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那白影个头不高,看身形像是迪伦,可就像道里安被幻听折磨着跑出房间的那晚一样,无论道里安怎么加快脚步,始终追不上他,他总是比道里安快一步绕过拐角,却又不会叫道里安完全跟丢。
道里安没有随身携带任何东西,他甚至把个人终端丢在了床头,他只带着他自己,朝着默尔曼和未知的一切奔去。
因为过于紧张,细小的汗珠沁湿了他的手掌,他只顾着追“迪伦”,并没有注意对方将他引去了哪里,因此当那扇多次出现在梦境中的金属门伫立在他面前时,道里安愣在了门口,他怀疑自己仍旧在做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扇金属门在道里安靠近时突然启动了。
那两扇巨兽獠牙似的金属铁板上下分了开来,朝道里安露出了自己的腹腔。
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道里安耳边催促,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这怪异的一幕,在茫然和惶恐中迈进了那个神秘的空间。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实验室,左右两侧是亮着蓝色荧光的观察水箱,里面游动着不少鱼类,而如果你细心一点观察,就会发现这里的鱼类都是变异鱼,它们有些长出了两栖动物的四肢,有些长出了两颗脑袋,有些尾巴很明显不属于自己的物种……
道里安在这里获得了一些熟悉感,因为费迪南海洋研究所的e区也有类似的观察水箱,道里安下一步的研究对象就是变异天使鱼。
迪伦完全失去了踪迹,道里安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朝前走,还是停留在某处等着默尔曼来接他,因此他放慢了脚步,靠近那些观察水箱欣赏里面色彩斑斓的鱼群。
很快,道里安看到了一条长着虎鲸尾巴的短鳍圆头鲸。
这是一条很奇特的变异鱼,它的尾巴从下腹部的位置开始突然变成了虎鲸的纹路,形成了一道圆弧状接口——不是特别明显,因为圆头鲸的皮肤是黑色的,而虎鲸背部也是黑色的。
因为庞大的体型,这条变异短鳍圆头鲸独自享有一块水箱,此刻它正躺在箱底,一动不动,也许在睡觉,道里安小心翼翼地靠近,好奇地打量它的尾巴。
然而就在此时,那条圆头鲸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它突然挣扎起来,猛地摆动着身躯,疯狂地将脑袋砸向道里安所在的那面玻璃。
道里安小声地说了句“抱歉”,在惊慌中连连后退,他正打算就此离开,突然发现这条鲸鱼的肚子在渗血,浓稠的血丝从变异尾巴的接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像是要从中间断裂开来。
刹那间,一个无比恐怖的想法令道里安手脚发冷——
这根本不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变异鱼,这是一条人为缝合上虎鲸尾巴的鲸鱼实验体!
这条圆头鲸被迫“嫁接”了一条不属于自己的尾巴,它被关在这间玻璃水箱里,这间金属监狱里,在痛苦和绝望里挣扎,只有死亡能叫它安息。
道里安愣愣地站在这间实验室里,将目光投向周围所有的观察水箱,以及水箱里不停游动的各种变异鱼。
他在一种难言的恐惧里发问:
这里所有的变异鱼,都是人为造成的吗?
头顶突然响起了吵杂的警报声,道里安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而就在此时,位于正前方的又一扇金属门被打开了,道里安别无选择,只能朝它跑去。
但当他以为自己逃离了那间畸形的“海洋馆”时,道里安发现自己又踏入了一间恐怖的展示屋里。
在这里,到处都是人和鱼类的残肢标本。
不不不,不是那种泡在福尔马林里,分门别类贴上标签保存完整的器官标本。
这里只有下肢。
各种鱼类的尾巴和人类的双腿混杂在一起,漂浮在绿色的液体中,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活像个拥有收集癖的变态杀人犯所钟爱的地下室。
这种强烈邪恶的暗示叫道里安产生了生理性的反胃,他的神经在尖叫。
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疗养院里会有这种实验室?!
那些腿都来自于什么人?
他们还活着吗?
很快道里安就知道了。
第三扇门被打开了,道里安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人能够在活着的时候踏进地狱吗?
道里安在此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要如何描述眼前的景象?
他如何能够剥离情绪,冷静又客观地告诉观众们,是的,这是又一间实验室,不过这一次实验对象从鱼变成了人类?
那些实验体,他们昏迷不醒,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被放置在一架奇特的倾斜状的维生机器里,这让他们的上半身能舒适地躺在病床上,而下半身则能够浸泡在水中。
你问这机器的必要性?
如果他们的下半身全是鱼尾呢?
道里安几乎不能顺畅地呼吸,他强迫自己挨个数过去,一共十个人,十个实验对象,有男有女,年龄大小不一,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每一个人的腰部都缠满了纱布,而在那些纱布之下,是各种不同的鱼尾,有鲸鱼,鲨鱼,鲟鱼,鲶鱼……还有些道里安一时无法辨认的鱼尾巴。
道里安茫然地在他们之中穿行,他感到自己的躯壳被狠狠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他的灵魂溢了出去,飘在半空中。他不知所措地在这座庞大灰暗的金属地狱里徘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突然间,道里安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只玩具熊,道里安捡起它,看向一旁的维生器。
透过玻璃,道里安看见了一个有着漂亮金发的小姑娘,如果她笑着站在你面前,你一定会认为她是遗落在人间的天使,但是现在,那些残忍的恶魔,他们截掉了她的双腿,强行给她安上了一条丑陋的鲶鱼尾巴,而她原本娇嫩的上半身也因为插满各种管线而变得浮肿青紫。
“滴——”
刺耳的警报声把道里安的灵魂骤然从半空中扯进身体,他感到天花板在旋转,世界在震颤。
“不可饶恕……”
“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