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松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见零零散散有两三堆白骨。这地方实在阴冷幽暗,他搓搓胳膊,还未结痂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
丝丝缕缕的血味钻进山丘下黑漆漆的长洞中,紧接着,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松晏脚踝。
刹那间松晏疼得脸都扭曲。鬼枝上的倒刺勾的最深的便是脚踝,如今又被这只手用力掐住,简直像是有人用蛮力硬生生将他的脚扯断一般。
勾玉反应也快,松晏一声惨叫尚未嚎出嗓子,那只手便已经被勾玉捏在了掌心里。
这下惨叫的不是松晏了,而是鬼卜子。
勾玉眼带嘲笑地瞅了一眼捂住脚踝跌坐在地的松晏,手上用力的同时厉声喊道:“滚出来!”
一道黑漆漆的身影骤然从洞穴中窜出,直直咬向勾玉的手。
勾玉眸子一眯,看上去没费多大劲,却硬生生地掰断鬼卜子的手指。
小魔头目睹一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身想跑,但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连抬起来都费劲。
鬼卜子嘶吼一声,再次朝着勾玉咬去。
电光火石间,松晏并未看清勾玉的动作,下一瞬,便见鬼卜子方才还矫健的身影因为疼痛蜷缩起来,断开的一只胳膊被勾玉攥在手里把玩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勾玉将那只手踩在脚下,随后俯身扼住鬼卜子喉咙,“本座只不过是来问你件事,你倒好,要打要杀的,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个痛快!”
鬼卜子并不惧死,冷声道:“随你。”
勾玉双眼微眯,下手毫不留情。
见状,松晏急忙上前制止:“等等,先别杀她!”
闻言,勾玉稍稍松开手,不耐烦道:“就她这态度,你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松晏在鬼卜子面前蹲下,并未理会勾玉,问道:“姬如是怎么死的?”
不出所料,鬼卜子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勾玉“嘁”了一声,正想将手下那截细瘦的脖颈扭断,鬼卜子忽然发力挣脱桎梏,转身就跑。
“你等等!”松晏急忙追上去。
鬼卜子拖着残躯置若罔闻。
勾玉懒懒地等了一阵,然后才扬起手。刹那间风沙铺天盖地而来,强劲的风力让人举步维艰。
松晏捂住口鼻,见狂暴的沙尘里鬼卜子身上的墨色斗篷敞落,影影绰绰的身影格外眼熟。他脚下一顿,只见勾玉驭风而行,尘土在他手中化作长鞭,不遗余力地抽打在鬼卜子身上。
鬼卜子瞪红了眼,漫天风沙让她辨不清方向,更遑论瞧清那一道细鞭甩来的方向。
“跑什么?”勾玉捏着鞭子好整以暇,像一只喜欢以捉弄猎物为乐的野猫,“本座的地盘,岂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松晏勉强睁开眼,沙子吹进眼里又酸又疼。许是突然想起此处还有这么个不会法术的人,勾玉眯了眯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止住风,泥沙捏造的长鞭将鬼卜子牢牢缚住,扔到松晏面前。
松晏揉干净眼睛里的沙子,稍稍退后几步,这才瞧清楚鬼卜子面容。他不由得吃惊道:“十六!?”
见是熟人,勾玉攥着鞭子的手稍稍卸力:“早说是认识的人嘛,也不用受这些罪。”
十六恶狠狠地瞪着勾玉,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宛如蜿蜒曲折的树根。
“十六,你”松晏上前一步,又退后些许,始终难以置信。
勾玉屈膝坐在一旁,用手里的绳子拧花玩。他瞪了一眼缩在一旁发抖的小魔头:“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小魔头撒腿就跑,一溜儿烟便跑没了影。
十六呛咳几声,方才脖子上被勾玉掐住的地方已然有了青紫的指印。她一言不发地看向松晏,须臾,嫌恶地扭开头。
松晏静了片刻,缓慢回想起初到忆迟居时瞧见的地上的污渍,后知后觉那根本不是陈年积灰,而是血垢。
他微微叹气,问:“姬如……”
错遇
“是我杀的。”十六冷漠地打断松晏未说完的话。
松晏愕然,他千算万算却从未曾想过姬如竟死在十六手中。他难以置信地抬眼,睨见地上那支断臂,呼吸一滞。他记得前不久十六手背上不知为何磨破皮,他还给递给十六一瓶药膏,熟料今日却……
勾玉伸腿将脚边一颗石子踢飞:“你还挺坦诚,不过这样也好,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为什么?”松晏问。
十六抬眸,眼中有细碎的光:“不为什么,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他才十岁。十六,不管应不应该,”松晏深吸一口气,“他既然出现在世上,那么他就有活下去的权利。”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十六仰天大笑。笑声止住时她的眼神也变得格外冷漠:“十年姬如在这世上受苦受难十年还不够吗!?松晏,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活在爱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呵呵呵”她冷笑两声,抬头定定地望向松晏,“你知道姬如跪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姐姐,求着我杀他时哭得有多伤心么?”
松晏心下一惊,正欲开口,十六忽然奋力扑向他,那只常常捏着账簿一角的手死死攥住他胸前的长命锁。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十六眼中布满血丝,脸颊上有鞭子抽打的伤痕,“你去看清楚,松晏,你睁开眼好好看清楚!大周的天子、皇后,你去看看这太平盛世底下有多少冤魂!”
长命锁开始发烫,几乎将十六的掌心灼伤。
松晏瞳孔微缩,强烈的拉力将他扯进虚无之中。眼前扭曲的景象飞速回退,令人头晕目眩。
勾玉立刻起身,伸手却没来得及碰到松晏。他神情愠怒,聚沙成鞭,猛然勒住十六的脖颈:“本座的恩人,你也敢动。”