇头说不要的,然而试了百次,都是一样的结局,秦芬看在眼里,只是替杨氏不值。
这些年来,她分明已经学到了人心变幻莫测的道理,怎么遇见事了,还是忍不住要试?
如今好了,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把个丫鬟糊里糊涂地送了出去,不光没了里子,连面子也丢了。
那姜家的芍药,且还是秦贞娘过了明路给姜启文的呢,到了她秦芬这里,竟成了丫头自个儿谋事,话说出去,怕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秦芬心里一时是气,一时又是愧,更多的,却是对范离的怒火,站在原地哆嗦半日,忽地冒出一句:“我们回秦家去!”
桃香又不是傻的,这时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是最护着主子的,哪容得秦芬受气,眼见着秦芬发火,她一个字也不劝,立刻打发春儿去叫马车,又一叠声地吩咐南音:“去给姑娘收拾包袱,多收些换洗衣裳,拣两样东西给太太姨娘带回去,咱们回家去好好住上些日子!”
家里的太太对女儿们管教甚严,就连嫡出的四姑娘,在婆家受了气,也没抬脚就回娘家去,自家姑娘如何能这样任性。
南音只觉得事情脱离了掌控,然而她毕竟不敢和桃香唱反调,再一看姑娘,竟也没有异议似的,只好一咬牙:“好,咱们且先回去。”
她毕竟周密,还有心思把小丫头叫来,嘱咐几句院里事:
“姑娘有事得回秦家一趟,柳月和春儿这两天照应屋里,你们采莲姐姐如今不得出门,要常去探望,铁牛也别忘了喂饭喂水,旁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两个小丫头不疑有他,齐齐应了,乖巧行礼目送了秦芬出去。
隔了半晌,范离却来了,生平第一次,在丫头们面前没讲体面规矩,横冲直撞踏进里屋,转了一圈又出来:“你们少奶奶人呢?”
春儿这时已看出来,眼前的少爷脸色有异于常日,她赶紧捏一捏柳月的手,细声细气地道:“少奶奶有急事回秦家去了,特嘱咐奴婢两个在这里候着少爷禀告一声呢。”
“好,好!拿那么个东西去试我,过后了自己拍屁股就走,这手段,当真是好厉害!好缜密!难怪是那笑面虎皇贵妃的表妹!好!好啊!”
这话多吓人,不光说了少奶奶不是,仿佛连宫里的娘娘也带上了,哪里是寻常人能听的。
春儿和柳月恨不得自己当场变成聋子瞎子,两个人瑟瑟发抖,快要把头埋在胸口。
谁知范离好像还没说够,又抖出几句:“皇贵妃机关算尽功亏一篑,难道她不怕自己也落到一样的地步么!”
两个丫头想走,却被范离的滔天怒火给吓得迈不动步子,只好死命咬牙,候在原地。
幸好范离终究还不曾忘了涵养,说了这几句不在谱上的话,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态,慢慢理一理心情,随手指了春儿:“小书房里,有个丫头被踢伤了倒在地上,你们去收拾了。”
既是有人受伤,怎么也得请大夫,这便得往大夫人处知会一声,加上范府的账目一向糊涂,支银子的事也不知从哪头出,两个小丫头,还真不敢大胆应了这事。
春儿战战兢兢地福了福身,见范离要出去,壮着胆子说一句:“少爷,屋里的姐姐都不在,奴婢们……还不曾办过这样大的差事。”
范离的火气,又要冒了出来,可是对着两个黄毛丫头,他也不好意思发作,更何况,妻子屋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舍不得碰坏的,更不必说两个大活人了。
忍耐半晌,范离才忍住了脾气,没好气地问一声:“屋里一个大丫鬟也没了么?”
倒是还有个采莲,可是她被范夫人罚了关禁闭,这话说起来,不亚于火上浇油。
春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然而还得硬着头皮,半遮半掩地道:“采莲姐姐,这些日子不便出门。”
采莲本身就是秦家派来的一等大丫鬟, 又已许给了有贵,身份不比两个陪嫁丫鬟低,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得出门?
在这府里, 并没多少人敢越过秦芬处罚采莲的, 有数的几个人,范离稍稍一想就能点出来。
范离怒火冲天的心里, 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见方才都是春儿出头说话, 知道这丫头是个伶俐的, 便支了她出去:“你叫采莲出来,若有人问, 便说是我的意思,你跟着采莲一起, 料理了小书房的事。”
采莲因着芝麻大的事受罚,自家姑娘的面子被下得狠了,整个小院都为此不高兴, 此时听见少爷出面, 春儿喜得恨不得对范离作揖,连连道谢出去了。
柳月才挪动步子要出去, 便被范离叫住了:“你留下,好好说一说,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家给的丫头,竟被范夫人重重责罚了,这事哪怕范夫人院里不说, 桃香也要出面问清楚的, 幸而喜儿亲自走了一趟,把这事分说清楚, 桃香问明白了,当时就替采莲正了名。
“桃香姐姐说了,是因为采莲姐姐不小心把在家时的称呼带了出来,把少奶奶叫成了姑娘,这才被太太罚了。桃香姐姐还说,采莲姐姐是才来的,口里一时改不过来,我们这些当差当老的可不能犯这错。”
范离何等聪明,哪能不明白自家母亲的意思。
那采莲才从秦家来,对自家姑娘的称呼,哪那么容易就改过来的,便是皇帝面前,也不会这般鸡蛋里挑骨头,自家母亲却偏偏要揪着不放。
说来说去,无非是有些机会就要整治整治儿媳妇而已。
更何况,他方才在小书房问得清楚,自家母亲除了重罚采莲,还特地教唆了玉容来爬床。
今日的事,若是要细论,妻子有五分不是,母亲倒有八分不是。
妻子如今怀孕辛苦,眼见着娘家来的丫头一个挨罚,一个又被教唆,心里怎么好受得了。
范离方才指桑骂槐几句,这时不由得大为悔恨,再三想想,还是忍不住扯着柳月问一声:“你们姑娘,只是为了采莲的事才气走的?”
柳月到底比春儿缺些伶俐,愣怔半晌,竟把实话漏了出来:“我听南音姐姐的意思,仿佛是她犯了错,好像是听见了不该听的事,又好像是办了不该办的差事,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南音姐姐也不曾说。”
范离在小书房把玉容拷问得清楚,此时一听柳月的话,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姑娘听说玉容被指使爬床,心里又气又急,只怕是赌气般地给玉容一个机会,谁知玉容这丫头顺杆子爬了上来,她主仆两个总不好当众反口收回差事,只能将错就错,把玉容派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