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起
001起
客厅里头只开了一盏灯,那灯在尚家呆了有将近十年,现今终于有些许要寿终正寝的意思。圆圆灯泡里那根正被加热着的灯丝,像一根被烧到尽头的火柴梗,细瘦蜷曲,下一秒就仿佛要失去光芒,化成一小撮黑漆漆的炭状物,只消指尖轻轻一摩挲就没了影。
那盏老灯下的光是橙h的,人被拢在下头,脸被暖光照得看着温暖又亲切,只是偶尔地会噗呲一下闪烁,暗下又亮起,那一瞬的神se并不能怎么看清。一张木制的方桌横在灯底下,它被漆成红木se,用的漆又油又亮,台面反着润泽的光,只是一看就不是什么真红木。这种浇了漆的便宜货,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幢老楼房里几乎每户都有张一模一样的。
尚酬勤坐在主位,左手边摆了个搪瓷烟灰缸,吞一口饭菜就得啜一小口烟,好像这虚无缥缈的烟雾也能下饭当菜吃。尚展颜和林秀风一左一右坐在尚酬勤边上,各占一边,好像左右护法似的。以往他们会把这事儿当玩笑开,说尚酬勤这位子还真是雷打不动、众星环绕,这时候尚酬勤就会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空出手来r0u一r0u尚展颜的头发,“放心,这一家之主的宝座呀,以后还得留给我们小尚。”说完,大家乐呵呵笑一笑,又继续吃饭。
今天这饭桌上的气氛却不如以往,格外诡异,安静得出奇,尚展颜有一筷没一筷地把菜拖进饭碗里囫囵吞掉,思忖着他们俩是不是又吵架了,只是平常就算吵架林秀风也会帮尚展颜夹一两筷子菜到碗里,嘱咐她好好吃饭营养要均衡,现在却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手里捧着的饭碗瞧。仔细看,林秀风眼眶泛着红,几根头发黏在眼旁,似乎是刚刚才痛哭过一回。
像是察觉到尚展颜的视线,林秀风本来已经凝固的情绪又开始流动起来,一滴,两滴,眼旁的头发再次被打sh。
“你怎么不和你nv儿解释解释!怎么,这时候怕了,觉得没脸说了?”林秀风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捏着碗重重往桌上一砸。
话毕,眼泪越发汹涌地冲出来,泄洪一样。
林秀风向来ait面,哪怕经济条件欠佳,她也把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ga0得十分入眼。她大概觉得作为母亲,在尚展颜面前这样失态实在是不妥,于是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撑着红漆桌面起身离开回卧室,“你自己好好跟她说,好好讲讲你这些个脏,”她咬了咬牙又改了口,“事情。”
尚展颜嘴里塞着的一口饭自林秀风淌眼泪开始就没嚼过,事情发展太过突然迅速,她有点ga0不清现在的状况,只好扭过头去看尚酬勤,期待他能给出个解释。
怎么,就这样了?
尚酬勤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举起左手想像往常一样r0ur0u尚展颜的头发,却发现手里的烟还在,只好半路又收回来,拿骨节敲了敲桌面,烟灰随着动作簌簌地落在桌面上,灰白一片。
……
“展颜,你……有一个哥哥,过几天会搬来和我们一块儿住。”
“谁的?”
惊讶于尚展颜此时似乎有些过于冷漠的态度,尚酬勤抬头看她,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然觉得心虚起来。
男人嘛,总会犯一点错的。他想。小孩子又懂什么。
可半晌,他终于连坐也坐不住,慌忙抓起烟盒往外走。
“谁的!”
“你的!我的!我们一家的!!”恼羞成怒一般,尚酬勤抓了抓头发,又重重踢了一脚铁门,“你们……好好相处。”
尚展颜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是堵了十堆没被嚼过的米饭,刚被尚酬勤踹过的铁门还在嗡嗡鸣叫,sh软的白米被嗡鸣环绕,挤在一块儿,很快变得粘稠起来,根本没办法思考。
哥哥。
哥哥。
哥哥?
尚展颜反复琢磨起这两个字,到最后,她甚至连认也认不出来这个简单的叠词,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尚展颜没料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向家向来和睦,平素磕磕绊绊也有,大多因为尚酬勤喜欢瞎讲义气,动不动拿钱去支援他的好哥们好兄弟什么的,ga0得家里用度紧张,可人是个好人,街坊邻居总会夸上一两句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