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道里安于是冲进了储物室,他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地板上的一处裂缝,他搬开那块地板,发现了底下的地下室,没有半点犹豫,道里安顺着梯子跳了下去。
在纯粹的黑暗中,道里安打量着这间还算宽敞的地下室,视线一一掠过那些杂物,老古董,直到他看到那架钢琴时,他终于确信,自己来过这儿,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默尔曼?”
道里安尝试性地呼唤默尔曼的名字,希望能换得一些回应,然而他的声音除了在寂静中震荡出刺耳的回音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直到,他看到了隐藏在梯子后的一扇紧闭的木门。
当道里安靠近那扇木门时,他明显感到里头有什么在慌张地挣扎,也许还碰掉了一些东西,那是金属物落地的清脆响声。
“谁在里面?说话!”
仍旧没有回应,道里安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选择用暴力踹开了那扇木门。
这是一间陈旧的浴室,因为道里安看见了一座铜制的浴缸,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间浴室的墙壁两侧架着烛台,最里面的一架摔在了地上,烧了半截的蜡烛掉在地上,准确地说,是掉在水里,这里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水,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香。
而在这间浴室的最深处,浴缸后面的角落里,藏着一团黑色的东西,随着道里安的靠近,惊恐地颤抖。
“站起来!”道里安无法辨认那是什么,出于谨慎,他举起了手里的枪,双手握住,“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开枪了!”
那团东西没有回答,它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了,好像这样就能躲过道里安的盘问。
然而那东西越是表现出恐惧,道里安就越是好奇,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直觉催促着,他踩着水缓步靠近,一步,两步,三步……
“嘶——嘶——”
那东西蠕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嘶鸣,道里安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听懂了,那团古怪的东西在向他求饶,它在说:
【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可道里安没办法?二传,?转载停下。
每靠近一步,他敏锐的视觉系统都能捕捉到那团东西的一部分——
蠕动的触手,人类的双臂,斑驳的鳞片,断裂的尾鳍……
那是一只拥有粗壮鱼尾的半人半鱼的“怪物”。
“嘶……”
【求你,道里安,求你……】
道里安终于走到了那“怪物”的身边,他的呼吸变得艰难,嗓子也干涩起来,他握着枪的手在颤抖,他听见自己吐出一个词:
“默尔曼?”
没有回应。
道里安听见有细碎的小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低下头,看见了一颗又一颗的乳白色球体,它们落进水里,滚至道里安脚边。
是珍珠。
默尔曼瑟缩的头发触手自发打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他的一只眼睛,他首先看见了一个黑洞洞的孔,他花了一小会儿时间思考着道里安手里的东西,接着意识到,那是人类创造的武器,是一把手枪。
那些珍珠眼泪有它们自己的想法,它们渴望道里安,这一点默尔曼也无法干涉。
他想告诉面前的爱人,他是“默尔曼”,或者,“西尔维”——他更喜欢后面这个名字,因为所有雄性人鱼都叫“默尔曼”,只有“西尔维”是特别的,唯一的,专属于他的。
可怎么能够?
怎么能叫道里安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
怎么能叫他亲口承认自己又一次欺骗了他?
西尔维额头上被石块砸破的伤口早就愈合了,没有留下任何疤痕,但西尔维还记得那种痛楚,很痛,真的很痛,痛得他的心脏都绞起来。道里安离开他的背影,叫他痛得下一秒就要死掉。
对不起,对不起。
西尔维想要道歉,想要获得道里安的原谅,想要获得爱人的怜悯,可他为什么正被危险的人类武器指着脑袋?
又要被惩罚了吗?
西尔维难过地想。
可是道里安,真的很痛……
在大海里,所有生物凭本能生活。
每条鲑鱼生来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它们在海洋里长大,当繁衍期来临时,它们会跨越海洋,飞跃瀑布,游进内陆的母亲河里产卵。在那段漫长的路程里,它们会遇上棕熊,鼠鲨,人类的捕网和钓钩……身边的兄弟姐妹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没有鱼会停下。活下来的幸存者最终会抵达故乡,交配产卵,接着为保护后代日夜不休,直至死亡。
不会有任何一条鲑鱼在旅程中停下摆尾,怀疑洄游的意义。同样的,也不会有任何一条人鱼在认定自己的伴侣后,选择背弃。
假设每一种生物的骨头上都被造物主标明了独属于自己的形容词,那么你也许能在人鱼的尾骨上看到这样一行小字——忠贞不渝。
西尔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只是有些不走运,他选中的伴侣是一条生活在陆地上的鱼。
正常情况下,人鱼在大海里遇上心仪的对象后,会进行一系列的求偶行为。
如果道里安生活在海里,那么西尔维会首先在他四周打转,唱歌,试探着靠近,如果道里安没有感到冒犯立即赶走他,那么他就会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尾鳍拍打心上人的尾巴,用触角戳弄他的背鳍……
整个过程看起来会比较激烈,他们会“对打”几个回合,人鱼从不对追求者手下留情,而追求者却会因为担心伤到心上人而总是束手束脚。
可能刚开始道里安会对他亮出利爪和尖牙,但没关系,西尔维不会这么快放弃,他会开始讨好他,帮助他捕猎,清理他鳞片上的污垢,再从自己哭出的珍珠里挑出最漂亮的几颗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