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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钟长悦身为长史,手下也有吏员数额,因此有一定任命之权,当即便书写一封手令:“车骑将军府尚需从事中郎给侍一名,你执此手令,面见张牧初张司马,他和你一起安排布防事宜。”

说罢,钟长悦当即命人牵一匹马给他,并命两人护送,自己则乘车下陇,直赴长安。

范玄之望着在雪雾中消失的车影,握着手令,心中不乏激动。他或许今生能以一己之力,帮助家族完成从土豪到世族的跃迁。天象剧变,蝼蚁将死,鱼随流水,流水要趋于大势,而雕琢这片江山的人,亦雕琢着大势。

长安未央宫内,太子元澈还在宫宴上与魏帝一起礼见众臣。待酒宴过后,他还要返回东宫,与陆昭行却扇礼。酒正酣时,见两名内侍入内,在魏帝耳边嘀咕了一阵。魏帝先是一愣,然而即刻微笑如常。片刻后,这则消息同样通过周恢传到了元澈的耳中:“新平郡褚潭兴兵,车骑将军疾反秦州,靖国公在宫外请求觐见。”

元澈眉头微皱,走向御座,然而御座上的魏帝却看他一眼,低声道:“礼宴过后,先回东宫行夫妻礼,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却扇

自前朝以降, 神州崩裂,战火纷飞,大量流民、胡虏过境, 部分本土豪族便有了自行募兵和免赋役的特权,以戍主的形式进入到地方军政事务中。后来边境安宁, 戍主也就淡出了时局, 但大量曾经被戍主吸纳的流民也因此游离于王化之外。这些人大多化为私兵部曲,在各个豪族的羽翼下屯垦,亦或充入军户, 世代为兵,一旦有事, 顷刻而集。

黑夜中,近千名甲兵如今便集列在一名当地豪族的庄园前, 早先已有半数冲入园内,此时园内早已乱作一团。片刻后, 莫约三十余口人被捆缚至褚嗣马前,呼号着, 上报自己曾经的官称, 与郡府的交情。然而褚嗣只是扬了扬手,随后这三十余人便头颅滚落。

鲜血染满石阶,一众士兵便踏过粘腻的鲜血, 步入庄园,开始清缴。庄园西面,屋舍林立, 乃是部曲和佃客集中居住的地方。李度从简陋的屋棚里探出头, 望向今日不寻常的夜色,听着远处的骚乱声, 转身便走入屋内。

“此番怕是将有兵事。”李度回到房间内,安抚着妻儿。他家先前便是军户,流离失所后便受这家家主荫庇多年,平日种田,战时出兵,是最常见的荫户。今年他虽已年近五十,但晚来得子,膝下小儿不过十岁,平日便唤作阿奴。“若是郡府征兵,我必然要入伍,你们母子且在家中藏匿几日,千万不要让阿奴出门,若被发现,那就是杀头的罪。”

其妻抱着幼子,边哭边叹气道:“不是大魏有律令,孤丁不入伍嘛,郡府征兵,也得遵守律令吧。”

李度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道:“这个年头,有什么律令可言,连年征战,没个首尾,有多少丁口都要征召,哪还管得了这些虚文。”

连庄园的主人都丧命于此,如今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其妻似乎也是认命一般,一手提起一个破旧的水瓮,一手卷起铺盖,便拉着阿奴向地窖走去。

李度年轻时便习兵事,准备得极快。官兵还没有收到此处,他便趁着空当将一头耕牛牵到排房后面的一个洼地里,如此自己即便身死,妻儿后半辈子的生计也能有个着落。

不过片刻,官兵便至,李度与一众佃户安静随分地排成一队,被官兵领出。行至半路,有人看到地上有几片断裂的皮革,连忙捡起揣入怀中。他们不知道将要兵发何地,但知道他们这种强行征用的壮丁不会像正规军那般配备甲胄和武器,此时,胸前的两三块皮革或许就是活命的保障。

李度等十人一队,待聚集到庄园内的空地时,已有数百人规模的丁口被驱至到一处,挨个蹲下。几名兵长则穿梭

其间,或查看体格是否健壮,或询问是否有参战的经验。

褚嗣一手执鞭,骑着马在这群人面前逡巡了一周,此时有兵尉来报:“回禀郎主,此次清查徐功曹家,共有男丁两百人,与徐家籍册所载,相差近半。”

褚嗣冷目望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庄园掌事,抬鞭一指道:“带着他再去,三通鼓后,若再集不齐丁口,连他和藏匿者一起杀了。”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返回排房,唤人出来。李度仍蹲在原地,心里存有几分侥幸。他的儿子不过十岁,郡守也是世族出身,若要长治此地,不会大开杀戒的。

果然,三通鼓后,仍未集其籍册中的丁口。褚嗣扬了扬眉,当即下令道:“尔等草民伏地,郡兵清查。”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片刻后,便见一众甲兵将最后清查出来的丁口押在地上,排成了一排。李度偷偷抬起头,脑中轰然,他的妻儿俱跪在那里。

“阿奴!”李度才一呼喊,一记马鞭便抽在他的背上。

褚嗣笑了笑,指着地上那群刚刚被清查出来的丁户道:“尔等刁民,国家有难,竟畏缩于此,上欺官府,下累乡人,今日若不施惩戒,不足以振纲法。郡府仁慈,此次只诛涉事男丁,把妇人拉下去,余者杀。”褚潭捋了捋须发,战乱之年,即便是妇女也要充作徭役,更多的还有生育价值,他已经很仁慈了。

话音刚落,兵尉便把一群妇女狠命拉向一旁,紧接着屠刀挥落,一颗颗头颅滚至地上。

“阿奴!”李度之妻狠命挣脱,扑向阿奴所在的人群,一把扯住行刑者,奋力向那人脖颈上咬去。

“这个疯妇!”褚嗣皱着眉有,满来嫌恶,乱挥着鞭子,道,“还不把她就地正法。”继而,刀刃破空声起,李度之妻也倒在血泊之中。

李度早已目眦尽裂,一名老佃客死死地压住他的头颅,看着地上一小圈湿润的黄土,低声道:“你莫去,莫去啊……好歹留着这条命在。”

紧接着,一记抽打又落在老佃客的身上。呼啸的北风中,褚嗣的声音阴冷:“列队,出发。”

长乐宫在未央宫之东,而东宫又在长乐宫之东,是以历来太后、太子俱称东朝。已近吉时,元澈出了未央宫,车驾沿驰道一路东行。宫灯明耀,丝绦擎悬,元澈微阖着双眼,聆听着寂寂宫墙外的声音。有刀刃的碰撞声吗?有靖国公跪在宫门外的陈言声吗?有百姓的嘶喊声吗?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的新婚之夜,不该有这些。自然,他也不会去问陆昭那些问题,泾水清查出来的金片是执掌抚夷护军部的陆家人做的吗?一定要把褚氏赶尽杀绝吗?一定要彻彻底底掌握新平吗?

他怀着爱侣应有的百般爱意,终于来到今日原本的目的地,也在高檐下抛却了君王所有的坦然。

院中数十名女官和内侍纷纷跪地,说着恭贺之词,又在元澈迈入房间后将门掩却。新妇入青庐,寂寂人定初,新婚的房屋内,四周结以鲜艳的青幔。窗户上是青绢帷,梁下是青碧帷,床幨则是清一色的绿石绮绢。西窗下,有玳瑁钮镂镜台,上放着一对龙头金镂交刀和一对漆花篦。床榻上安放着漆龙头支髻枕,床上屏风十二牒,而陆昭则身穿翟衣,手执一枚香纱同心扇,端坐在一侧。

女侍中彭耽书作为主导夫妻之礼的女官,此时手奉金钮。自然,两旁也少不了执笔的女史,负责记录房中二人礼数言行。

彭耽书见元澈既至,自己反倒替陆昭紧张起来,片刻后,躬身道:“恭请皇太子登榻。”

夫妻行礼之距本是两肩宽,元澈不知不觉竟坐到离陆昭一肩宽的地方。几位女史皱着眉头,却不敢在大礼上插话,仅记录在案,以备明日帝后训导太子与太子妃之用。

“恭请太子却扇。”彭耽书无视掉那几名女史,继续道。

纱扇半遮半掩,原本早已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在螺黛与红脂的妆裹下,又好似一个前所未有的人。金涂四尺长灯打下半道流金般的光线,映上她雪白的唇颊,那里金钿明灭,疑似笑带桃花。元澈的目光抵在那片桃花中,慢慢抬起手,一寸一寸拨开同心扇。光流动了,影退却了,原来寒气也能带着艳光,春情里竟然并无心事。凤目的长睫低敛,好似退无可退,而深邃的目光浸透,也早已进无可进。

分杯帐里,却扇床前,对拜昭告天地,饮过了合卺酒,众人打开殿门,随热潮一道退去。见众人出去,元澈先起身,将最外侧的帷帐放下,随意踢掉两只鞋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嘤咛。只见陆昭坐在床沿,一手捂着牙,一手拿着撒帐用的枣子。

“怎么了。”元澈赶忙走到榻边。

“被枣核硌到了,好像有东西在牙齿里。”陆昭捂着半边腮。她一天都没有进食,方才吃的太急,枣核硌到了牙上,枣核尖断在了牙缝里。

“帮你瞅瞅。”元澈挪近了身子,一手托住陆昭的下巴,轻轻捏开了她的嘴。

陆昭掀了掀睫毛,枣核尖顶在牙缝里,竟撑得她头痛欲裂。而对方温热的鼻息却不合时宜地凑到她的颊畔,似要将她完全燎化了。元澈每将她的下巴抬高一分,她便多一分惊怯,往后仰着,躲着,然而对方的胸口却贴的更近。

“不要乱动。”元澈聚精会神地寻找着枣核卡着的位置,连同语气都暧昧得漫不经心。他右手的食指轻轻越过她的唇齿,在牙侧试探着,按压着,“是这里。你乱动我没法帮你……”

原本认真的目光忽然对上了那双完全敞开的眼神,情

阴谋啊,就是这样得逞的。

“小别胜新婚。”元澈的指尖从露华浓的红唇上剥落,顺着肩与背,骨与肉极其顺忍地攀附上去,“赚到了。”

翟衣与中衣一层一层地滑落,锦绣堆里的芳魂,在臂弯中被打捞起来,情

可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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