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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姬无拂大马金刀坐着:“那就到海岸边吧,我亲自盯着,看看广州上下是有几个贪官污吏,我先砍了,免得丢人现眼。”

商贾凑到状似平静的大食商人面前手足并用地说明秦王的话,于是大食商人点头,表示同意。但这群有暴起杀人先例的人还是被禁军围着警惕,慢慢走出府衙,再向海岸边走。

能见海船了,姬无拂就先放走半数的人卸货,再令商贾去联系其他富商。两方人就在姬无拂眼皮子底下、禁军包围中,进行交易。

绸缎和瓷器、茶叶到手,大食商人又是灿烂笑容来向秦王道谢、并表达自己的歉意。

姬无拂便告诉商人:“如果你能为我带回产量足够高的作物种子,或者新奇的器具,我会给你足够丰厚的酬劳。”

大食商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弯腰行夷人的礼节,商贾翻译他的问题:“既然秦王包容了我的冲动,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家乡?”

源源不断的夷人商人是广州繁荣的基础, 姬无拂无意阻拦:“现在就可以。”

大食商人微笑, 眼角堆叠的笑纹刻满精明,用古里古怪的语气道:“多谢秦王。”货物有条不紊地装载入船只, 不消一刻钟, 大食商人的海船已经驶出港口。

黄昏映在海面, 温柔地荡漾波涛。没等姬无拂面对美景扯出两句诗词来附庸风雅, 即刻就有人来报:“都督府被人闯进去,连搜出好几大箱子金银珠宝和香料。”

姬无拂听笑了:“路氏得罪不少啊, 前脚刚送走一个要命的, 转眼又来个求财的, 这是哪家来寻仇的?”

都督府的侍从今日经历大起大落,再荒唐的事也难动摇了,麻木道:“是一群地痞流氓。”

姬无拂点了一队禁军:“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地皮无赖敢往官府衙门里惹是生非的, 把他们都拿住,问清籍贯,再去查一查抢走的钱银都落在哪儿了, 他们事先接触了谁。好好问清楚,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指使。”

趁着今日都督府骚乱聚众闹事者, 断不可轻饶。

禁军中走出三支十人队伍,为首者正是擅长作画的那个十长,她严肃道:“喏。”而后带队迅速入城。

跟在十长身后的卫士有些担忧:“十长,要是真是普通百姓做的怎么办?看路氏欺上瞒下做的多习惯, 不知欺压多少百姓,受人落井下石一点儿也不奇怪。”

十长白了手下一眼:“你这就着相了不是?大王不是说了么, 打听清楚是哪个人指使的,这广州大小官吏数十人,实在不行就找个和路氏亲近的官吏顶上呗。反正迟早是要被拉下马的,时间早晚而已。”

路氏这事带来的影响太糟糕,即便有秦王亡羊补牢,以后京中也会谨慎地选择前来任职广州都督的人选。此前这些与路氏同流合污的小官小吏,是留不了太久的。

“那我们……”卫士做空手斜劈的动作,“能干吗?”

十长佩刀柄握在手心:“有什么不行的。大食商人头开得太差,广州眼瞧着就要乱了,无赖都敢进都督府生事。消息一来一回,等广州新都督赶到,至少还要一个月。而我们大王先放了大食人一马,接下来正是立威的时候。”

另一人手肘顶卫士腰:“书都读哪儿去了,这都不明白。小人畏威不畏德,大王彰显过她的胸襟了,剩下的就是不畏德之人。打打杀杀的不好让大王来,我们先处置了。”

十长扫视一众手下:“接下来是正事,不许嬉皮笑脸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地痞流氓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禁军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长刀一架在脖子上,自然是什么都肯说出口:“都督府上的亲随死了,家人哭丧都不敢,闷着气白日就去发丧。我们几个往街上一打听,夷人都能进都督府了,我们怎么进不得?”

十长看着歪瓜裂枣的无赖心烦,随意挥挥手。得令的卫士拉起无赖蔽体的上衣拢住他的头脖,右手向下用力给他一个痛快,溅起的血染红布衣。卫士抽出刀甩甩血渍,把尸体丢进河,走向下一个:“背后的人是谁?”

接连三个都是相差不大的说辞,十长有些倦怠了,直接问剩下的无赖:“谁能说出主谋来,就能活。其他的全都要死。”

霎时间,一方天地内落针可闻,下一刻一群无赖争先恐后地说起脑子里能想到的每一个人,卫士又送走两个。再次站在第三人面前,无赖双眼紧闭,嘶声力竭地喊出一个名称——不是姓名,只是一个蔑称。

大半个时辰过去,十长终于听到些有用的东西,她一点头,长刀就停在无赖的脖颈边。

嘭嘭、嘭嘭,剧烈的心跳声只有无赖自己能听见,过度的紧张让他浑身发麻,心惊肉跳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十长放大的脸:“啊!”

“原来还是会怕的,会惧怕是好事,命才长久。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十长说完,卫士手起刀落,其他无赖的尸身相伴下河。

无赖诚惶诚恐地点头,被卫士用麻绳捆住双手,拖拽着回到都督府。

府衙门外已经贴上白纸黑字的告示,说明路氏的死因,以及路氏生前的所作所为,在朝廷的新员抵达广州之前,秦王会坐镇广州都督府。

守在都督府门外的人也换成了禁军,十长上前与同僚打招呼:“里外的人都换过了?”

门卫应答:“原先路都督的家眷和仆从都暂时安置在西边院落,其余的地方都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手顶着。都督原先的胥吏和广州其他官吏也陆续到场了,大王在里面等你们。”十长谢过,示意手下将人先拖进府门。

门卫瞥一眼无赖的惨状,不以为意,就是嫌人太少:“就剩一个了?”

十长摊手:“只这一个知道点眉目,其余都是脑子一热的愣货,徒增麻烦,我也没办法。”

秦王顺理成章住进都督府的头一件事,就是清点库房、账本以及书房,路氏与人的往来书信、赠礼、在广州发布的政令,通通都要细查一遍。除此以外,姬无拂还让校尉带上名册,将州治所的官吏全部通知到位,她今晚要在都督府见到所有人。

都督府外的巷子内车马如龙,官吏胆颤心惊地在门卫的冷眼中进门,都尉府内布局摆设悉如从前,走动的人却样貌大变。三十步一值守,全是明刀明甲的精兵。

都尉府最宽敞的待客厅内,十二个账房排排端坐,一手拿账簿一手拨算珠,咔哒咔哒声稍有停缓,账房口中就要冒出一条路氏的错漏,身边立刻有人提笔记下。另一边坐着的是今日与大食商人起冲突的十来个岸边官吏,绣虎和管事正在盘问这三年来盘剥商船所得。

官吏就在这种令人寒毛直竖的氛围中登场,向端坐长榻的秦王叉手问候:“不知秦王叫我们来此地,作何啊?”

姬无拂懒洋洋地嚼着撒了胡椒粉的炙羊肉,心情愉悦,愿意稍微搭理一下心中没数的官吏:“路都督死得突然,孤亲眼见他血溅五步,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严查都督府往日账册,瞧一瞧路都督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祸事,能横死在衙门里。孤初来乍到,不如诸位陪伴路都督身侧的时日久,所以也请主位来做个见证。”

这点胡椒是她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大秦人手里买来的,研磨成粉做烧烤料。可惜只有一丁点,吃不了两顿就要见底。

不等官吏再说,旁边就有俞二送上纸笔:“劳请押衙。”

“这是何故?”官吏不敢接。

“多听多看少说话,想写什么都行,我不挑的。”姬无拂下巴一抬,就有人拉着官吏们往西边席上请。

初时无人动笔,随着账房报出的缺漏越来越多,日期从近日细数至去年,层层官吏上供给路氏的赃款愈发明确。终于有人克制不住,伸手摸向笔墨。

此时十长带着无赖进门,先向秦王见礼,再问无赖:“你此前说,指使你强取都督府金银的人是谁?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

无赖五体投地:“是司马!”

广州司马赫然在列,强忍怒气示意下属开口。其下属好似自己受了污蔑,勃然大怒,痛斥道:“血口喷人!此人衣着狼狈,定是市井流氓之类,他的话不足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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