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从邹澄入京、顾佐下狱,一直到今天皇帝才正式提起盐课。
这其实也是一个号角,
于是赞成者、反对者接连上疏各自提出奏议,其中尤以户部尚书韩文的《国用匮乏有由疏》动静最大。
一来他官位最显,同时是皇帝亲信,他的话某种程度上就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二来他问题说的最为激烈。
他在奏疏说:私盐之弊,固非一端,而私自煎煮,尤为弊端制之始。其后更是直指占窝之害,言道“奸人占中淮盐,卖窝罔利,使山东、长芦等盐别无搭配,积之无用。亏国用,误边储,莫此为甚。”
私盐的泛滥是直接导致官盐数量的减少,盐课自然也就减少。
朱厚照在乾清宫里都读了出来,“老库将穷,无过岁之支,盐课有目前之弊,边塞有鞑靼之患,从古以来未有公私匮竭如今日之穷者!”
是啊,他这个户部尚书最清楚,还没有几个朝代像大明这样贫穷呢。
韩贯道到底是读了一辈子书,认真写一篇文章还真是颇为辛辣。
到了晚间,锦衣卫通过东厂送来消息,最终是刘瑾这边呈递,
“陛下,目前查出了已有两位勋臣难逃干系,一个是永康侯徐锜,另外一人乃是南宁伯毛荣。”
“永康侯……”朱厚照叹息,“便是靖难时徐忠将军的后人吧?当年的永康侯临战奋勇,百夫莫当,出入敌阵,率在众先,白沟河一战,太宗皇帝还赞曰:徐忠真壮士也。没想到百年之后也是沧海桑田,后来再不复先人之勇了。”
话说刘瑾忽然跪了下来,“陛下,此事刚刚开始便已牵涉朝中勋贵,陛下是真的要一一追究吗?”
朱厚照把韩文的奏疏拿了出来,他已经揣在身上一天了,此时又看了一遍。
“历叹古今良吏少,须知天下苦人多。朕是大明天子,看了这样的奏疏,还有什么理由不追究呢?”
案发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俨然是要掩盖不住了。
永康侯徐锜其实已经不小的年岁,从成化十八年袭爵到如今也有二十年时间,他自己也过了耳顺之年,虽然身子骨还可以,但毕竟是这个岁数,刺客身死事败的消息传来,直接将他吓得浑身瘫软,整个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年头,其实他这一系也才传了三代而已,永乐年间的徐忠是他的爷爷,死后被太宗皇帝追封蔡国公。
他的父亲徐安永乐十六年承袭永康侯爵位,一直到成化十七年,享爵六十四年,可以说一切安然无恙,甚至还躲过了土木堡之劫。
怎么到他这里竟忽然大难临头?
于是乎一时间竟完全不知所措,惶惶不可终日。
而对朱厚照来说,最为他所震怒的乃是有人在陷害顾礼卿,
随着盐课之案逐渐浮出水面,真正有问题的是邹澄,而那个他印象中的良臣顾佐仍然在监狱里为朝廷呕心沥血,
既然这是真相,
那么当日在宫中所遇之事又作何解?
尤址禀报,近来那个尚膳监主事太监郑舟尤为安分老实,他不去接触其他人,也不去关心其他事,即便出宫,也是按规定的内容该做什么做什么。
令人抓不着半点错处。
朱厚照拿着手中刚得的奏报,上面写着永康侯徐锜无法忍耐已经出府求援,
这令他忍不住怒笑,“勋臣世享荣华富贵,已然一代不如一代,倒是朕的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露。不过内臣不必管那么许多,你这就带人去将他抓起来,仔细审问!就是一口钢牙也得给朕撬开!”
盐课之弊,历来有之。
这种事作为皇帝没什么好生气的,不查他都知道有弊。
关键是这帮人已经到了能够伙同内臣,向皇帝传达错误讯息的程度,这种内外勾结除非昏庸之主,否则从来都是死罪!
而且合谋陷害忠臣,这是什么性质?
如果自己冲动一点,把顾佐一刀砍了,那还有什么脸面以一代圣君要求自己?
所以朱厚照越想越气。
他是能不残忍就尽量不残忍的人,所以明代一些可怕刑罚都被他制止,只不过有时候触碰红线的人也实在不可饶恕。
尤址这边得了令,点好人马之后直奔尚膳监,
当日除了一个太监郑舟,还有一个他熟识的宫女春荷。
太监比寻常人更加狠戾,皇帝那边松开了口子,尤址到了尚膳监就是予取予求。
郑舟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来觉得自己小心谨慎,应当没什么问题来着。
所以当司礼监来人抓他,将他按在地上时,他还仰着头理直气壮得喊冤枉。
尤址捏着他的脸,动作粗暴,“你还叫冤?陛下你都敢骗,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郑舟心中惊恐,但脸上还是照常,
“尤公公,奴婢只是尚膳监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主事,连陛下的面都没有见过,何来骗陛下之说?再说就是有这个机会,奴婢也没这个胆子呀!”
他说的其实也对,当日皇帝也没有主动现身。
实际上,就是郑舟和熟识之人私下里的闲聊,又不是要说给皇帝听,怎么扯得上欺骗皇帝?
但就像朱厚照先前说的,宫里处置内臣,没有那么多的证据需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