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主殿前侍奉的宫女低着头撩开帘子,秦渊淡着神色走出长信宫,心里头不大松快。
张浦观察到陛下脸色不好,却不敢问,只能一边伺候着陛下登上龙辇,一边委婉地暗示:“陛下,咱们这会儿是回建章殿还是?”
秦渊靠在靠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扶手上出神,并不曾回答张浦的话。
方才林贵妃跟他说了这么多,他的心里除了一丝不忍和愧疚,并无半分旁的感觉,甚至于,在她喋喋不休以后,更多的是不耐。
尽管林贵妃的确与旁人都不同些,相识最久,又有从前少时情谊,可到底只是一个女人,他身边最不缺的也是女人。
这些年,他对林贵妃的宠爱也已经足够令人侧目,她也该知足。
贪心不足,咄咄逼人,执着于他身为帝王的心意本就是逾矩,也就是她才敢这般。
女人闹起来脾气,实在是比朝政还要让人心烦,林贵妃年岁在宫里也算长,可事事都不如沈霁,让他舒心。
想起沈霁,秦渊紧锁的眉头才舒展了几分。
……说来也怪。
从前,后宫的女人只会让他觉得满意,敬重,有趣,新鲜,尚可。
如沈霁这样能让他安心,心痛,在意之人却只有她一个。
若不是今日林贵妃这么一闹,秦渊还不曾拿沈霁和其余女人做过这样的对比,一心只以为是三皇子出生时对她母子亏欠太多才心生愧疚而心痛,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若今日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林贵妃而是沈霁,他又会作何反应?
秦渊心里忽而升起一丝异样,让他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光是想想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委委屈屈红了眼,娇柔无限的模样,他便下意识想去擦她眼角的泪,想尝一尝她温软唇舌。
连想象中都不愿让她哭,但又想欺负她到哭。
秦渊从不觉得自己是孟浪之人,唯在沈霁跟前总有浪荡之举,这种感觉实在陌生。
这般想想,秦渊的喉间便有些干燥,可他分明才刚从渡玉轩用过早膳出来。
就算现在有冲动想见她,可自己到底身为皇帝,也不能如此上赶着,传到各宫惹人非议。
御驾已经停在长信宫门前的长街上许久,张浦瞧陛下出神,也不敢出言提醒。
直到陛下自己回了思绪,开口道:“回建章殿。”
御驾终于开始动起来,张浦也松了一口气。
秦渊随口吩咐着:“昨日玉婉仪送来的梅花甜酪不错,去让玉婉仪再送一碗来。”
如此暗示一般,她总该懂得是什么意思,毕竟想来御前的人这般多,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御前的人去说了,她定会亲自做了送来,这样再见她也是顺理成章。
张浦抬眼,小声说:“陛下,昨日来送梅花甜酪的是宜妃娘娘。”
秦渊敲着扶手的动作一停,佯作自然:“那玉婉仪昨日送来了什么吃食?”
“玉婉仪昨日什么也没送来。”
“……前几日亲自炖了枸杞羊骨汤送到建章殿。”
“嗯,是前几日,”秦渊淡声道,“朕喝着那汤很不错,你去派人知会玉婉仪一声。”
分明刚刚还说是梅花甜酪,一听是宜妃,立马又改口要喝汤,陛下哪儿是觉得汤不错,是觉得人不错才是。
张浦躬身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消息传到渡玉轩的时候,沈霁正抱着子昭在屋子里逗着玩,听到陛下想喝汤,倒觉得有些奇怪,那日她送的时候,也未见陛下觉得十分喜欢,可既然说想喝,她也没有不做的道理。
但眼下正哄着子昭玩,也不大想出门,便随口说道:“那汤青沉做的最好,做了便给陛下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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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沉屈膝应下, 转身出门去小厨房炖汤,青檀反而看着御前之人离开的方向斟酌了会儿,缓缓说:“奴婢在御前侍奉数年, 前往建章殿送膳食的嫔妃不少, 可陛下甚少主动要哪样吃食, 今日倒是少见。”
“陛下乃天子,自幼出身皇室, 身份贵重, 什么山珍海味不曾见过, 便是再好的珍馐恐怕也不会多新鲜。何况陛下才在咱们渡玉轩用了早膳不久, 这会儿应该不大会饿。”
这般说来, 霜惢也觉得有些不寻常, 顺着思路说道:“陛下今日才去长信宫见了林贵妃,转头就让人来通知您做汤,说是想喝, 奴婢怎么品都觉得不简单,会不会是林贵妃和陛下之间说了什么?”
沈霁原本哄着子昭压根无暇深思,听到她们这般猜测才淡淡掀眸看过去:“林贵妃和陛下之间能说什么, 我猜也猜得到。无非是哭诉自己,再顺便挑拨我罢了。”
“倒是陛下, 他既然能从长信宫出来就想喝我做的汤,便说明林贵妃挑拨也不成功。至于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不干我的事, 我也打听不着,何必在哄子昭的时候提起林贵妃来,倒是晦气。”
乳母怀里的子昭咬着白嫩嫩的手指咯咯笑,逗得筠雪高兴得不行, 她一边哄着三皇子,一边脱口而出:“才从长信宫出来就想喝小主做的汤,那肯定是因为林贵妃说了什么惹了陛下不高兴,这才让陛下想起咱们家主子的好。而且,要奴婢说啊,陛下又不是贪嘴的人,想起咱们主子的好也不能光喝碗汤就够了啊,说不定是想见小主,这才寻了个由头呢。”
筠雪虽不经事,人又天真,可这番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不仅青檀和霜惢眼睛一亮,原里头是这样关窍,便是沈霁都不禁侧目,抬头看了过去。
霜惢瞧一眼筠雪,低眉掩唇笑起来:“那您等会儿可要亲自给陛下送汤?想来陛下见着您也会高兴的。”
沈霁遥遥瞧一眼建章殿的方向,一想到陛下今日是如何给御前的人吩咐着来让她做汤的,那场面倒是有些好笑。
堂堂帝王,想见一个嫔妃何须大动干戈,便让人将她传去就是了,也不知做这些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从前陛下做事一向利索,从不会拖泥带水,今日这般稚气。
沈霁的唇角挂上一弧浅浅的笑,无奈地摇摇头,却开口说:“让青沉去,我不去。”
霜惢有些意外:“陛下想见您是多难得的机会,旁人可是求也求不得,您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