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陆归与王叡对此也无异议,随后起身拱手,先向对方相揖施礼,随后又对玄能以及众人各自施礼示以感谢。正当众人将要散去后,却听外面忽然传出一阵喧哗。
“让王叡速出来见我!”
许诺
上林苑设文武宴, 自然不可能只有清谈雅戏,林苑中亦配弓马长剑,众人或在林中围猎, 或比试骑射。护军府与中军将军府的骁骑营时不时也四处巡查,以防出现执械伤人之事。
先前韦崇并薛氏子弟曾在上林苑南游猎, 俱是骑装, 但是自拿到柳匡如送来的履历后,得知叔父死因,便没有将刀剑弓马归还, 径直来到了王叡所在的寺庙前。
外面喧扰纷纷,众人内心也是惊惶。大殿中人多是比时大老, 尚能维持泰然自若的风度,但大殿外却多是清贵人家的年轻子弟, 听闻外面竟有冷刃相击的声音,颇有些不能淡定, 连忙命人先堵住门口,探明情况。
此时也有跟随元澈的东宫卫来报, 说韦崇与堂弟韦光持械滋事。陆归闻言也赶到陆昭身边, 向元澈拱手道:“此处或将有动乱,为安全计,臣请护送太子与太子妃离开此地。”
元澈沉吟稍许, 道:“东宫卫率在此,想来不会有大事,车骑将军你先护送汝南王等前往他处稍避。”
陆归先是一愣, 他并不知汝南王也在此处。元澈指了指东侧的一个耳房。陆归和手应命, 又问道:“那舍妹……”
元澈皱了皱眉:“她跟着孤,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速去。”
陆归虽然仍不放心,但并不敢耽搁,速向耳房方向走去。
“走,出去看看。”元澈顺势拉回了想要悄悄离开的陆昭。
陆昭望着从耳房出来的一名女史,幽幽道:“殿下如此,未免刻意吧。”
元澈瞥了瞥陆昭,同样道:“殿中尚书之举,也颇着痕迹啊。”
此时东宫宿卫也闻讯入内,因寺院前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左副尉率吴玥另并几名东宫通直趁乱挤了进来。而后门也被一干韦氏宗族子弟把守,原本待在寺院外竹棚内的陈霆见状,趁着韦氏防守薄弱,强行从寺院后门突入,以确保陆归与陆昭的安全。
见到陈霆,陆昭先告诉他自己与兄长无恙,随后也作了些交代:“汉中王氏门生故旧颇多,韦氏兄弟此时虽然闹得动静大,未必就与王叡不死不休。派些人,散布关于薛芹、王谌等人敏捷机变等言论。韦氏兄弟必不能以迟钝不同变故这样的原因为自家人之死定性,为保全清名,必将对汉中王氏追究到底。”
“是。”陈霆原是崔谅谋主,极善权变,闻言也做了些补充道,“尚书既要把事情闹大,也可派人前往光禄勋处言说。韦氏兄弟若要与王叡私斗,王叡必然要趋避离宫。光禄勋韦宽掌宫苑门籍,到时候看他是要纵容子弟为族人报仇,还是放走王叡以大局为重。”
陆昭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又转向元澈,仿佛忽然想起有这么个人似的:“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富裕的人手?”
元澈见陆昭一副比要报仇的当事人还要操心的模样,也不好意思为难她,遂朝吴玥道:“听殿中尚书吩咐。”
陆昭道:“汉中王氏此次也有不少子弟游园,逸璞你找几个人,乔装成世家子弟模样,配刀剑弓马,将那些人聚集到这,多多益善。”
吴玥应下,随后又补充道:“王子卿补任之事,至今悬而未决。薛芹既为司徒府东曹掾,理应有谏议之责。薛氏兄弟虽与韦氏走得颇近,但未必景从。”
薛芹作为曾经的王泽僚属,对此事的表态也决定了韦氏复仇一事的最初定调。薛琬位居镇军将军,已是既得利益者,没有必要为了韦氏强行出头。韦崇位居光禄勋,与汉中王氏满门重臣相比,并不能给薛琬提供更好的交换条件。一旦薛芹等人一旦为汉中王氏发声,那么以王济、王叡父子二人的手段,必然会将此事一力压下。韦氏兄弟不过如同鸿毛浮水,不会激起一丝波澜。
陆昭思索片刻后道:“王子卿择任司隶校尉一事,我与尚书令已有所拟,备本先前已呈送司徒府,司徒可以随时奏议。此事也劳烦逸璞、时隐向苑中游人多多提及。”
薛芹既掌两千石高官任免奏议之事,王叡任司隶校尉又似乎水到渠成,如果他家敢对汉中王氏稍有偏向,次日便会有人弹劾他因私废公。薛芹为避嫌疑,保住这个司徒府东曹掾的职位,至少不会为汉中王氏说话。
元澈看到这三人谋划地兴致盎然,便决定改日再去宗□□研究研究陆昭的生辰八字,怎么身边都是这种诡计多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能够同时打压汉中王氏和京兆韦氏两位备选者,对陆归得选也是大为有利。元澈本来还对陆归是否能成功当上驸马抱有一丝怀疑,如今见陆昭的架势,也看出来只要她想要,就算是用强也要拿到手,颇俱枭悍底色。
元澈遂下令道:“将大门打开,有什么话进来说。”待吴玥和陈霆双双离开,方才瞟了一眼身边的陆昭,语气颇为哀怨,“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婚事也这么上上心。”
陆归得令后,当即点了数名护军府宿卫前往东耳房。汝南王元漳此时正开门出来查探,陆归迎面撞见,连忙施了一礼道:“此处突发骚乱,还请大王速速随我离开。”说完便让宿卫开出一条道路。
元漳却反身进入屋内,向一架屏风略施一礼道:“请公主速速移驾。”
陆归一惊,怎么公主也在此处?然而当屏风后的人徐徐走出后,陆归整个人愣在当场。
“小师傅你……”
两年过去,对方已长高了些许,然而容貌却没有半分变化。褪去缁衣,重着鲜妍,繁复的花冠并没有压却她微微扬起的头颅。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顷刻间,恬静安和的眉眼仿佛被晚夏的风揉湿了,良久才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自然地脱开了女史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前,又在几步之后停下了。
“先走吧。”元漳示意女史向前搀扶公主,随后对陆归道,“劳烦车骑将军带路吧。”
一行人退出了寺院,一路前往不远的一座水榭处。元漳此时也长舒了一口气,对雁凭公主和陆归拱了拱手道:“劳烦将军在此守候。上林苑出了事,本王需入禁中向陛下禀报,公主安全便托付给将军了。”
待汝南王离开水榭,几名女史也颇为识趣地退到了稍远的地方。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陆归竟不知眼着何处。清风掠过,波光粼粼,她的暮山紫色的衣袖被轻轻地吹斜开来,如烟光盈柔。那仿佛是一片清水寒潭,鹤鸟飞临其上,踏碎一池瑶光,也舒展了那片羽翼。
一切往事前尘霎时从脑海涌啸而出,曾经花落佛前,曾经一念之动,曾经那个小小的欺骗。那些微笑映之如新,那些往事原来也从不曾成为往事。而一样的态度,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天光柔和,也悉数浸入了雁凭眼中的那片黑暗。在他喊出“小师傅”的那一刻,她便了然,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
“郑将军送我的东西,我很喜欢。我送给将军的小龟,将军喜欢吗?”
一弯唇边的笑,让陆归的心绪一丝丝浮荡起来。仿佛置身在盛夏的水榭旁,万顷荷花轰然而开。
“喜欢。”轻柔如水的音节在他的唇齿间被欲吞还出,一份不易察觉的爱意,在他张口的一霎那,便无所遁形了。
少女垂眸微笑,云光山影下,她的声音也在一片天地间安安而落:“答应我,一定要被选中啊。”
“彦辉切莫冲动,此事尚且存疑。”寺庙外不乏关陇世族子弟加以劝阻。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年轻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尔等莫要劝阻。王獠策动民变,自己落荒而逃,却让我父担责,今日若不讨回公道,岂非枉为人子!”
韦光、韦崇二人持剑而来,气势汹汹,众人连忙趋避至四周。倒是王叡仍面带微笑,泰然自若地立于殿内。
元澈与陆昭也列坐席中。韦崇一进门便看到太子与陆昭,道:“太子既在,行台前中书令也在,正好。臣陈明此事,也可以请二位做个公证。”
然而席间也不乏与汉中王氏交好者,同在行台任事者,见韦氏兄弟一脸急躁的模样,旋即冷笑道:“公证?你父亲是死于军法,你们是在质疑太子吗?”
陆昭自己点的一把火,自然也不会让人把脏水泼到元澈头上,当即出面道:“王征西死国于凉州,堪称壮烈,但生前也难免瑜质存瑕。韦钟离身为幕僚,为属长伸之以情,忠则忠矣,却是识人不明。当时王征西早已遁逃于外,将略阳民变丢与属下担责,实在冷人肝肠。太子明正典刑,若王征西在,未必就是韦钟离受过。”
此时,坐在一旁的王济也开口了:“彦辉恕我不知内情,不过略阳民变一事,前中书已主持过审理,卷宗俱在。此事若真有疑虑,也应告付有司,开卷重审,何至于刀剑相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